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 第二次取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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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谢七寻到谢云舟时,他正弓着身子慢慢行走着,身上的黑色氅衣歪着领口虚虚挂在肩上。

    衣摆垂落,上面不知何时沾染了大片的尘土,污秽不堪。

    他仿若未觉,就那样穿着一步步朝大门口走去。

    庭院里挂着数盏笼灯,红灿灿的光泽映衬下来,他的黑眸红的瘆人,脸白的吓人,更吓人的是,氅衣上面不知何时染了血渍,生生拉扯出了一道血痕,血痕蜿蜒绵长,似是没有边际。

    伴随着血痕一起的,是带着血的脚印,痕迹很重,看得出它的主人身子很不适。

    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谢七见状跑着迎了上来,一把搀扶住谢云舟,焦急唤道:“主子。”

    谢云舟涣散的意识回笼了些许,唇角轻勾,笑得很牵强,话也有气无力的,“常太医这药着实管用,服了还真是血流不止。”

    短短两句话,他停顿了两次,眼睫轻颤,眼神空洞无力,看着真是不大好。

    谢七这次没再听他的,抬在他胸口处快速点几下,待血流速慢下来后,搀扶着谢云舟上了马车。

    谢云舟本欲斥责他,奈何失血过多没了气力,斥责的话便也无法出口了。

    马车疾驰而去,走了好远,他依稀还能听到江黎轻柔的话语声:“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也就只有衍哥哥了。”

    “谢谢衍哥哥为我做的这一切。”

    “江黎定会铭记于心。”

    “”

    “谢云舟?他怎么同衍哥比呢?”

    “衍哥哥是救我之人,而他”

    “算了,那样的人,不提也罢。”

    谢云舟倚着软榻,眼睑慢慢阖上,轻垂的眼尾似有什么滑落,缓缓的缓缓的顺着脸颊游走到下颌处,就那样缀在那里。

    马车晃动,他身子也跟着晃了晃,晶莹剔透的珠子垂落下来,淹没在衣襟处。

    一滴两滴三滴

    衣襟那里湿漉漉一片。

    谢云舟搭在膝盖上的指用力攥紧,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阿黎不是的,我、我不是那般无情的。

    我心里最期翼的也是你能好好的。

    阿黎,求你,别那样讲,我很痛,真的很痛。

    谢云舟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攥住,那人的指尖深深嵌了进去,瞬间他的心出现若干破洞,鲜红的血液蜂拥着冒出来。

    那人似乎觉得还不够,指尖继续用力抠着,隐约的,他的心像是和身体慢慢分离。

    撕裂般的痛感席卷而来,让人痛不欲生。

    谢云舟有些不能呼吸了,他身子慢慢倾下,抚上胸口,本想缓解下疼痛,岂料,越发痛了。

    额头上的冷汗突突冒出来,豆大的汗珠滚落,他颤抖着唇唤了声:“谢七。”

    谢七勒马停车,掀开车帘问道:“主子怎么了?”

    谢云舟道:“去常太医那。”

    常太医给江黎看完诊后回了自己的府邸,谢七凝视着谢云舟,知晓若不是真的不好他不会如此交代的,不敢停留,放下车帘,挥舞着鞭子驾马直奔常太医府邸而去。

    谢云舟是真的不好了,意识不清,呼吸孱弱,整个人像是溺在了水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行,窒息感一**袭来,他好像要死掉了。

    死前他隐隐看到了江黎,江黎眉眼弯弯对着他轻笑,还很温柔的唤了他声,夫君。

    他喜极而泣,颤抖着伸出指,冷白指尖碰触到了她的脸颊,轻软细腻,他游走到她的后颈,轻轻按住,哽噎唤了声,阿黎。

    江黎笑得越发开心了,她问他为何要哭?

    他抬抹去眼角的泪水,摇头,不哭,我不哭。

    江黎白皙指尖落在了他眼角处,轻轻一抹,随后凑到他眼前,笑问他,好的不哭,为何流眼泪?

    谢云舟笑着轻哄,他是高兴的。

    梦境再变,方才还在身前的女子此时正在同另一个男子举着伞游走,他们笑笑,姿态亲昵。

    他追过去,扣住江黎的腕,问她,这是干什么?

    江黎冷笑,谢云舟,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

    谢云舟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眸的刹那,眼底都是酸涩的,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淌出来,染湿了发丝。

    谢七问道:“常太医如何?”

    常太医道:“歇息片刻便好。”

    谢云舟寻着声音侧眸看过去,问道:“常太医给我止血了?”

    常太医道:“将军若是再不止血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可你过,若是止了血,心头血的药效会不好。”谢云舟满眼满心依然是江黎,“真要那样江黎怎么办?”

    “将军放心,”常太医淡声道,“方才我又研读了书籍,上面并未一定不能止血,再者,将军若真是出了意外,江二姐的毒更无解。”

    虽他如此讲,但谢云舟依然不放心,“常太医可否把书籍借给谢某看一眼。”

    常太医早料到他会想看,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亲自拿给他,“将军请过目。”

    谢云舟从床榻上坐起,伸接过书籍,他看得很仔细,每一处都反复研读,确定无碍后,心才安下来。

    常太医一脸歉意道:“这事也怪老夫,是老夫坚持让将军服用活血药物的。”

    “常太医也是为了能救人。”谢云舟轻摆,“无妨。”

    他放下书籍,抚着胸口站起,头还是很晕,身子晃了下,谢七扶上他,“主子心。”

    谢云舟推开他,“无碍。”

    着他走上前,提袍,郑重其事跪在了常太医面前,抱拳作揖道:“常太医应该看出我的心思了,江二姐与我来是很重要的人,劳常太医一定要治好她。”

    “若是我同她之间需选一个能活的话?”谢云舟目光灼灼道,“她活。”

    谢七惊呼:“主子,不可。”

    谢云舟睇向谢七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随后道:“常太医尽管放心去救,辰砚万死不悔。”

    常太医轻叹一声,倾身扶起谢云舟,“谢将军严重了,医者父母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江二姐。”

    谢云舟轻咳两声,“有劳常太医了。”

    -

    从常府出来后,谢云舟没回将军府,而是去了另一处私宅,赶巧的是,今夜不想见的人都出现了。

    谢云舟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徐徐走了过来,那人穿着青色的披风,帽子盖住头隐约只能看到她红艳的唇还有精巧的下颌。

    她身上淌着浓郁的香气,风吹来,香气散开,落入到谢云舟鼻息间。

    谢云舟微蹙眉,还未看出来人是谁,那人先开了口,声音轻柔:“阿舟。”

    是江藴。

    这么晚,江藴出现在这里着实让谢云舟一愣,他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此?”

    江藴当然是为他而来,自从听他出了将军府她便坐立难安,生怕他再与江黎续前缘,遂命人在各处守着,只要谢云舟回去,立马来报。

    而她则等在了这处宅子前,她在赌,赌谢云舟来这里,没成想还真让她赌赢了,他真来了这里。

    “我来看你。”江藴脱下帽子,露出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勾唇问道,“我能去你府里坐坐吗?”

    深更半夜一个女子拦住男子,要同他一起进府,明眼人都能猜出江藴这是要做什么。

    用恬不知耻形容最为恰当不过。

    但江藴不介意,在她眼里,拿下谢云舟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名声,等她坐稳将军夫人的位子谁还敢乱嚼舌根。

    真有敢的,她也不会让那人好过。

    “不可。”谢云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看到她眼红便会轻声细语去哄她的男子,他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要允她进门。

    “阿舟。”江藴眼泪来便来,泪眼汪汪睨着他,“我在这等你许久了,脚都站累了。”

    昔日,江藴但凡示弱谢云舟都会心疼允了她,他见不得她有一丝不妥,江藴故技重施,“真的好酸。”

    着,轻抿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当年便是这副神情哄得谢云舟心软,她想今夜照样可以。

    江藴大抵是忘了,前段时日她夜闯谢府被谢云舟掐住脖颈的事,还在这做着春秋大梦。

    “江藴,”谢云舟声音清冽道,“我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忘了?”

    他之前确实是过这样的话,但江藴没放在心里,男人嘛,过的话不能当真,哄哄便好了。

    “阿舟,你别这样。”江藴缓步上前,试探的伸出,刚要触及他的衣袖,被他怒拂开。

    江藴也不恼,红着眸子道:“别对我这么凶嘛。”

    梨花带雨的女人总是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江藴这副样子,若是被其他男子看到,肯定会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哄着。

    但,谢云舟不会。

    他早已看穿了江藴的伎俩,知晓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冷哼一声:“江藴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你真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是不是?”

    那夜的恐惧浮上心头,江藴吓得后退了两步,脑海中冒出一道声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别怕,他只是在虚张声势,有江昭那呢,他不会真对你怎么样。

    大不了像上次那般,把你轰出去。

    江藴,不能退缩,幸福得靠你自己争取。

    江藴心里腹诽一番,又缓步迈近两步,扬唇笑着道:“阿舟,你又在欺负我。”

    “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哭?”

    “好,你若是喜欢看我哭,我哭给你看便好了。”

    “阿舟,别这样看着我。”江藴大着胆子伸出了,可最终还是没敢碰触上,她悻悻收回,无碍,等以后在一起了,有的是会。

    脑中盘算一番,她谈起了江黎的事,“听阿黎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些了?阿舟你见过阿黎了吗?”

    江黎是谢云舟的软肋,想起她,他眼神都变了,眼底溢出柔和的光,唇角若有似无轻扯一下。

    他的阿黎,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江藴见他没发怒,继续道:“兄长她很不好,我也甚是担忧,阿黎也真是命苦,总算有会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新生活?”谢云舟眸光落在她脸上,“何意?”

    江藴一脸诧异道:“你不知道吗?荀家公子已经向阿黎提亲了?”

    提亲?!

    冷不丁的,谢云舟像是挨了一拳,他还真不知荀衍向江黎提亲了。

    不其然的,他们相处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荀衍给江黎剥橘子,江黎含羞接过,了声:“谢谢,衍哥哥。”

    荀衍淡笑回:“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他当时看到后只觉刺目,并未多想,现在想来,确实只有那样的关系才会做这样的事。

    荀衍向阿黎提亲了。

    荀衍向阿黎提亲了。

    谢云舟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颤,有浓重的血腥味冲上来,他张开嘴,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谢七原本在几步外的地方,见状跑了过来,扶住谢云舟,怒斥江藴:“你胡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江藴眼神闪烁道,“这是兄长告知我的。”

    江昭告知的,那便没有错了,无法言的疼痛席卷而来,谢云舟险些站不稳了,方才的盛气凌人霎时没了,他瞳仁倏然变红,眼底氤氲蒙蒙的,隐隐浮着雾气。

    阿黎要嫁人了。

    他的阿黎要嫁人了。

    谢云舟的心好似被搅碎了般,疼到无法言语。

    偏偏,江藴还不闭嘴,她端详着他,继续挑拨离间,“阿舟我早就过,阿黎同那个荀公子关系不一般,如今你可信了?我猜,他们或许很早便好了。大抵是你未回燕京前便有往来。”

    她就差出奸、夫、淫、妇四个字了。

    谢云舟倚着谢七的肩膀大口喘息,眼神落到江藴脸上,若不是气力不足,他这会儿已经上前把她的嘴撕碎了。

    他的阿黎,才不会如她讲的这般。

    江藴一向自诩聪慧,今夜的她接连犯了一个又一个错误,提起江黎的不是,是最大的错。

    谢云舟垂在身侧用力攥紧,咬牙切齿道:“住口。”

    江藴见谢云舟怒了,心情反而极好,对,就要这样,气吧,用力气吧,有多气便有多恨。

    谢云舟是江黎那个贱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不能原谅她。

    江藴偷偷沾沾自喜,面上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阿舟我真的为你不值,为谢府不值,若是我嫁进谢家,断然不会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阿舟,阿黎她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如此伤害你呢。”

    江藴那副神情,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什么似的,实则,她什么也未曾见到,只是信口雌黄。

    谢云舟不是在意江黎吗?

    好,那她便诋毁她,她就不信,江黎都这般不堪了,谢云舟还能喜欢她。

    除非他有毛病。

    谢云舟确实有毛病了,还是大毛病。

    无论江黎哪般他都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了心坎里,是以,他听到江藴这样诋毁她,终是没忍住,伸抽出谢七腰间的佩剑。

    在江藴得意忘形时,举剑砍了过去,他下没有丝毫留情,剑挥下,江藴头上的发髻也随之掉落。

    发丝散开,她尖叫出声。

    那日的后续是,江藴惊恐的朝前跑去,谢云舟已经饶过她两次了,断不会心软的再饶她三次。

    他命谢七把人抓回来。

    半盏茶的功夫也没带,谢七便把人抓了回来,书房里,谢云舟睨着她,如鬼魅般的声音悠然传来。

    “你不是想进我这府里看看吗?好啊,我给你看。”

    他走上前,一把扣住了江藴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映入在江藴眼前的是一张张画像,几乎挂满了整个书房,看笔法都是出自同一人,且画像上也都是同一人。

    江藴认出,画是谢云舟画的,至于画像上之人也是她非常熟悉的,是江黎。

    有笑的江黎,有哭得江黎,有沉思的江黎,有低头做女红的江黎千姿百态也不相同。

    直到这时,江藴才意识到,谢云舟是真的喜欢江黎,若不是喜欢,他怎会画出如此多的她。

    她甚至还有些嫉妒,嫉妒江黎能得到谢云舟的爱,那明明是她的才对。

    只是下一息她便不嫉妒了。

    谢云舟指移动,掐上了她的脖颈,指尖缓缓加重力道,江藴挣扎,“阿舟,我错了,我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这个时候她才知晓自己惹怒的是什么人。

    他就是个疯子。

    谢云舟是疯了,求而不得疯的,他脸逼近,冷笑,“放过你?我给过你会了,是你不珍惜。”

    “江藴,你是咎由自取的。”

    “不,我不是,”江藴继续求饶,“阿舟,求你了,求你放过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云舟的神色彻底变了,眼神犀利嗜血,“江藴,若不是看在你是她姐姐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留你这么久。”

    “不,不,你是朝廷命官,你不可以。”

    “不可以?那要不要试试?”

    江藴怕死了他此时的模样,闭眼惊呼一声:“不——”

    “啪嗒。”墙壁上的画像掉了下来。

    谢云舟掐着江藴脖子的缓缓松开,他眼睛里似乎只有那幅画像了,跌跌撞撞走过去,跪在地上捡起它,看着画中人,轻声道:“阿黎,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我的错。”

    他抱着那幅画像,仿若把江黎抱在了怀里。

    江藴凝视着,只觉得谢云舟真是疯了,她这么个美艳的大活人他不要,偏偏去要那画中人。

    疯了,疯了。

    她颤抖着站起,悄悄朝门口走,刚行至门口便被谢七拦住,江藴后退,撞上了一旁的椅子,也再次惊动了谢云舟。

    谢云舟抱着画像站起,轻轻擦拭一番,随后重新挂上,这才有心思再同江藴什么。

    “想跑?”谢云舟道,“做梦。”

    江藴腿一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谢七走进来,问道:“主子,如何处置?”

    谢云舟睨着她,沉声道:“送还给江昭。”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打算用江藴换江昭松口,江藴如此行径换成其他人怕是早传扬出去,谢云舟这般守口如瓶,江昭身为江藴的兄长,不得卖几分薄面吗。

    如谢七猜测无异,翌日,谢云舟在去江家别苑时,江昭未曾阻拦,且还把谢云舟叫到另一处了几句话。

    大意便是江藴那般全是他之过,但江黎这,除非江黎愿意,否则,谢云舟也休想勉强。

    谢云舟没想做什么旁的,他只想看看江黎,只要江昭不阻拦与他来便是极好的。

    至于其他事,只能等日后再议,眼下最重要是解开江黎身上的毒。

    今日恰巧荀衍也不在,无旁人阻着,谢云舟很快见到了江黎,幸运的是,江黎脸色很好,脸颊泛红,眉宇间盛满笑意,心情看着也不错。

    何玉卿正在陪同她下棋,看样子何玉卿输了好几局,正噘嘴不行,再来。

    谢云舟走近,语气温和的唤了声:“阿黎。”

    江黎执棋子的微顿住,脸上笑意慢慢褪去,问道:“你怎会在此?”

    看她神情有些许不开心。

    谢云舟想起了她同荀衍话时的模样,眉眼弯弯勾唇浅笑,心蓦地一酸,好似灌了一整缸的醋,酸的牙齿都快掉了。

    不只酸涩,还钦羡,为何她同荀衍可以那般,同他却不可以。

    谢云舟眼底闪过异样,稍纵即逝,随后扬起浅笑,“我来看看你。”

    “看我作何?”江黎道挑眉道,“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阿黎,别这样。”江黎话生硬的语气像是一把尖锐的针,直直穿进谢云舟心里,穿入后并没有急着抽出,而是搅动起来。

    一圈一圈,谢云舟的心被搅的碎裂难捱。

    何玉卿掩唇打了声哈欠,“我累了,你们先谈,我去歇会。”

    江黎伸去拉她,何玉卿快一步离开,越过谢云舟时,她悄声道:“阿黎还病着,你不许惹怒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何玉卿才不管谢云舟是不是救江黎的人,只要敢惹江黎,她都不会让那人好过。

    谢云舟轻点头,算是允了。

    没了旁人在,谢云舟话更无所顾忌了些,“阿黎,我想你了。”

    似乎,他无时无刻不在表述着心里的想法,之前这些可是从来不会听到的“甜言蜜语”。

    “是吗?”江黎道,“可是,我不想你。”

    曾经她也很想很想他,是他亲把这一切终止了。

    江黎的每句话都是利刃,毫不软的插在了谢云舟身上,最痛的那处是心口。

    然,他无力反驳。

    “阿黎,你身子可有不适?”他最担忧的便是她会同他那般痛苦。

    “我很好。”江黎还是不相信是他救的她,问道,“真是你救的我?”

    “阿黎认为呢?”

    “我觉得不是。”

    “”谢云舟脸上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口中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阿黎不是便不是吧,只要阿黎高兴便好。”

    “谢云舟你勿需这般。”江黎淡声道,“我们没关系了。”

    谢云舟眼眸轻闭,待心绪平复后缓缓睁开,“为了你,我愿意。”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在江黎心里,既然分开了那便不要再有牵连,“不若你告知我,如何救我,我自己想办法。”

    如何救她?

    看来其他人并未告知她真相。

    这也正是谢云舟想的,那样血腥的场景,不适合她知晓。

    “无妨,你不必知晓。”他道,“有我呢。”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江黎没什么温度道,“我不想见你。”

    “就那么讨厌我吗?”问出这句话时谢云舟的心在滴血。

    “是,”江黎不想隐瞒真实想法,她现在确实还讨厌着谢云舟。

    谢云舟喉结轻滚,话语里带着乞求,“就不能不讨厌我吗?”

    “现在还不行。”江黎水漾的眸子里翻滚着异样,“有些事不是忘便能忘的。”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去,直勾勾睨着她,“我怎样做你才可以?”

    “像上次那般跪吗?”谢云舟问完,见她一直未曾开口,提袍道,“好,我跪。”

    跪死他也甘愿。

    七尺男儿跪便跪,他连尊严都不要了,只想跪求江黎原谅他。

    先前已经跪过一次,这次还来,江黎神色越发冷淡了,“你要跪便跪,同我无关。”

    言罢,她看都没看谢云舟一眼,转身来开。

    江黎同何玉卿是在廊亭下下的棋,也就是,谢云舟这一跪也是在廊亭下,别苑虽下人不多,但到底也有几十个,众目睽睽之下谢云舟便这般跪了。

    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何玉卿还真没见过这么喜欢跪的人,见江黎回来,她挑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又跪了?”

    江黎淡声道:“他自己要跪的。”

    “你没劝劝?”

    “我为何要劝,丢脸的又不是我。”

    这话的没差,谁跪谁丢脸。

    何玉卿啧啧道:“我是没想到啊,这才多久,他便又跪了,他这大将军的脸面当真是不要了。”

    江黎接过金珠递上的莲子粥,慢慢吃着,轻声道:“大抵他就是喜欢跪吧。”

    没人会喜欢跪的,尤其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沁着刺骨的凉意,没多久便开始痛起来。

    只是痛还好,还有冷,凉意浸润到身子里,又冰又冷,谢云舟近日身子亏空严重,别跪了,便是好生养着也得有段日子才能康复。

    他这般折磨自己,真真叫人不知什么好。

    江黎不劝,其他人更不会劝,大家路过时都会远远瞧上一眼,窃窃私语声悄悄散开。

    “谢将军疯了吧,怎么又跪了。”

    “八成是脑子坏掉了。”

    “这么冷的天,别半日,便是跪上一个时辰也受不了啊。”

    “想想膝盖就疼。”

    “姐不管吗?”

    “他自己要跪的,姐如何管?”

    “”

    私语声在谢七走过来时停住,众人顿时散去,谢七几个跳跃到了廊下,“主子,你不能再这般折腾自己了。”

    谢云舟背脊挺得笔直,声音肃冷:“别管我。”

    谢七道:“常太医交代了,要主子好生养着才行。”

    “无妨。”谢云舟定定道,“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

    就他身上那些伤,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主子,你听属下一句,真不能跪了。”

    “退下。”

    谢七未动,继续劝:“您若是病了,还怎么救江二姐。”

    谢云舟眼睑慢慢闭上,“我能救。”

    只要有这副残躯在,他便可以救她。

    这次谢云舟没跪太久,荀衍突然来了,见到谢云舟在廊下,二话不举剑刺过来,谢云舟跃起躲过了他的剑。

    荀衍道:“谢云舟这样的把戏用一次还不够是不是?”

    “无需你管我。”谢云舟冷声道。

    “我管的是阿黎。”荀衍沉声道,“你惹阿黎不开心便是惹我不开心,你若是再如此,我会给你好看的。”

    “衍哥哥。”江黎从房间里走出,轻声道,“我备好了茶水,衍哥哥进来喝点。”

    荀衍见到江黎神色顿时变了,扬唇道:“好。”

    谢云舟睨着江黎,希望也能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江黎完便转身折回房间,之后再也未曾出来。

    谢云舟甚至想,若是荀衍不来,他怕是跪死在廊亭下,她都不会出来。

    阿黎,你对谁都好,为何独独对我这般?

    谢云舟这话问的极好,江黎没听到,若是听到会轻笑着回答他:“你不也是吗,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诸多苛责。”

    江黎他们三个人在偏厅品茶,谢云舟一个人立在廊下任风吹拂,肩上发丝被风卷起,飘扬间贴到他的脸上,抽离时似乎粘了下什么,他抬摸了下脸,掌心映出血渍。

    是荀衍方才那一剑所致。

    他当真到做到没有下留情。

    谢云舟唇角轻勾,若是他这副样子去偏厅,阿黎看到后不知会如何?

    会心疼吗?

    会像曾经那般照拂他吗?

    谢云舟很想试试看。

    脚步方动,他便又顿住,不会了,今日的她已然看不见他任何的不适,若是这般进去,怕也是自取其辱。

    谢云舟心上好似坠着一块巨石,不能动,动弹一下,全身疼。

    谢七也不敢催,站在谢云舟身侧陪着他一起吹风。

    江昭赶来,看到的便是一番这样的景象,日光垂落到那人的身上,映出他清瘦的容颜,原本挺立的身姿,因风的吹拂微微晃动。

    衣袂纷飞,人虽看着如常,但衣衫似乎又宽了许多,腰腹那里尤为明显。

    还有他的脸颊,较之从前清瘦了一圈,眼眸深陷,眼窝越发显得幽暗。

    他立在那,明明周身淌着光,却好似被光隔绝在外,看不到一丝暖意,反倒像是裹挟着冰。

    江昭双模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舟侧眸看过来,对着他轻点了下头,然后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转身离开。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笑声,是江黎在笑。

    谢云舟唇角轻扬,如此,甚好。

    -

    何玉卿见江黎脸色有些许不好,问道:“阿黎你怎么了?”

    江黎也不知她怎么了,就是突然感觉到疼,起初是身子疼,后来是胸口疼,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疼。

    像是身子里戳进无数根针,一点一点插着,身体每处都是疼的。

    她额头上溢出汗,倒在了桌子上。

    这幕发生的太快,吓了何玉卿一跳,她惊呼一声:“阿黎。”

    荀衍扔掉中的茶盏快步走过来,打横抱起江黎放到床铺上,执起她的腕给她把脉。

    江黎脉象很弱,像是随时会没命似的。

    荀衍一惊,猛的颤了下,脸色暗沉道:“去请常太医。”

    也是凑巧了,今日休沐,常太医不在府中,他陪夫人省亲去了,的是明日才能回。

    下人来报时,江黎已经疼晕过去了。

    江昭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常太医不是阿黎身上的毒不会这么快发作吗。”

    荀衍还未开口话,银珠红着眼睛跑过来,“公子不好了,姐流血了。”

    江黎先是唇角流血然后是鼻子流血接着是耳朵流血,同谢云舟中毒时征兆一样。

    江昭见后,乱了心神,“去,去找大夫。”

    荀衍拦住,饶是再不情愿,他还是出了那个名字,“去请谢将军来,便姐身子突然不适,请他来救姐。”

    江昭道:“他救?他如何救?”

    荀衍:“心头血。”

    “胡闹。”江昭道,“他昨夜才给了心头血,如何再给第二次,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有谁能受的住一日两次取血,当真是不让他活了吗。

    江昭虽想救江黎,但也没想要谢云舟的命。

    荀衍沉声道:“若是我能救阿黎,莫是心头血便是我的命,我也会给,可惜,我不能。”

    这也是他最难过之处,为何不是他?

    他眼睛闭上又睁开,“谢云舟取血不会死,但,若不救阿黎她便会死,我不能这样看着阿黎死去。”

    他对下人道:“快去请谢将军。”

    怕下人做不好,他唤来阿川,“去,赶快去找谢云舟,务必把他找来。”

    “是。”阿川领了命令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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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谢云舟同谢七一起去了牢房里,今日又抓获了三个匈奴人,只是这三人嘴硬,无论如何用刑,就是不开口话。

    谢云舟对付这样的人最是有方法,不是吗?好啊,那我便让你不能停。

    各种刑具用了一遍,疼死过去的,便用冷水迫醒,醒了后继续用刑。他在军营多年,什么眼的阵仗死法没见过,也没心软那一。

    只要他们不松开,刑罚便一直不停,他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那些刑罚硬。

    三个人里最胖的那个先松了口,出了其他人的藏匿地点,谢云舟最恨有人欺骗他,他道:“我会派人去捉拿他们,但若是你敢骗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那人抖着唇道:“不不敢。”

    谢七亲自带队去的,很快抓到了两个人,回来复命,道:“主子,跑了两个。”

    谢云舟中拿着鞭子,鞭子上染着血,他冷声道:“他们跑不了。”

    言罢,狱卒走来,对着他耳语一番,谢云舟脸色突变,扔掉鞭子扬长而去,离去前道:“打,给我狠狠打。”

    若不是他们,江黎怎会中毒,都是他们的错。

    谢七不明所以,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道:“阿黎毒发了。”

    这一路走来,谢云舟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不断乞求,求江黎坚持住,一定要等他回去。

    马儿飞速奔跑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云舟什么也顾不得,心中唯一的心念便是江黎。

    路上有老人突然走了出来,情急之下谢云舟勒紧缰绳,马儿受惊,他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撞击声很大,落在耳畔让人心颤。

    谢云舟站起,喷出一口血,谢七过来扶他,他摆,纵身一跃再次坐到马背上。

    须臾间,地上的那滩血迹被尘土掩盖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路边浑身颤抖的老人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真怕方才那位爷摔出个什么好歹。

    谢云舟后背受了伤,他非但没停,还加快了速度,比平日用时少了一半,马儿停在大门口,他跳下,边跑边对谢七交代:“去准备碗、匕首。”

    谢七道:“主子,常太医了,若要再取血需一日后,不然你会有危险的。”

    谢云舟停住,厉声道:“阿黎都快没命了,我哪里还能顾虑自身安危,快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谢七不能不听,转身向另一处跑去。

    谢云舟跑着进了房间,问道:“阿黎呢,我要先看看她。”

    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无人再敢拦谢云舟,金珠道:“在里间。”

    谢云舟跟着金珠进去,江黎情形比下午糟糕多了,脸苍白,唇上无血色,眼睑下都是乌青。

    谢云舟指着她唇角的红印,问道:“这是什么?”

    金珠红着眼睛道:“姐她她吐血了。”

    吐血?

    谢云舟身体一个踉跄,不她无碍吗?为何也会吐血?

    眼下没有常太医,他们也无从探知为何。谢云舟收敛思绪,沉声道:“看谢七来了吗?”

    谢七站在门口:“主子,都准备好了。”

    谢云舟示意金珠去拿,随后道:“你们都出去。”

    金珠有些担心,“将军要不我留下帮你。”

    “不用。”谢云舟道,“出去。”

    少倾,房门关上,谢云舟单膝跪在床榻前,伸摸摸江黎的脸,柔声道:“阿黎,你别怕,我马上便救你。”

    江黎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指尖微缩了下。

    他勾唇笑起,“等我。”

    “嘶”一声,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衫,露出泛着绽红的伤口,举起刀子对着胸口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