28. 第28章 他悔
第2章
江黎身子好了很多,今日闲来无事被金珠银珠拉着出来买东西,她看中了一盒胭脂,正欲给银两时,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腕。
那人掌心滚烫,隐隐还带着潮意,相贴的地方像是被什么烫了般,她战栗了一下,边抽边抬眸去看。
江黎未曾料想会在这里见到谢云舟,他嘴角噙着笑,眉宇间也淌着一抹笑意,看的出心情很好。
唤她名字时,尾音上扬,透着愉悦。
他愉悦,江黎很不愉悦,见到他,瞬间想起了曾经那些不好的事。
她甚至不记得,成亲后他可有这样同她笑过,鲜少的几次见面他都是冷着脸,眼神清冽,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冷的像块冰。
她若主动同他些什么,也会换来他不耐烦的轻斥声,她在他黑眸里看到了烦躁。
是的,就是烦躁。
他烦她。
江黎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了,他为何会烦她?她曾试图问过,得到的答案是无果。
他似乎在,你就是很让人心烦。
别人成亲都是琴瑟和鸣,她成亲仿若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周身还是她一人。
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谢老夫人责骂她是扫把星,她只能把眼泪吞近肚子里,佯装不在意。实则,她难过的很。
这些,谢云舟可曾在意过一分。
没有,他丝毫不在意。
江黎看着眼前的谢云舟,想也没想抬给了他一巴掌,那巴掌使劲了她的全力,声音很响。
这幕发生得太快,谢云舟的脸偏向一侧,指轻颤着慢慢松开,他脸慢慢转回来,唇角溢出了血。
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看着很伤心。
她打了他?
比起挨打更让人难捱的是,江黎的不许碰触。
他抬抹掉唇角的血渍,轻声道:“阿黎,我——”
有人顿住步子朝这处看过来,眼神里含着打量,江黎看到,身子朝后退去,避他如避蛇蝎。
谢云舟的心仿若也挨了一巴掌,酸疼酸疼的,眼底神情落寞,不敢再唤阿黎,他唤了声:“江二姐。”
江黎眸光里流淌着厌恶,用昔日他对她话的语气,冷声道:“让开。”
除了这两个字,她再无任何话同他讲。
谢云舟好不容易寻到人,岂愿这样放行,他指颤着从怀中取出行囊,放在掌心,颤颤巍巍递到她面前。
“阿黎,我找到了。”
江黎眸光定格在他掌心的那个香囊上,回忆冲进脑海中,她熬了一夜为他做的香囊,原以为他会喜欢,谁知他连看都不愿看,一把挥开她的。
香囊掉在地上,染了尘埃,他走近,一把踢开。
那是她听到的最让人难过的话,“够了,与其做这些,你还不如想想怎样让母亲高兴。”
他把她的心意弃若敝履,口口声声的都是谢老夫人,根本不曾顾及她分毫。
江黎道:“是吗?”
谢云舟点点头,把又朝前递了些,“你看。”
他想让江黎开心,那日没收香囊是他的错,他想向她道歉。
可,道歉的话还未出口,江黎拿起香囊细细看起来,须臾,香囊掉落,她抬脚踩上。
仿若把他踩在了脚下。
踩得毫不留情。
谢云舟蹲身去捡,江黎一脚踢开老远,冷声道:“谢将军若是下次还冒犯,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她胭脂也不买了,唤了声金珠银珠,三人一起离开。
谢云舟捡起脏掉的香囊,想着几个时辰前他把它护在怀里的情景,心像是被刀子戳了洞,里面突突冒着血,全身都疼。
他确实全身都疼。
因为他发烧了,向来没生过病的男人发起烧来,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叫降江黎,一会儿叫阿黎。
一会儿你别走。
一会儿我错了。
一会了又求你。
一会儿又留下吧。
断断续续了好久。
就像那冬日的落雪一样,雪下了多久,他喃喃自语了多久。
谢老夫人听谢云舟病了,担心的不行,冒雪过来看他,可人还没进屋,便听到他的那些胡话,气得差点犯了心绞病。
屋都没进,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雪天路滑,没看好路,摔了一跤,这跤摔的严重,伤到了腿,疼的吱哇乱叫。
大夫看过后道:“要静养。”
谢老夫人问道:“需静养多久?”
大夫道:“半年。”
半年不许下床,谢老夫人差点昏过去,待大夫走了后,她便开始骂人,骂周嬷嬷伺候不当,骂房里的丫鬟不会做事。
骂谢云舟不清醒,脑子里都是那个下堂妇。
最后还骂上了江家父母,他们养了个不要脸的女儿,和离了还缠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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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夫人骂的最欢时,江黎正在同荀衍下棋,少时江黎便对下棋感兴趣,可惜她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一直不得空学习。
听闻荀公子棋艺高超,正巧今日下雪不得外出,便同他一起下起来。
江黎很聪明,输过几盘后,反败为胜连赢了两局。
荀衍夸奖道:“阿黎,真厉害。”
江黎知晓是他故意让着她,浅笑道:“衍哥哥又取笑我。”
“没取笑。”荀衍一身白衣出淤泥而不染,像是那院中的白梅,光风霁月耀人眼目,修长的指捏着黑子缓缓放下,唇角弯出一抹浅浅的弧,“真心的。”
在荀衍心中,无人能同江黎比,他的阿黎,当真是最好的。
这盘棋下完,他轻拍了些,金珠银珠端着托盘走进来,还未靠近,江黎便闻到了香味。
是她上次随口提了句,想吃外祖母那里的烤鸭了,真的只是随意一提的,没成想,这才不过三日,烤鸭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道。
“来,尝尝。”荀衍起身牵着她的走上前。
江黎原本要自己吃的,荀衍快了一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递到她唇前,“张嘴。”
江黎顿了下,随后缓缓张开嘴,鸭肉肉质松软,口感极好,江黎道:“曲城的?”
荀衍唇角扬高,轻点头,“是。”
曲城距燕京快马也得六日才能折返,她这不过才提了三日,鸭肉便已经送到,江黎道:“衍哥哥你怎么做到的?”
荀衍睨着她,眸光缱绻勾人,“只要阿黎想的,衍哥哥都可以做到。”
那些年他最后悔的便是放她走了,一别经年,痛苦难捱,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江黎这点还是相信的,荀衍就是有那样的本事。
何玉卿有一日不见江黎便觉像是少了什么似,左右铺子里也没事,她交代完事情后,便坐车赶来了江黎这。
远远的,便闻到了浓浓的香气,笑着推开门,人还没到,声音先道:“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呢。”
她走进,抬眸间和荀衍的眸光对视了下,见他在,何玉卿收敛了些,客气唤了声:“荀公子。”
认识多日还叫荀公子,江黎道:“卿卿,你以后还是唤衍哥哥阿衍吧。”
江黎能从谢家出来多亏何玉卿,她对她存着感激,总想给她介绍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选来选去还是荀衍合适。
荀衍长得好,性情好,温柔善解人意,江黎看着何玉卿同他极是般配,若是能撮合成,也算是她了了一桩心事。
当然,她的心思暂未对荀衍讲,她想寻个合适的时再挑明。
这日的午膳他们三个一起用的,饭后,三人又一起品了茶,何玉卿一直在把话题往江黎身上引,江黎巧妙的又引到了她的身上,不动声色夸了好久。
明眼人都能看出什么。
荀衍神色渐渐变暗,似有一抹难言的苦涩流淌而出,不过他掩饰的极好,无人看出。
至少江黎未曾看出。
她还在热心的给荀衍和何玉卿撮合着,眼前好像浮现出日后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定是郎情妾意,恩爱两不疑。
荀衍没久待,侍卫来寻他,有急事,他起身离开,出门前回看了一眼,光影里,女子脸上染着了一片绯红色,像是冬日里盛开的红梅。
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隐隐跳跃着光,她声音轻柔好听。
是荀衍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经年未忘,甚至期待未来每天都能听到。
他边走边道:“拜帖送到了?”
属下回道:“是。”
荀衍眼底的光泽瞬间消弭,声音像是从牙齿里咬碎了吐出的,“好,我去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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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谢云舟醒来,打翻了药碗,谢七又端来一碗,他再次打翻,谢七跪地道:“主子您还烧着,得服药。”
他冷声道:“无妨,死不了。”
谢云舟不知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心少痛点,后来他发现身体痛时,心便不那么疼,干脆药都不喝了,反正也死不了。
他鲜少有这样肆意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若是给营中兄弟们看到,八成会笑话他。
尤其是张同,肯定会嚷嚷的全军营都知晓,堂堂的大燕朝镇国将军为了一个女子糟践自己。
可是,他就是想这样做。
想尝尝她受过的苦。
谢云舟从床榻上站起,便穿衣服边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谢七躬身道:“将军不在府里这三年,夫人夫人确实过得很不好。”
“都有谁对她做了些什么?”谢云舟蹙眉道。
“这”谢七平日没曾像今日这般婆妈,一直没有下文。
“讲。”谢云舟厉声道。
谢七道:“是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姐。”
谢云舟穿衣服的指一顿,眼睑半垂,敛去光泽,沉声道:“讲。”
谢七一一道来,谢云舟脸色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像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夕,脸上只剩怒气。
他眼睑闭上又掀起,“还有吗?”
“大夫人还冤枉夫人同、同他人”谢七话未完,谢云舟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顷刻间出现裂痕,上面的茶盏应声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一如他此时的心。
谢云舟忍住头晕目眩,冷声道:“去主院。”
谢老夫人见他来,以为他还来看她的,方要诉苦,谢云舟唤了声:“周嬷嬷。”
周嬷嬷看他神色不对,咚一声跪在地上,“将将军。”
谢云舟道:“你可知罪?”
周嬷嬷抖着唇道:“老奴不知。”
“不知?”谢云舟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谢七中的佩剑,抬削去了周嬷嬷两根指。
周嬷嬷倒在地上哀嚎出声。
谢云舟道:“你打了夫人这便是惩罚。”
随后又道:“把人拉出去,杖责十五板。”
周嬷嬷哀嚎声更大了,“老夫人老夫人救我。”
谢老夫人不得动弹,红着眼睛求情,谢云舟未曾理会,了句:“母亲好生养着。”便转身离开。
后来,不只周嬷嬷挨了板子,谢馨兰的婢女春桃,王素菊的婢女冬枝也挨了板子。
王素菊求情,也挨了十板子,谢云舟眼眸腥红,眼神犀利,像是好吃人般,谁也不敢再多一句。
谢馨兰原本还庆幸少了这一顿责打,谁知后来她也被带了出去,罚跪祠堂三日,不给饭吃。
她自娇惯哪受的了这样的惩罚,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可即便是晕倒,人还是被带去了祠堂。
用谢云舟的话:“就是躺着你也得躺够三日。”
祠堂门重重关上那刹,刚刚醒来的谢馨兰再度晕了过去,她不知,有老鼠在她身上爬过。
谢云舟把家务事料理清楚,有人送来了拜帖,他接过,打开,定睛去看,眉梢骤然蹙起,了句:“别跟着我。”
便驾马出府了。
人去的是城外,便是上次他带谢府众人赏梅的地方,冬日的红梅似乎更刺目了些。
他去时,荀衍已然到了那里。
二人隔着老远对视到一起,随后谁都没什么,举着中的剑刺来,荀衍是带着怒气来的,他要为江黎报仇,便是眼前这人让江黎痛苦了多年,他定不会饶他。
谢云舟心里也窝着火,想起他同江黎在一起的画面,心便撕裂般的疼,他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休想觊觎。
都是高,打起来都狠戾,谢云舟胳膊先中了一剑,有血流淌而出。
他后退,避开,再上前反击。
荀衍打的毫不迟疑,又提剑扑过来,冷声道:“谢云舟你该死。”
动静太大,白雪飞扬,红梅飘落,最后二人身上都受了伤,谢云舟的伤要严重些,胸口处突突冒着血。
他抬捂上,眼里迸出寒光,“荀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荀衍轻嗤道:“你知道又如何,阿黎现下只想见我,至于你,她了,不相见。”
荀衍这话像是踩在了谢云舟的心上,原来她连这样的事都告诉给了荀衍。
其实不是江黎讲的,是何玉卿,她顺口一提,荀衍记下了。
“谢云舟日后我会护着阿黎,你若是再敢叨扰她,我见一次打你一次。”荀衍道,“别人兴许怕你这将军身份,但我荀衍不怕,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他道:“阿黎这辈子我是护定了。”
不提江黎,谢云舟还好,提到江黎,他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般,痛苦难捱,胸口的血冒出的更多了,他指也被血染红,脸苍白似雪,看着像是会随时晕倒似的。”
荀衍把人叫出来就是想教训,没心情看他装柔弱,完要的,翻身上马离开。
谢云舟等荀衍走了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须臾,疼痛从胸口蔓延到了全身。
当年谢云舟为了歼灭敌人曾连中了十箭,那日的疼痛他到现在还记得,可对比下来,似乎今日的疼痛更甚。
不是伤口有多深,而是他丢了那个最在意的人。
他怕是,再难寻回她了吧。
想到这里,他猛然吐出一口血,唇角扬起苦涩的笑,笑声悲凉,他,真的错了。
谢云舟受伤的事,被谢七瞒了下来,这也是谢云舟的意思,要他不许告知任何人。
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中,喃喃自语喊出的还是江黎的名字,一声比一声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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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江黎都不知,晚膳后,她倚着榻子在看账本,想着天气好时便去铺子里看看,怎么她显现下同何玉卿一起经营生意,她总是不去也不妥。
谁知,雪连下了三日,第四日才停。
荀衍过来时脸色看着有些许不好,江黎以为他染了风寒,专门命金珠熬了姜汤,待他喝下后,问道:“衍哥哥怎么样?”
荀衍点点头:“好多了。”
江黎看他倦倦的蜀道:“你身子不适可以不用来看我的。”
“要来的。”荀衍忍了三日已然坚持不下去了,想着得来看看她才行,见她气色较前几日又好了很多,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最近可有下棋?”
“没有。”江黎道,“金珠银珠都不精。”
言下之意无人陪。
“我来跟你下。”荀衍道。
江黎担忧他身子,“你,能行吗?”
“行的,”荀衍端坐好,顺去摆棋局。
江黎闲着也无事,便有同他下起来,下完一局,她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衍哥哥怎地今日穿的紫衫。”
荀衍酷爱白衣,这还是江黎第一次见他穿紫色衣袍,有些许奇怪。
荀衍指一顿,随即道:“阿黎不喜欢?”
“没有。”江黎道,“很好看。”
荀衍唇角染了笑意,“阿黎好看便是好看,下次我还穿。”
言谈间荀衍提了句谢府,江黎脸色沉了下来,握着白子的指缩了下,然后她若无其事放在棋盘上,淡声道:“谢府已同我没了关系,我不关心。”
荀衍心隐隐一喜,不关心便好。
他陪江黎下了两个时辰,后来腰间痛意加剧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江黎亲自送出去的,看着他上了马车,看着他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折返。
刚走一步,便听到有人在唤她,很轻很沙哑的声音,被风掩着,听不太清,她回头随意看了眼,见身后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朝前走。
“阿黎。”
少倾,声音再度传来,有人从树后走出。
江黎寻着声音回头去看,眼底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不似平日挺拔,身子微微倾着,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脚步不稳,后方映出的脚印也是深一个浅一个。
像是喝醉了般。
江黎没心思管他是醉还是清醒,淡淡扫了他一眼后,便欲转身继续走。
谢云舟怕她会不见,加快步子追了上来,行走间牵动了伤口,黑色锦衣下的胸口处悄悄溢出了血,可因为穿的黑衣,并看不出什么不妥。
“阿黎。”他怯弱唤了声,黑眸里流淌着期翼的光泽,希望她能停下。
他想她了,想的心疼,谢七要他在府里养着,可他根本养不下去,他就是想见她,哪怕一句话也不,看看也好。
江黎再度停下,转身,眸光从他脸上落到他腰间,她看到了那个香囊,那日被她踩在脚下的香囊,嘴角扬起嘲讽的笑,“谢云舟,你今日又唱的哪一出?”
谢云舟也注意到了她的眸光,指尖落到香囊上,轻柔攥着,“我只是喜欢罢了。”
喜欢?
他也配喜欢。
那日他是如何讲的?
“你江黎做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白费力气了。”
“江黎,你不配,什么都不配。”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回你的东院去。”
“”
这些话还历历在目,他今天却喜欢,江黎笑出声:“谢云舟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言罢,她上前去抢他腰间的香囊,谢云舟怕她伤着,不敢碰她,只能用护着香囊,虚虚挡着,一不心还是被江黎抢了过去。
江黎怒斥道:“我做的东西,便是悔了也不会给你。”
“阿黎”谢云舟声音里透着乞求,“求求你,给我好不好。”
求?
她又何曾没有求过他们,可他们谁又曾在乎过她。
江黎冷声道:“谢云舟不要再出现在我府门前,不然我见一次报一次官。”
江黎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看谢云舟像看陌生人,冷静的让人害怕。
不,这不是他的阿黎,他的阿黎不应该是这样的,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阿黎,我知道你还生气,我,我罚了周嬷嬷,也责打了春桃冬枝。”谢云舟语无伦次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欺负过你的人好过的。”
“欺负过我的人?”江黎轻嗤道,“我昔日受的苦楚皆是因为你,跟她们相比,你才是那个最该被罚的人,你才是!”
谢云舟踉跄一下,唇角轻扯,看着像是在笑,也像哭,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才是那个最该受罚的人。”
后来谢云舟果然罚了自己,跪在冰冷的水里整整一夜,谢七劝他莫要这样难为自己。
谢云舟:“谢七你知道吗,原来膝盖淌在冰水里是这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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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挨过罚的谢云舟照样上了早朝,早朝后饭都没吃,去了军营,军营今天的操练有些懈怠,他很不开心,罚了副将。
随后他又同大家一起操练了半日,谁都看出他很不好,脸色白的好似纸一样,但他就是不停下来,握着刀一下下砍下,背上青筋颤动。
他眼眸腥红一片,好像溢出了血,看着便很吓人。
若是到这也算还好,谁知午膳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练,他强行射箭,一直射到天黑。
远处树影婆娑,隐约还能听到狼的叫声,他胸上的伤口应该是又裂开了,疼得让他弓起了身子。
谢七欲扶他,又被他制止,“别管我。”
阿黎的对,他这样的人便是应该受这样的惩罚。
几日后,谢七发现了不对劲,谢云舟好像就是故意不让伤口长好,每次稍好些,他便会强行操练,这种状况维持了很久。
直到那日,谢七禀告找到了大夫的儿子,谢云舟才停下,他脸浸在暗影中,神情焦灼,“他在哪?”
谢七道:“在历城。”
当晚,谢云舟连夜去了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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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江藴总是睡不好,今夜又是,睡梦中她再次梦到了那日,谢云舟得了荨麻疹生死攸关,大夫要人照顾,她知晓后去看了看,见他奄奄一息,顿时没了照顾的心思。
她怕自己也会死。
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在江府躲了四日,第五日听闻谢云舟好了,她特意换了素雅的衣裙去了谢府。
正巧江黎也在,她想着要在谢云舟醒来前把江黎支走,遂告诉她,外祖母生病了,想见她。
江黎自幼同外祖母一起长大,听闻外祖母生病不敢耽搁离开谢府后便坐上了去曲城的马车。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好几日。
江藴便安心的等着谢云舟醒来了,如她所料,谢云舟清醒后对她态度好了很多,之前他唤她江藴,后来便同哥哥一般唤她阿藴。
江藴知晓他的改变皆因她救了他,故此,在他面前偶尔会提起他生病的事。
谢云舟顾念恩情,对她越发好,两人间相处的会也多起来,后来他便会时常给她买了些玩意哄她开心。
即便阿黎从曲城回来,他依然没怀疑救他之人是江黎。
江藴又梦到了那日她对江黎的话,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江黎谢老夫人不想让人知晓谢云舟得过荨麻疹之事,便把知道消息的人给送走了。
她担心谢老夫人会对她不利,叮嘱她万不可把这事出去。
江黎连怀疑都未曾怀疑,点头应允了。
梦境再变,江藴梦到了谢云舟,他拿着剑指着她,问道:“为何要诓骗与我?”
江藴一下子从梦中醒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去外间倒水喝,隐约的听到了谈话声,是赵云嫣和江昭。
赵云嫣道:“这几日你寻个空,让江藴离开。”
江昭道:“她离开这里能去哪里?”
“她爱去哪便去哪,和我无关。”赵云嫣道,“府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她若一直住着成什么样子。”
“云嫣,江藴是我妹妹。”江昭道,“你不能对她好点吗?”
“不能。”赵云嫣道,“江昭容我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之前都是用我的嫁妆养着府里的大大。你当时也了,一切都听我的,怎么?你要反悔?”
江昭轻哄:“好了你别动怒,再让阿藴住上一段时日,等我给她寻个住处她再离开可好?”
赵云嫣勉强点了点头,叮嘱道:“住处可以寻,但银两要她自己付。”
“好好,都听你的。”江昭道。
江藴指尖重重捏着茶渣,神色晦暗不明,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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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江藴是怎么服谢老夫人的,总之谢老夫人允了她住在府里,还好吃好穿的供着她。
王素菊很不喜欢江藴,可谢老夫人喜欢,她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同谢馨兰诉不满。
谢馨兰过的也不好,上次祠堂罚跪把她吓坏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一跳。
她暂时真的不敢瞎折腾了,只想好好的呆在房间里,解禁后再出去转转。
原本府里一切都好,安静祥和,可这日被王素菊的尖叫声扰乱了,她从房间里跑出来,对着下人道:“蛇,有蛇。”
丫鬟跑进屋里,看到地上爬着好几条蛇,也吓得跑出来,最后是侍卫来了,才把蛇给弄走。
弄走是弄走了,可王素菊依然害怕,闹着要去别处住,谢老夫人让她去了东院。
东院曾是江黎的住处,王素菊觉得那里晦气,没答应,后来她点名要去住江藴的南院。
江藴倒是很爽快的换了院子,岂料,晚上南院也出现了蛇,王素菊这下彻底吓坏了,看到什么都是蛇,整天战战兢兢的。
谢府一下子从安宁变得不安宁,一个个眼巴巴等着谢云舟回来,似乎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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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离开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连日赶路他一脸疲惫,身上漾着冬日的凉,这次收获虽不大,但到底还是有收获的。
大夫的儿子告知他,他记得那日见到的女子耳后有颗痣。
其实也是凑巧看到的,正好她煎药,他去谢府寻父亲,正好碰上,他惊鸿一瞥。
痣?
谢云舟虽与江黎成亲三年也有过肌肤之亲,可他未曾正眼瞧过她,是以不知她耳后是否有痣。
他又细想了想,想起她在他身下哭泣,想起她掐着他胳膊求饶,想起她的眼泪,想起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想起她头转向一方。
待他想回忆是否有痣时,灯灭。
烛灯是他吹灭的,他不想看她那张脸,只愿同她在暗夜里做夫妻间做的事,醒来后也不愿停留,穿好衣衫起身离开。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
他试图回忆出不一样的地方,但,没有,几乎每次都那般,怪得不江黎不愿看到他,因为他错的太离谱。
谢云舟一拳打在了树上,背上立马溢出血,谢七低声道:“主子。”
谢云舟无心理会他,脚步踉跄着朝前走去,原本要去书房的,后来他去了东院。
远远的,他看到屋内烛灯绽红,窗棂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发丝轻垂肩头,她偏头拿着针在刺绣。
下颌轻抬,唇角轻勾,像是在笑。
谢云舟呼吸一滞,大步朝前跑过来,似怕惊动了屋内的人儿,快靠近时他又停下,缓慢的一步步迈上台阶。
心狂跳个不停。
阿黎,阿黎是你吗?
他站在窗棂前看了些许,随后推门进去,刚进去,屋内的烛灯灭了,他抹黑走进,隐隐的,有人投进了他怀里。
下一息,谢云舟唇角的笑意敛去,他横眉冷对道:“谁?”
用力一推,怀里的人跌倒在地,利剑直直指向她。
江藴急忙出声,“阿舟,是我。”
谢云舟冷声道:“你为何在此?”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婢女走了进来,点燃烛灯后,跪在地上,“将军。”
谢云舟怒斥:“出去。”
婢女躬身离开。
他再次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江藴道:“是老夫人让我留下的,老夫人疼惜我没有住处,特许我留在了谢府。”
“你为何会在东院?”阿黎的住处谁都不能来。
“我没了住处。”江藴道。
“滚!”谢云舟冷声道,“不要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江黎的,他不允任何人来破坏。
“滚——”
江藴哭着离开。
无人时,她停下,抬抹去眼角的泪,唇轻勾,露出得逞的笑,她来了便没打算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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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在柜子里翻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一件江黎穿过的衣衫,他凑近闻了闻,似乎有她身上的清香气息。
他抱着衣服倒在床榻上,喃喃出声道:“阿黎,我想你了,今夜入我梦来可好?”
回答他的,是窗外呼啸而来的风声,少倾,笼灯在廊下乱晃砸出声响,每一声都像是砸在谢云舟心上。
重重得砸。
狠狠得砸。
谢云舟冷白指尖深深陷了进去,声音似鬼魅般。
“阿黎,就那么厌烦我吗,连梦都不愿入。”
江黎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金珠来报,“姐,将军在门外。”
谢云舟?
江黎秀眉皱起,只了两个字:“不见。”
金珠抿抿唇:“姐,那人一大早便等在了门外,刚奴婢看了眼,他只穿着单衣。”
谢云舟一向端正严谨,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曾经还因江黎着装不妥,而轻斥过来。
现下他倒是明知故犯了,看来是做戏做上瘾了。
江黎道:“去报官便江家别苑招了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