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跪(名场面)
第4章
谢云舟心猛地一惊,挥掉了书案上的杯盏,杯盏应声碎裂,他的头也瞬间炸裂开,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的。
那道影一直在他眼前晃,他站起,外衫都未穿,只着一身单衣便朝外走去,边走边对着虚幻的影子唤道:“阿黎,阿黎。”
别喜欢他,求你。
谢云舟穿着单衣走了出去,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新年后的第一场雪格外大,风也格外急,吹拂在身上冻得人牙齿打颤。
可他仿若未闻,就那样横冲直撞的朝前走,雪落在他身上,眨眼消失不见,单薄的衣衫映出了水渍,须臾间,又结了冰。
左眼完全不能视物,右眼只能看清楚一点点,他跌跌撞撞朝前走着,时不时撞上些什么。
走了没几步路,已经跌倒了四次,他爬起来,继续走,慌乱中,鞋子也掉了一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他笑得很难看,自语声大了些许,“我知道你气我没有好好待你,我以后不会了。”
“阿黎,求你,回来吧。”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好像这样江黎便会回来似的,走着走着,一个不经意他跌进了前方的池塘里,整个人趴在了冰面上,冷意顺着骨头缝隙流淌进来。
痛意冷意交织,他痛到痉挛,双撑着刚要站起,“咚”一声,他再次栽倒。
倒下后,右眼似乎也看不到了,他胡乱在冰面上摸索着,试图站起走出去。可是冰面太滑,加之他什么也看不见,站起还没走两步又摔倒。
谢云舟执拗的继续站起,须臾,再次摔倒,他不记得自己站起了多少次,也不记得摔倒了多少次,膝盖传来刺痛感,他眼睑半垂,想起了江黎膝盖痛。
想起她求他,不要让她跪。
想起她哭着,谢云舟你怎么那么狠心。
那个时候的他,眼底都是冷漠,对于她的求饶没有一丝心软,甚至认为她是装的,哪有人跪一次便痛的。
现在想想,真的是他该死了。
谢云舟突然不挣扎了,任双膝跪在冰面上,是他欠她的,理应他受着,她所受的苦,他要都受一次才行。
今夜的雪太大了,半个时辰后,谢云舟双脚便被雪盖住,他佝偻着身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细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雪里有血渍,是他方才吐的。
跪了半个时辰,吐血了三次,白色单衣前襟布满了红色印记,看着越发的触目惊心。
还有他的脸色,比落在地上的雪还白,看着他孱弱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死掉似的。
他想,若真是这样死掉也未尝不可,至少能让阿黎不那么气了。
谢七寻到谢云舟时,谢云舟已经昏了过去,他蜷缩着身子倒在冰面上,两侧唇角都沾着血,下颚处也浸着血,脸色煞白,眼下乌青,全身冻僵。
无论谢七怎么唤,他都未曾睁眼,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气息也很弱。
谢七匆匆把他背回正祥堂,之后太医们冒雪来到了谢府,轮番救治了一夜,次日晌午才转醒。
常太医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看着苏醒后的谢云舟道:“将军你能心疼心疼常某,别再折腾了,安生养伤行吗?”
谢云舟眼神空洞,视线落在了前方,并未和常太医对视,对他的话也未理睬。
谢七担忧道:“常太医这是怎么了?”
常太医上前把脉,随后摇摇头,“毒性蔓延开,将军有失聪的迹象。”
“那可怎么办才好?”谢七想起了谢云舟昔日征战沙场的场景,那时的他多么英姿飒爽,他道,“常太医,将军不能失聪。”
常太医叹息道:“此毒毒性甚强,若是常某估量没错的话,眼下是失聪,再过些时日将军五官会尽失。”
“那要如何是好?”
“除非寻到解药,不然此毒无解。”
常太医问道:“派出寻解药的人可有送信回来?”
谢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谢云舟,声音低沉道:“他们也未曾寻到。”
常太医蹙眉道:“这几日我新学了针灸之法,可以试着先给将军施针。”
“新学的?”谢七有些迟疑,“几成把握?”
常太医轻抚胡须,淡声道:“一成也没有,死马当活马医,医好了,可以暂缓毒性蔓延,医不好”
言罢,谢云舟偏头看过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些声音,很轻,需要他费力去听才行。
他声音沙哑道:“请常太医一试。”
常太医又道:“此针我是第一次施不知效果如何,或许会加重伤情。”
“左右不过是死,早死晚死都没差。”谢云舟沉声道,“常太医尽管试,是生是死谢某不惧。”
着,他再次咳起来。
常太医双眉皱起,“好。”
偌长的银针扎在头上,每施一针,谢云舟脸色便白一分,唇也跟着抖一下,胸口痛加重一分,等针扎满整个头时,他脸色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原本伸展的指也蜷缩到一起,指尖无一丝血色,少倾后,他唇瓣变成铁青,一双眸子好像要滴出血。
冷不丁看过去,很是吓人。
然,比吓人更让人心悸的是,这种施针带来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的,眨眼的功夫,谢云舟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枕巾,眼底的腥红越发凝重。
谢七见他这般不好,担忧道:“常太医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常太医还是方才那番话,“听天由命,死马当活马医。”
谢云舟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置身在火海中,火舌吞噬了他,惊涛骇浪般的痛意从头顶蔓延开,他想跑奈何脚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大火烧掉他的四肢,躯体,最后是头。
可即便这样,痛意依然还在,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疼,是要人命的那种锥心般的疼。
他残留的意识都是疼的,下意识的,他想逃跑,但不管他怎么跑,痛意始终跟随着。
让你避无可避,痛彻心扉。
这个梦很真实,以至于当他睁开眼看着四周的一切时还以为在梦里,他出声,痛苦道:“疼。”
谢七问他哪疼?
谢云舟不知道哪里痛,或许,哪里都痛,每根神经都是痛的,但他知晓这是他该受的。
这是老天在惩罚他,惩罚他对阿黎那般不好,只是不知,他若是真死了,阿黎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难过。
大抵,不会的。
-
谢云舟在忍受疼痛时,江黎正躺在床榻上,昨夜酗酒方才刚醒过来,她此时头还有些晕晕的,接过金珠递上的温水,轻抿一口,随即有什么浮现在脑海中。
更衣时她问道:“我昨夜有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
“姐指的是什么?”金珠示意她伸直胳膊。
江黎照做,随后道:“有没有什么不妥的话或者是做什么不妥的事?”
金珠和银珠相视一眼,脸上露出浅淡的笑,银珠也笑出声。
江黎见状心道,完了完了,看来还真出糗了。
她追问:“我到底做什么了?”
金珠含笑道:“姐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江黎没什么酒量,平日都是一杯倒,昨夜喝了两杯,脑袋里更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到底做什么了?”
银珠道:“姐做的可多了?”
“”江黎一听越发慌了,很多?那到底是多少,她再次追问,“快讲,我做什么了?”
银珠还未答,何玉卿走了进来,她里拎着热乎的包子,递给了金珠,笑着对江黎道:“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
江黎见衣衫穿好,吩咐银珠去端茶水,随后问道:“我昨夜有没有做什么?”
“昨夜啊——”何玉卿拉长声音,“有。”
“什么?”江黎一下子紧张起来,“快讲。”
“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
“过的话也忘记了?”
“忘记了。”
江黎真是什么都想不起了,但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你和阿衍。”何玉卿还卖上关子了。
“哎呀,我到底什么了?”江黎有些许急切,平日她很少这么急的,看样子是真担心了。
“你问荀衍酒好不好喝?”何玉卿道,“你还问他今夜的景色美不美?”
她边边打量着江黎,见江黎脸色慢慢变红,又道:“你还问他,你美不美?”
江黎:“”
“娇不娇?”
“他喜不喜欢?”
江黎没办法在听下去,抬捂上耳朵,否认道:“不可能。”
何玉卿见状轻笑出声,江黎睨着她,看出她在调侃她,放下,“好啊,你诓我。”
何玉卿站起,跑出门,江黎去追,金珠走近道:“姐,你身子还没全好,不能吹风。”
何玉卿跑累了停下,求饶:“好阿黎,我错了。”
江黎捏了下她的脸颊,问道:“我到底了什么?”
其实除了问荀衍景色美不美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都不是江黎的话,江黎没酒量,问出那句后,人朝前倒去。
何玉卿眼明先一步扶住她,随后对荀衍道:“你喝,我先送她回房间。”
荀衍伸出去的慢慢缩回,轻点头,“好。”
等何玉卿折返后,荀衍已经不在廊下了,桌子上的酒瓶都空了,应该是他喝完酒后直接走了。
何玉卿想起荀衍的武功便没让下人去寻,他那样的身,一般人伤不了他,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何玉卿告诉江黎后,江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没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
“这下放心了?”何玉卿打趣问道。
江黎道:“嗯,放心了。”
“那要是你俩真发生什么怎么办?”何玉卿想起昨夜荀衍看江黎的眼神,牟晗春波,柔情似水,当真是看喜欢人的眼神,也就江黎执拗什么配不上,换成其他女子肯定早应了。
“不会的。”江黎定定道。
“为何?”何玉卿问道,“是你不会做什么?还是他?”
“衍哥哥不会的。”江黎唇角轻扬道,“他是个正人君子。”
何玉卿摇摇头,她家阿黎啊,还是不太了解男人。算了,既然她无意,那她也不必再多言。
午膳后,两人一起去了药材行,今日的生意依然很好,来买药的人很是很多。
江黎来时仔细看了看,似乎除了她的铺子其他铺子的生意都不算太好,莫名的异样爬上心头,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何玉卿的声音打断,“阿黎,你看那辆马车还在。”
江黎顺着车帘缝隙看过去,还真在,何玉卿诧异道:“这谁啊,一直守在那里,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监看着咱们呢。”
何玉卿之所以如此讲,实则因为那辆马车正对的位置便是他们铺子的正门口,监督有些夸张,倒像是守护。
江黎摇摇头,“不知。”
那日何玉卿便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但被拦住了,今日什么她也要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
“你等着,我去看看。”她跳下马车朝前走去。
“欸,阿卿回来。”江黎轻唤了一声。
何玉卿头也没回的摆摆,江黎不放心,下车后,也悄悄跟了过去。
前方马车里传来低沉的轻咳声,隐约的还有浓重的药草味传出来,蹙鼻间便能嗅到一抹苦涩感。
江黎追上何玉卿的步伐,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悄声道:“走。”
何玉卿来了便没打算走,低声道:“我看看是何人便走。”
她就着车帘缝隙朝里看去,帘子厚重,日光透不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看不出是谁。
何玉卿偏头看了看,还是看不清。
江黎走到她身侧,也抬眸看过来,正好车帘被风卷起一角,飞扬间有道颀长的影落在眼中,她刚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布帘又缓缓落下,然后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男子,不认识的,他道:“有事?”
江黎摇头。
男子道:“无事不要在车前晃。”
“好,打扰了。”江黎拉上何玉卿的强行把人往后扯。
“欸,阿黎我还没看到呢。”
“好了别看了,人家会生气的。”
“你不好奇车上是谁吗?”
一点也不好奇是假,但也没那么太好奇,江黎道:“管他是谁,左右和你我二人无关。”
实则,车内的人同她有很大关系,下人进来,“将军,她们走了。”
远远的,谢云舟看到了江黎纤细的身影,左眼能视物的感觉让他心情极好,他已经好久没这么清晰的看着她了。
但他知晓,这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时间一到,还是会什么也看不到。
“将军谢护卫交代了,您不能吹风,还是早点回吧。”谢七信不过那些外出找寻解药的人,晌午后亲自去寻解药了。
“咳咳。”谢云舟轻咳两声,“再等等。”
“将军可是答应常太医了,”阿九道,“一切都听常太医吩咐。”
谢云舟出府前,常太医叮嘱了,出去可以,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不能多,谢云舟允了后,常太医才让他出府的。
谢云舟道:“我的身子我最清楚。”
阿九一根筋也很执拗,既然是常太医让他盯着谢云舟的,那他便要好好盯着,重复道:“常太医了,最多一炷香,将军不能再呆下去。”
谢云舟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可因为他是常太医的人,他也不好什么,“知道了,回府。”
走前他很是恋恋不舍,一直偏头看着,左眼刚能视物还有些不大适应,他看的时候更多的用的右眼。
后,他又想起常太医的话,这次施针最多可以克制他身上的毒五日,五日后除了不能视物、失聪外,他其他感知也会消退,直到再也没有。
五日?
与别人来是很稀疏平常的五日,与他来,是弥足珍贵的五日,或许这五日后,他便什么都没了。
他要好好想想这五日要做些什么。
不其然的,江黎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心猛地一缩,这才没多久,他便又想见她了,若是哪日真的见不到她,他要怎么办?
马车折返到一半时,谢云舟喊了停,阿九道:“将军有何事?”
谢云舟透过车帘隐约闻到了香气,他道:“去买些糕点,然后给旺记药材行送去,便是荀公子送的。”
阿九刚要什么,他道:“你若是不愿,我亲自去也可。”
阿九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拦住他,“我去买。”
谢云舟叮嘱道:“方才她们看到了你的长相,你不要亲自送,让别人去。”
阿九回道:“是。”
下车前,他多嘴问了句:“将军那位紫衣女子便是你心爱的女子吗?”
谢云舟顿住:“你怎么知晓是她?”
“你看她的眼神不对。”阿九道。
谢云舟勾唇浅笑,原来,谁都能看出他喜欢阿黎,只是不知,她能否看出。
转念一想,她那般蕙质兰心,又岂会看不出,怕是,看出了心底也生厌吧。
也对,他伤她至此,她当然会厌烦。
但是,谢云舟还是有那么点期翼,希望江黎不要太厌烦她,希望她有那么一丢丢的想他。
他轻摇头,了句:“做梦。”
她怎么会想他。
谢云舟猜的很对,江黎怎么会想他,她巴不得不要见他,是以,当店二的人把吃食送到店里时,她连想都未曾想过是谢云舟送的。
她问:“谁送的?”
店二回道:“是位公子。”
何玉卿道:“那肯定是荀衍。”
江黎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对,应该是他。”
除了他以外,她想不到谁还会如此贴心。
店二把东西放下离开,何玉卿拿起糕点吃了口,点点头,“好吃。”
江黎也吃了一块,口感极佳,附和道:“嗯,确实好吃。”
何玉卿夸奖道:“荀衍对你真好。”
这是事实,荀衍对江黎确实很好,这点江黎也无法反驳。
“衍哥哥是好人。”江黎眉眼弯弯夸奖道。
好人荀衍下午去了药材行,江黎记挂着他送糕点的事,特意道了谢,“衍哥哥糕点很好吃,谢谢你。”
荀衍微顿:“糕点?什么糕点?”
“你托人送来的糕点啊,”江黎道,“忘了吗?”
“我未曾让人送来糕点。”荀衍蹙眉道。
“没有吗?”
“未曾。”
“那是谁?”江黎一脸疑惑。
荀衍脸上神情比她还凝重,很快的他猜出了是谁,但未言明。
何玉卿听闻后也很吃惊,“你确定不是你?”
“不是。”荀衍只不是他,并未讲明是谁,也未曾提谢云舟的名字。
“那还有谁?”何玉卿挑眉想了想,扯扯江黎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会是谢云舟吧?”
江黎微顿,随后道:“不会。”
谢云舟几时关心她吃什么了,成亲前没有,成亲后更没有,便是他从边关回来那段日子,她们每日都会见面,他也未曾关心过她是否吃了,吃的好或不好。
她在他眼里,仿若不相干的陌生人。
“或许真是呢。”何玉卿问道。
江黎依然摇头,笃定道:“不会是他。”
他那样的人,才不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他啊,眼里从来没有她。
陡然间,江黎忆起那日他的那些哄人的话,他不喜欢江藴,只喜欢她。她轻笑,这样的鬼话,怕是他自己都不信吧。
见江黎如此肯定,何玉卿也不免有了怀疑,或许真不是谢云舟。可若不是谢云舟也不是荀衍,那会是谁?
江黎同样有此一问,到底是谁呢?
答案很快揭晓,翌日,店二再次送来吃食,这次是江黎喜欢吃的醉仙鸭,江黎把人拦住,问道:“让你送来的人长何模样?”
店二细细回忆了一番,“个子这么高,穿着一身黑袍,唇角有颗痣。”
听着他的阐述,江黎蹙眉想了想,记忆中从来没有这号人物。蓦地,外面传来马蹄声,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这不是昨日马车上看到的那位男子吗。
江黎从里间走出去,隔着门朝外看了眼,那辆马车依然还在,待店二走了后,她对何玉卿道:“是昨日马车上见到的男子。”
经她提醒,何玉卿也想起来,猛拍下额头,“对,就是他。”
“等等。”何玉卿又道,“不是,昨日看他的神情根本不认识咱俩,为何要买吃食是送过来?”
江黎眼眸微眯,淡声道:“应该是他的主子让他买的。”
“那你猜出他主子是谁了吗?”何玉卿又问。
电光石闪间,江黎想出了什么,她冷冷道:“知晓了。”
言罢,转身朝马车而去,几步远的路她像是走了许久,把她同谢云舟的那些不堪过往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怒气就这么冲上心头。
随后她站定在马车前,沉声道:“谢云舟,你出来。”
她衣衫被风吹起,拍打出声音,她站在背光的地方,眼神又冷又冰,语气也很不好,“我再一次,出来。”
车帘缓缓撩起,有人走了出来,还真是昨日那名男子,他道:“姐有何贵干?”
“我要见你们主子。”江黎道。
“我们主子不在。”阿九道。
金珠提着食盒走过来,江黎示意她放在马车上,冷声道:“告诉你们主子,我们不熟,不要乱送吃食。”
“姐怎知是我们主子送的?”阿九追问道。
显然江黎一句话也不愿多讲,她神色变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言罢,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她顿住,折回来,“你们马车挡住我们店做生意了,希望你们尽快离开。”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咳嗽的声音,若不是实在撑不住,谢云舟不会咳出声的,他已经憋好久了。
江黎蹙眉道:“谢云舟。”
马车内的男子指尖微顿,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轻轻溢出,随后他起身走了出来,柔声唤道:“阿黎。”
“别叫我。”江黎道,“以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谢云舟就是怕她会这样才想着偷偷看她的,现在发现,连偷看好像都不行了,可他又不想轻易放弃,“阿黎,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吗?”
不出现,就那么偷偷看。
“不行。”江黎声音里像是沁着冰,没有一丝温度,“谢云舟我们和离时的很清楚,不要互相干涉,你一直出现在我面前,到底想做什么?”
谢云舟喉结滚了滚,他能做什么?一个即将燃灭的残烛还能做什么?左右不过是想多看她几眼。
似乎,也是奢望。
“我就是觉得家里闷,想出来透透气。”谢云舟随意找着借口。
“然后到我店铺前来透气?”江黎没信他的辞,冷声道,“我不管你意欲何为,我不想见你,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可以出现,荀衍便可以吗?”谢云舟本不想的,可是心中酸涩感太重,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阿黎,喜欢他吗?”
谢云舟本以为出这句话很容易,完才意识到,与他来这是要命的一句话,胸口猛然间痛起来,像是有什么在踩,一脚一脚,痛到痉挛。
可又无力缓解,只能受着。
“”江黎顿住,一直未言语。
谢云舟苦涩笑笑,又问道:“你喜欢荀衍吗?”
那个梦境与他来是恶梦,一辈子都不想记起的恶梦,可他却在反复验证着,怕听到那个答案,又忍不住想听到答案。
他心里挣扎道,阿黎,你不喜欢他,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江黎一副看陌生人的神情,“我便是今日嫁了,又与你何干,谢云舟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莫要忘了。”
谢云舟岂能忘,每次看着和离书他的心都好似刀绞,那是他做过的最蠢的事,也是终其一生后悔的事。
“你要嫁人?”谢云舟别的没听到只听到了这句,他踉跄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定在江黎面前,问道,“你要嫁谁?”
方才只是话赶话那么一,江黎才没想嫁人,她拂袖道:“你管我。”
着,便不想再看谢云舟一眼,转身朝前走。
谢云舟快走几步拦住她,固执问道:“你要嫁谁?”
好似今日不问出个缘由他便不放她走了。
“你让开。”江黎不欲同他在街上争论什么,只想着快些离开。
但谢云舟就是不让,他抬起,想要碰触下她的脸,这是他连梦里都不敢做的事,怕惹怒她。
眼下,他似乎什么都顾不到了,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他只想触碰她一下,一下便死而无憾。
江黎挥开他的,朝后退两步,“谢云舟你若敢乱来,我不会客气的。”
“你要怎么不客气?”谢云舟怎么也压不下心底的期翼,声音也微微发颤,“阿黎,我——”
“啪。”大庭广众之下,江黎毫不迟疑的给了他一巴掌。
谢云舟脸偏向一侧,半晌后,他脸慢慢转回来,唇角那里溢出血渍。这一巴掌彻底把他打醒,他突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懊悔充斥在心间,他道:“阿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拦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而已。
江黎不想听他讲话,打完人,转身便走。
谢云舟去追时脚被绊了下,冷不丁的他摔倒在地上,趴进了雪里,狼狈的像个丧家犬。
他几时这般无措过,怕是也唯有在江黎面前会如此,等他站起来,想同江黎什么时,前方哪还有佳人的身影。
他踉跄着朝前走去,腿一软,再次摔倒,撑在地上,低头轻唤,“阿黎。”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谢云舟只看到了那人的黑色靴子,抬头去看他时,被他拎住衣襟扔回了马车里。
阿九欲上前帮忙,被另一人传住。
阿川指着阿九,对荀衍道:“公子,您去忙您的,这个人交给我。”
马车里,谢云舟重重挨了一拳,正好打在胸口的位置,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荀衍厌恶的避开,雪喷到了车帘上。
谢云舟身子一软,瘫倒在软榻上,喘息间,荀衍又给了他一拳,这次是打的谢云舟的脸。
荀衍怒斥道:“我过,不要打扰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话间,谢云舟又挨了一拳,这次对准他的下巴,隐隐的,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
谢云舟好不容易压下的毒被三拳给打了出来,他头一抽一抽的疼,原本可以视物的左眼再次不能视物,右眼也好不到哪去。
明明还有五日,经过这么一折腾一日都够呛,他也疯了般回击过去,趁荀衍不备,给了他一拳。
下很重,荀衍也吐出一口血。
谢云舟心里窝着火早就想找荀衍打一架,今日正好有会,两人便狠狠厮打起来,马车来回晃动发出声音。
马儿受惊也嘶吼出声。
“荀衍,阿黎是我的,我的。”
“放屁,她是我的,我的。”
“你找死。”谢云舟道。
“我看你才找死。”荀衍伸又去打他。
“我不会让你抢走阿黎的。”
“就凭你?哼。”
荀衍哼的很不屑,谢云舟听罢很气,再次欲上,忽地,车帘掀开,有人站在车外。
那人背着光,身上的裘衣扬起,白色狐狸毛衣领托着她的下巴,她看上羸弱又美丽,但话的声音一点都不羸弱。
“住。”江黎道。
荀衍和谢云舟同时停下,齐齐唤了声:“阿黎。”
江黎眸光在他们身上扫过,片刻后道:“衍哥哥,你下来。”
又是叫的荀衍,又是他。
巨大的失落席卷而来,谢云舟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他费力的喊出一个名字,“阿黎。”
乞求她能停下看他一眼,哪怕是训斥也好,至少明,明她还是有那么点在意他的。
然而,他终是没等到江黎唤他。
荀衍睨了他一眼,唇角挂着嘲讽的笑,似乎在,谢云舟你输了,阿黎更在意的是我。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用力攥紧,直到攥麻才缓缓张开,外面已经没了人影,连脚步声也没了。
阿九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云舟被风吹得晃了下,人一下子也清醒过来,跌跌撞撞下了马车,二话不便朝前跑去。
阿九追上,“将军,江二姐已经回去了。”
谢云舟顿住,僵硬着转过什么,“你什么?”
阿九道:“我刚看她上了马车走了,应该是回府了。”
谢云舟还有好多话未讲,他、他要去找她,要给她道歉,“走,去别苑。”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谢云舟赶来时,大门刚刚闭上,他跑下马车,站在门前用力去敲。
没把江黎敲出来,倒把别人给敲了出来,何玉卿挡在门口,打量着谢云舟,冷冷道:“谢云舟你有完没完。”
谢云舟睨着她问:“阿黎呢?我要见阿黎?”
何玉卿冷哼道:“见阿黎?好啊,你若是跪下,我便让你见阿黎。”
何玉卿就是故意为难与他,她知晓,骄傲如谢云舟是万万不会跪的。
只是事情好像有了偏差。
“咚”一声,谢云舟双膝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阿黎,我错了,求你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