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疯癫
第40章
梦境延续,谢云舟仿若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坐进了马车里,马车宽敞,里面有软榻,有案几,案几上摆着水果。
荀衍一抱着女娃,一牵着江黎,女娃要吃葡萄,他拿起喂了女娃一颗,随后又喂了江黎一颗。
江黎害羞,脸上染了红晕。
荀衍指腹落在她唇瓣上,轻轻摩挲,眼神缱绻勾人。
后来马车朝前驶去,他们去了闹市,街上都是商贩,无论女娃要什么,荀衍都买给她,而一旁的江黎见状总会柔声一句:“你会惯坏她的。”
这时荀衍便笑着道:“我的女儿,我要惯。”
着,他用力一揽,把江黎揽怀里,目光灼灼道:“不只女儿要惯着,她的娘亲也要惯着。”
孟浪的话惹得江黎脸越发红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开,又跌进了他怀里。
荀衍附在她耳畔悄悄了什么,江黎娇嗲看他一眼,羞红着脸看向了别处。
女娃晃动着胳膊要爹爹抱抱,荀衍一边抱起女娃,一边牵上江黎的。
一家三口恩恩爱爱的画面太辣眼,谢云舟的心倏然痛起,一抽一抽,且一次比一次让人难捱,他倚上身后的墙,佝偻着身子大口喘息,但,不管用,疼痛依然还在。
少倾,四周的一切像是虚幻了般,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只剩江黎他们一家三口,笑声冲撞进谢云舟的耳中,不断回旋。
与他们来是欢快的声音,与谢云舟来则是催命符。
他们笑得多么肆意,他便有多么痛,像是用带着刀刃的刀子戳他,每戳一下,抽出时皮肉便连着一起下来。
身上的口子越发大,血突突冒出来顺着衣摆流淌到了地上,连地面都给染红了。
须臾间,他头也疼起来,仿若戴上了紧箍咒,而他们的笑声便是咒语,他无法抵挡,只能任疼痛蔓延,整个人像是溺毙在了疼痛里。
心底无声呐喊,阿黎,我疼。
阿黎,别这样对我。
阿黎,我悔了,真的悔了。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谢七焦急的声音传来。
谢云舟猛然回过神,挑眉定睛去看,才发现,没有街道没有行人,他依然坐在马车里,方才的那一切是幻想也似梦。
此时,江黎正在同一蓝衣女子着什么,荀衍站定在她身后,距离不远不近,至于方才的女娃,此时在蓝衣女子怀里,的胳膊正搂着蓝衣女子的脖颈,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唤蓝衣女子,“娘亲。”
原来
蓝衣女子才是女娃的娘亲。
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可梦境太过真实,谢云舟仍然心有余悸,心砰砰砰用力冲撞着,带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身子微颤,倚靠在软榻上,摇摇头,沉声道:“我无事。”
谢七道:“主子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服药?”
近日谢云舟服药的剂量加大了很多,之前都是一日一次,每次一粒,前几日开始,每日两次,一日一粒,从昨日开始,每日三次,一次一粒。
常太医知晓他这样服药后很是忧心,并坦白告知他,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让其过快蔓延,是以药丸也是用有毒的药草炼制的,不易服用过多,不然对身子极为不利,很有可能连两个月都撑不住。
谢云舟摆摆:“不用。”
前方传来笑声,女娃伸要江黎抱,江黎笑得一脸恬静,蓝衣女子道:“咱们要走了,下次再让姨姨抱。”
女娃不依,拉住了江黎的,身子朝前倾着,江黎噙笑接过,旁边传来荀衍轻柔的声音,“心自己的身子。”
他担忧她会累到。
江黎浅笑道:“无碍,我可以。”
蓝衣女子是江黎的远房表姐,昨日傍晚来了燕京城,在别苑住了一夜,今日一早离开,见荀衍对江黎这般关照,笑得也是一脸灿烂,扯了下江黎的袖子,走到一旁女儿家的悄悄话去了。
“我看这个荀公子对你很关心,大抵他是对你有意,不若你好好考虑看看,到底是女子,总不能真不一辈子不嫁人。”
江黎脸上笑意敛了敛,但没应表姐的话,又逗弄了女娃片刻,亲自把人送上了马车。
表姐也是真的担心江黎,临走前又多了几句,躲在马车里的谢云舟也听到了那些话。
表姐对江黎:“女人活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图遇到一个好男人吗,你眼下这个便是,要珍惜。”
她还:“我知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也不能不嫁不是么,那个叫荀衍的看着挺喜欢孩子的,喜欢孩子的男子都不会差到哪去。”
她:“别用失败把自己困住,忘了过去,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谢云舟细细咀嚼着她最后一句话,忘了过去,忘了过去,他是过去里的人,那便是,把他也忘了。
想到江黎会忘记他,似乎比死还来的让他痛苦,胸口一阵痉挛,他又不能呼吸了,血腥味冲撞上来,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江黎听到声音偏头看过去,谢云舟知晓她讨厌他,不想惹她心烦,身子后倾了倾。
不适感加重,他只能用尽全力忍着,牙齿紧唇瓣,不让自己咳出声。
他忍得很辛苦,侧颈青筋凸起,下唇瓣映出深深的齿痕印记,险些咬破。
荀衍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寻着她的眸光朝前看,问道:“看什么呢?”
几步远的地方除了有辆马车外没看到什么人,她顿了下,摇摇头,“哦,没看什么。”
折返时,江黎眼角余光朝后扫了眼,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妥,勾唇淡笑了一下,“有件事要麻烦下衍哥哥。”
荀衍没问是何事,浅笑道:“乐意之至。”
随后两人边边笑一起进了门。
谢云舟强忍到看不见江黎的身影,随即重咳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倒下时,他耳畔响起的还是蓝衣女子对江黎的规劝。
我看那个荀公子对你挺好的忘记过去表姐等着喝你的喜酒
谢云舟陷入到了昏迷中,梦里都是江黎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还有她柔声唤他云舟哥。
那年江家后花园,他摘得一朵花插她鬓角,她问:“好看吗?”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熠熠道:“好看。”
花儿不及眼前人妖娆,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上去,忽地,有风刮来,怀里的女子不见了。
谢云舟吓得睁开眼,大呼了声:“阿黎。”
谢老夫人扑在到他身上,拍打着他的胸口道:“舟儿,你总算是醒了。”
谢云舟眼前一片黑暗,哑声道:“为何不掌灯?”
“”谢老夫人顿住,半晌后,道,“什么掌灯,舟儿现在是白日,何须掌灯。”
白日?
竟然是白日。
那他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吗?
谢云舟悲从中来,没想到一场梦夺去了他另一只眼,他不想谢老夫人看出什么,强装镇定道:“儿刚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老夫人抬袖擦去眼角的泪,哽咽道:“你昏迷了四日,可把母亲吓死了。”
“四日?”谢云舟问道,“竟然这么久?”
“可不是,”谢老夫人道,“你大哥刚回来,现下正在房里换衣服,晚点会来看你。”
“大哥回来了?”
“是。”
谢云舟想起有事要嘱咐,淡声道:“母亲我无事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谢老夫人不想走,想多看看他,“母亲在这陪你。”
“母亲还是回房吧。”谢云舟道,“儿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
“那好吧。”谢老夫人站起,在新来的嬷嬷的搀扶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抬脚迈出时,她转身回看,看到谢七拿出了什么,谢云舟伸去接的时候,在半空中晃了好一会儿。
她顿住,一脸疑惑,舟儿这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疑惑还未解开便离开了正祥堂,谢云舟服下药丸,闭眼调息,谢七道:“这是常太医新送来的药丸,常太医主子右眼看不见只是一时的,好生歇息过两日便能视物。”
谢云舟了声:“好。”
实则,他眼睛如何他自己最清楚,怕是即便能视物也会不甚清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瞒住。
这边谢云舟思索如何瞒住,另一处王素菊正在同谢云权诉苦。
她在谢家过的如何如何辛苦,母亲不喜她,二弟也对她不好,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便是馨兰,可馨兰到底是个女子也不能真正做什么。
她受了欺负,还指着唇角上的伤给他看。
着着,王素菊哭了起来,越哭越上头,对着谢云权掐去,他没良心,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谢云权哪有那闲工夫乱混,把王素菊抱怀里,悠悠道:“都是自家人,切莫那般计较。”
王素菊就见不得这般愚孝的人,用力踹了他一脚,道:“那你日后还是同你母亲和二弟生活吧,我带着俊儿和秀儿回娘家。”
谢云权怎么会让她走,揽住她的腰肢轻哄,王素菊这才彻底消停,抽抽搭搭道:“我不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谢云权问她:“如何做主?”
王素菊没提同被何玉卿打的事,先提了更重要的,“我名下既无田也无房产,心里属实不安,我不管,你要给我田地和房产。”
谢云权拗不过她,点头同意:“好,回头我就去办。”
“母亲那你也得同她,要她对我好些。”
“好,我会去。”
“二弟那也是,俊儿秀儿还,你又一直在外面征战,让他对我们娘三好点。”
“知道了,我会讲的。”
王素菊见谢云权如此好管教,心里一喜,便又从了他,这两人折腾到晌午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王素菊有了谢云权撑腰,话做事越发肆意了些,谢老夫人本欲训斥的,但想到谢云权刚回来,便把训斥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不省心归不省心,见到谢云权,谢老夫人还是从心底里高兴,只是转念一想,他三日后便要带军出征,心里又一阵叹息。
谢云权道:“好男儿本就应志在四方,母亲切莫太过忧心。”
谢老夫人睨着谢云权问道:“你去看你二弟了吗?”
谢云权道:“还没,一会儿便去。”
谢老夫人趁又交代了些别的事,要谢云权劝劝谢云舟忘了江黎,燕京城里好女子多的是,实在不必为了江黎这样的女子断送了好姻缘,理应寻个合适的女子赶快成亲才是。
后来谢云权把话一字不差给谢云舟听,谢云舟轻笑道:“大哥不必劝了,我除了她外,谁都不要。”
“既然如此喜爱,那为何要和离?”谢云权问道。
谢云舟负在身后的指缩起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在了掌心里,掌心深处现出重重的掐痕。
他站在窗前,听着长廊外竹子晃动发出的沙沙声,轻叹道:“是我该死。”
谢云权见他如此讲便不好再劝了,之后两人没再提及成亲的事,谢云舟同他讲了很多领兵作战的经验之谈。
还拿出一些兵法书籍赠与谢云权。
“大哥切记,不可轻敌。”谢云舟道。
谢云权接过兵法书籍,定定道:“阿舟放心,大哥一定谨慎。”
两兄弟又闲话家长了片刻,在谢云权开口前,谢云舟先开了口,他把一物放在了谢云权面前,“大哥且看。”
是那日王素菊被带去官衙后交代的始末,一共两份,一份是更早以前的,便是她在药材铺那次,一份是前几日的,是她在绸缎庄那次。
谢云权细细看完,脸色晦暗不明,谢云舟未曾多言,让谢七送他离开。
晚膳时,北院传来怒吼声和啼哭声,谢云权在训斥王素菊,吓得俊儿和秀儿也哭了出来。
王素菊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她万万没想到,事迹败漏给自己惹了一身腥,还挨了谢云权的骂。
谢云权警告她,“若是再不守妇道,便拿着休书离开谢家。”
王素菊之前带着俊儿秀儿走,纯属无稽之谈,她家里弟弟不成器,弟妹凶悍,就是她真有回去的心思,家里也无人敢收留她。
再,她并无那样的心思,还是谢府住的更舒服些。
王素菊跪在谢云权面前道歉,她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云舟也听到了哭声,但他未加理会,谢七问道:“主子不去劝劝吗?”
昔日谢云舟对王素菊一味偏袒,忽略了江黎,他懊悔不已,淡声道:“不去。”
“我听大夫人哭得挺惨的。”
“自作作受,怪不得谁。”
谢七突然明白了什么,“主子这是在为夫人出气?”
曾经夫人一直受大夫人的气,主子也多次站在大夫人这边训斥夫人,夫人为此哭过好多次。
谢云舟指一顿,茶水溢出些,流淌到了背上,映出点点红印,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沉声道:“做错了事,总该要受罚。”
就像他亦是如此,做错了事便要忍受着噬心之痛,没有解决的办法,等哪日死了才会解脱。
想到这里,谢云舟的心狠狠缩了下。
他右眼还是不能视物,眼睑半垂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谢七道:“按照主子吩咐已经送到了药材铺,额外的差价已经垫付了。”
谢云舟满意点点头,“那便好。”
谢七问道:“主子是打算以后都这样做?还是只眼下这次?”
谢云舟指腹摩挲着茶盏,沉声道:“以后都如此。”
“都如此?”谢七诧异道,“那可是需要补不少差额呢?”
“那便去补。”谢云舟不能明着参与到江黎的生活中去,只能这样在背后做些什么。
“就怕江二姐得知真相后非但不感激主子,还会恼主子。”
“无妨,先顾眼下便好。”
谢七还从未见谢云舟如此喜欢过谁,一时有些百感交集,都道镇国将军清冷无情,可世人不知的是,他把唯一的情谊给了那个舍他而去的女人。
但愿,主子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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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能否得偿所愿不知,但江黎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了,她期翼着药材铺开张的那日到来,很快的,两日一晃而过,她终等来了这日。
这日与她和何玉卿来是最重要的日子,一早她们便来到了药材铺,荀衍也早早的赶到,店掌柜见过两位东家后便去忙碌了。
待吉时一到,鞭炮响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附近村民纷纷赶来,今日的生意极好,江黎在里间忙着记账,偶尔得空时也出来给人抓药。
荀衍见她额头上淌着汗,从袖子里拿出帕巾,作势去给她擦拭,江黎顿住,仰头去看他。
荀衍道:“你额头上都是汗。”
江黎里拿着药材确实不方便擦,沉思片刻后,靠近了些,柔声道:“有劳衍哥哥了。”
荀衍求之不得,倘若可以,他愿一辈子为江黎做这些,指尖隔着帕巾轻触上,他指一抖,心也跟着一抖,喉结轻滚,眸光越发的炙热。
江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忙着去抓药,挑眉问他:“好了吗?”
荀衍道:“好了。”
江黎笑笑:“谢谢。”
他们在货架前含笑对视时,谢云舟坐在马车里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他的右眼从昨日开始可以视物了,今日看得更清楚了些,是以,一眼便瞧见江黎同荀衍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
她眉眼弯弯,唇角轻扬,他眼底淌着笑,含笑睨着她。
谢云舟捏着茶盏的倏然攥紧,倘若可以,他现在最想的是把荀衍推开,把江黎带出来。
他的阿黎,曾经只对他一个人笑的。
“咔。”谢云舟里的茶盏应声碎裂,掌心被碎片划破,可他仿若未觉,依旧未松,边睨着边皱起美。
直到谢七瞧见,惊呼出声,他才缓缓松开,用很淡的声音了句:“无妨。”
那副寡淡的神情,好像伤的不是他自己。
谢七想起了常太医的话,若是再寻不到解药,谢将军怕是真有性命之忧了。
谢七端上茶水,“主子您累了一上午了,喝点水。”
谢云舟昨夜几乎没睡,起初还是睡了会的,只是他梦到了江黎,梦里的江黎冷言冷语训斥他,还要同荀衍成亲,他从梦中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坐着到天亮,换好衣服后,他便来了铺子这里。
他记得今日江黎的店铺开张,店铺取名,旺记药材行。
除了先购得一批草药低价卖给旺记药材行外,谢云舟还做了一件事,他花钱找人假扮村民去购买草药,所需银两他出。
一来一回,才几日,他便损失了千两,但江黎开心便值得。
“不喝。”谢云舟心里难过的要死,他哪还有心思喝水。
谢七道:“常太医吩咐,主子切记不能太过劳累。”
谢云舟听到常太医的名字才有了反应,接过温水仰头喝下,他眸光一直落在店铺内。
此时荀衍再次走到江黎身侧,拿过了她里的草药,让她歇息,人太多,江黎姿势不肯,荀衍干脆把草药放一旁,拉上她的朝里间走去。
谢云舟看到这里便再也不能看下去了,急火攻心,他怕是又要不行了,眼睛倏然闭上。
谢七见状道:“主子调息,快点调息。”
不适感来的猛烈,即便谢云舟调息,还是吐了血。他这段时日,吐血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多,人看着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谢七一脸愁容,“主子别看了,咱们回吧。”
谢云舟像是找虐似的,执拗道:“不回。”
他要等阿黎出来。
江黎进了里间后便再也没出来,凑巧的是荀衍也没出来,谁也不知他们两人在里间做什么。
有些事眼见还好,若是想的话,更灼心,谢云舟便是如此,他只要想到江黎同荀衍在里间做些什么,便焦躁难安,整个人心神恍惚。
阿黎,别,求你。
里间内的江黎正在记账,何玉卿进来喝了杯水,问她:“怎么只有你自己,荀衍呢?”
江黎道:“他家里有事先走了。”
“我怎么没看到?”何玉卿不解道。
“哦,他从后门走的。”江黎头也不抬的道,“很急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何玉卿倒是不介意他讲不讲,她还以为他们两个在里间做什么呢,心里还窃喜着,谁知什么也没做,人早走了,不免有些许失望。
她啧啧道:“真是无趣啊。”
江黎听出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阿卿,又乱讲。”
“开玩笑嘛。”何玉卿走近,问道,“怎么样?还有多少草药?够不够卖?”
江黎道:“库存充足,够卖。”
何玉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没想到第一天开张生意便这般好。”
江黎含笑道:“是啊,真是太好了。”
“希望以后的生意都会这般好。”何玉卿又喝了口茶水。
“会的。”江黎眼睫轻颤道,“只要咱们努力,肯定会一日比一日好。”
这一忙活到下午,江黎同何玉卿一起走出店铺,看着远处的车子,何玉卿轻咦了一声:“那辆车好像一直在那。”
江黎顺着她指看过去,淡声道:“许是在等人吧。”
何玉卿点点头,“有可能。”
谁知,第二日又看到了那辆车,不确定马车是一早来的还是昨夜根本没离开,何玉卿想一探究竟被江黎制止,“好了,别打扰到人家歇息。”
何玉卿想想也对,遂放弃了打招呼的决定,同江黎一起进了店铺。
荀衍来得也很早,还带了吃食,打开食盒摆放在桌子上,何玉卿道:“都是阿黎爱吃的,阿衍有心了。”
完,她轻轻踢了江黎的脚一下,江黎给她递上筷子,“快吃吧。”
何玉卿接过,笑得一脸耐人寻味,“好,我吃。”
金珠银珠在一旁伺候着,脸上也含着笑,她们对何玉卿的辞很满意,要是姐真和荀公子在一起,那当真是极好的。
荀衍从未照顾过谁,但照顾江黎时却是很得心应,好像他做了很多次似的。
饭后,江黎何玉卿在里间喝茶,荀衍走出去,阿川迎上来,低声道:“打探出来了,那辆马车是将军府的。”
“谢云舟?”
“是。”
“他在马车里?”
“是。”
荀衍眼眸微眯,笑得别有深意。
这日,他对江黎越发照顾了,怕她累着,怕她渴着,总围着她跑前跑后,不断献殷勤。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气某人。
某人也真的是被气到了,脸色比纸还白,唇色却是从未有过红,一上午吐了两次血,吓得谢七心一直提着。
中途还把常太医叫来诊治了一下,常太医诊完脉劝道:“将军还是别在这里吹风了,回府吧。”
谢云舟沉声道:“无妨,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可以,瞧瞧他那副样子,气息很弱,好似随时会被风吹倒。
常太医到离开也没弄懂谢云舟到底在犟什么,有舒服的床不躺,非要窝在马车里。
谢七见他有疑惑,胡乱找了借口,“晚点大公子要领兵出征,将军要去送行。”
对,今日燕京城还有一件大事,谢云权领兵出征。
谢云舟如今这副模样不太适合露面,他等在一处悄悄送行,号声传来,他心中像是有万马奔腾,叮嘱了谢云权许多,道:“我和母亲等大哥平安归来。”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同匈奴这一战他怎么也要亲自去。
谢云权道:“好,我定平安归来。”
队伍好好荡荡离开,谢云舟直到听不到声音才折返,谢七以为他回谢府,谁知他又去了那处,隔着布帘看江黎。
其实根本看不到人,江黎一直在里屋呆着并未出来。可谢云舟求得不多,只要能离他近些便好。
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傍晚那会儿,荀衍来接人,谢云舟看着他们的亲密举动,平复没么多久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
胸口像是有什么在敲,似乎骨头都碎了,疼自是不用多讲,除了疼外,还有一种无法言的感觉,甚是煎熬。
谢云舟把这称之为妒忌。
只要荀衍靠近江黎,这种感觉便纷涌而至,压都压不住,而酸涩夹杂着痛意也会一起袭上,并在他的眼睛上展现出来。
傍晚看到那幕后,他右眼有一个时辰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这毒甚是难缠,除了不能视物外,他好像也听不太清了。
不能视物,不能听声音,不安在心底蔓延开,他好像置身在了深渊中,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失落。
阿黎,你在哪?
江黎上马车前顿住,何玉卿问她:“怎么了?”
她抬眸看向几步外的马车,同上午的那辆不一样了,不过停靠的位置一样,她潜意识里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主人,眨眨眼,偏头打量着。
须臾,有风吹来,车帘扬起一角,映出里面的身影,此时只余天边微弱的光亮,那人浸在影子里,只能看到他身上黑色的锦袍,不知是谁。
无论是谁,肯定是个奇怪的人,不然为何连着两日停在那里,对着的还是她的店铺门口。
何玉卿也看到了,挑眉道:“又来了?阿黎,你猜里面到底是谁啊?”
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不会是谢云舟吧。”
江黎再听他的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起那日踩烂纸鸢时他那副脸色惨白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双眉皱起,“别提他。”
话落,她钻进了车里。
“好,不提,”何玉卿也跟着钻进车里。
荀衍有自己的马车故没上车,他站在一旁道:“你们走,我随后到。”
江黎有些许不好意思,示意金珠撩起车帘,道:“衍哥哥这两日一直在麻烦你,你若是有事要忙,尽管去忙。”
总不能因为药材铺的事耽搁了荀衍的正事。
“没关系,药材铺的事便是我的正事。”荀衍道,“风大,快点放下车帘。”
随后又道:“阿黎想吃什么,我让庆春楼送去。”
“你决定便好。”江黎柔声道。
何玉卿探出头,“让他们送来些酒。”
人累时,喝些酒最解乏。
荀衍道:“好。”
待她们走了,荀衍敛去眼底的笑意,朝前方的马车走去,他甚至未让对方撩帘,便开了口:“谢将军真是好生清闲,怎么?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车帘掀开,露出谢云舟那张清隽的脸,虽气色不好,但依然难掩其好看的容颜,“彼此彼此,荀家生意是不是不行了,不然,荀公子怎有空两日在这里。”
荀衍最会气人,“我来这里,是阿黎邀请的,只是不知谢将军是谁邀请的?”
没等谢云舟开口话,他自自答:“哦,谢将军无人邀约,不然,谢将军也不会躲在马车里不敢见人了。”
“你——”谢七提剑作势要同荀衍打一架。
谢云舟轻咳一声,制止。
谢七退回,谢云舟道:“荀公子很得意?”
“当然。”荀衍笑得越发张狂,“阿黎把我当知己,我当然开心得意。”
无人注意时,谢云舟氅衣下的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荀衍句句戳中他的痛处,让他无力反驳。
但,谢云舟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提醒荀公子,我和阿黎曾经是夫妻。”
“你也了,是曾经。”荀衍道,“现下你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了,或许,下次同阿黎成亲的便是我,继时还望谢将军能来。”
谢云舟:“”
既然话开了,也务虚遮掩,谢云舟冷声道:“想娶阿黎,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要打吗?”荀衍道,“我随时奉陪。”
谢云舟凝视他,右眼迸出寒光,那句打字刚要脱口而出,好不容易寻到他下人,匆匆走了过来,“将军,老夫人病了,请您快点回府。”
谢老夫人这病来的挺急,见谁都不好,唯独见到谢云舟才哎呀出声,看着像是快要死掉了。
王素菊在一旁陪着,见谢云舟来,站起身,“二弟,母亲她”
谢云舟道:“可找大夫了?”
王素菊摇头:“母亲不许找。”
“谢七。”谢云舟沉声道,“去找大夫来。”
谢七领了命令出去。
谢老夫人睁开眼,边咳边断断续续道:“舟儿别忙了,母亲怕是不行了,我死没关系,可可母亲就是担忧你啊。”
谢云舟握住谢老夫人的,定定道:“母亲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这把年纪了,死了也不足惜。”谢老夫人又是一阵咳,“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自己一个人,日后要如何过活。”
谢云舟指微顿,没开口,等着谢老夫人继续下去,“你若是实在不愿成亲,母亲也不勉强你,可是你无儿无女日后老了要怎么办?”
“不如”谢老夫人顿了下,“不如把秀儿过继到你的名下,虽秀儿是女孩子,可总比没有强,这样你老了也算有所依,母亲便也能放心去了。”
“你看如何?”
谢老夫人半眯的眼微微睁开,瞧了谢云舟一眼。
王素菊也趁看了他一眼,奈何他神色清冷看不出什么。
王素菊见状哭哭啼啼道:“母亲,秀儿是我的命,我我也舍不得。”
“云舟不是外人,即便秀儿给了云舟也还是你的孩儿,你日日也能见到她。”谢老夫人道,“云舟名下的那些田地、房产将来也算后继有人了,与秀儿来也是好的,你莫要哭哭啼啼。”
言罢,王素菊又道:“既然母亲都如此讲了,那儿媳听母亲的。”
两人一唱一和搭配的极好。
谢云舟这才会意,原来又是为了那些身外物,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冷笑,把压在心底的话了出来。
“母亲莫要操心了,大哥爱护秀儿如命,我怎可从他里要了秀儿,至于我名下的田地房产,上次我便告知你了,我已给了阿黎,日后那些都是阿黎的。”
“我百年之后,身后有无继承之人,我亦不强求。”
“来时没有,走时干干净净也未尝不可。”
“什么?”谢老夫人噌的一下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一把扯掉绑在头上的白色布带,瞪眼道,“我那日不是命你要回来吗?你为何不去要?”
“给了如何去要。”谢云舟道。
“怎么不能要。”谢老夫人道,“你若开不了口,我去要。”
她就不信江黎敢不归还。
“我那日便过,母亲不要去打扰江黎。”谢云舟眸色变暗。
谢老夫人见他神色严肃起来,和王素菊相视一眼,“舟儿你听母亲讲,那些田地房产不能给江黎,江黎不是谢家的人,你给了她等同给了外人。”
“若是她日后再成亲,你便是给了那个男子。”
“你不气吗?”
谢云舟不能想江黎将来成亲的事,想一次心痛一次,但,给她田地和房产,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与她。
“母亲上次我依然同你讲明了,那些都是我的东西,我可以做主。”
谢老夫人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上次没通,这次依然如此,她气呼呼从榻上下来,对着墙跑过去,“好,你给她吧,我不活了。”
还没撞上便被谢云舟拦住,他呵斥道:“母亲你闹够了吗!”
谢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魂都要没了,征愣的看着他,“你凶我?”
谢云舟道:“来人,把大夫人送回去,没有我的允许大夫人不许来主院。”
王素菊就这么被请了出去。
剩下谢老夫人自己,气势顿时减弱了不少,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无论那些物件给谁,与她来都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她就是不想便宜了江黎那个贱人。
当然给了秀儿,最终也会落在王素菊里,她也看不到一点。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给江黎。
“母亲这话我最后一次。”谢云舟道,“那是江黎应得的,谁都不要想抢。”
话音落下,谢云舟让开,转身朝外走,后方传来谢老夫人倒地的声音,他对下人道:“看好了老夫人,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谢老夫人和王素菊同时被禁足了,各自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来。
谢府这出戏唱起时,江黎正在同何玉卿荀衍把酒言欢,这三日药材行生意极好,他们都辛苦了,也算是犒劳下自己。
都是不甚酒力的人,喝着喝着醉意便上来,江黎端着酒杯道:“衍哥哥敬你。”
荀衍睨着她道:“阿黎喝两杯了,不可再喝了。”
“我没醉。”江黎杏眸微眯,眼底溢着光,比月光还皎洁,“我一点都没醉。”
着着她朝荀衍倒去。
谢云舟正在书房里看书,不知何故撑着头睡着了,一个灵他从梦中惊醒,眼前光影绰绰,梦中那幕重现。
他看到江黎醉意朦胧的扑进荀衍的怀里,氤氲着眸子问他:“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