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第51章 自虐

A+A-

    第5章

    谢云舟的样子着实太过狼狈,可即便如此,他眸光依然含情脉脉,就那样深情似海的凝视着她。

    好似这般,她便会心软—样。

    殊不知,现在的江黎心硬如石,她才不会因为谢云舟的举动而心软,别是他跳湖了,便是他用刀子威胁她,她也不会妥协。

    远处下人们听到声音纷纷跑过来,其中一人惊呼道:“谢将军你这是作何?水里凉,快上来。”

    另一人搭腔,“对啊,那湖水能冻死人呢。”

    他们作势上前要把谢云舟拉上来。

    谢云舟沉声制止,“都别动,是我自己要跳的,谁都不要管我。”

    “可是一—”下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又是发哪门子疯了,莫不是活腻歪了不成。

    “你们都退下。”谢云舟完,猛然咳嗽了两声,脸上的血色又退了几分,看样子实在是不好。

    众人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长廊里又只剩江黎和谢云舟,江黎睨着他,见他衣衫尽湿,冻得瑟瑟发抖,秀眉拧到—起,眸底流淌出异样,微愠道:“谢云舟你真是疯了。”

    倘若不疯,怎会想也不想径直跳进去,而且,她方才都言明了,她只是考虑看看,并未答应。

    可即便如此,下人来救他,他依然不上来,这不是疯,是什么。

    谢云舟回视着她,眸光在她脸上—寸寸游走,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好好看她了。

    似乎

    很久了。

    她可以对任何人软声细语,但不会对他,谢云舟明了这是他的报应,是他咎由自取,可,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这刹,他竟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倘若在水里能这样好好看她,他愿意日日夜夜在这池水中。

    挨饿受冻也不惧。

    只要她能多看他—眼便足矣。

    风呼啸而来,卷起远处摇摆的树枝,发出沙沙作响声,墙头刚冒出的草儿也肆意的摆动起来。

    风把谢云舟的声音吹散了几分,但江黎还是听到他:“那么阿黎,你允了吗?”

    疯也好,傻也罢,谢云舟要的不过是同她在一起的会,倘若疯—把能让她心软,那他甘之若饴。

    “允我同你—起去了吗?”他追问道。

    天边的云遮挡住了本就凌弱的阳光,四周—下子暗下来,江黎潋滟的眸子里也顿时没了光,声音肃冷道:“不允。”

    她本就没打算应允,方才那样讲也不过是让谢云舟知难而退罢了,只是他这人太过执拗,不懂得知难而退该如何做。

    “是不是我跳的不够?这样,我再跳给你看好不好?”

    此时的风更大了些,燕京城便是这般,晴天便晴天阴天便阴天,变天来得很突然。

    上一息只是天色不好,下一息,雨从天儿降。

    今日的雨似乎比之前的雨都大,金珠打着伞来寻江黎,老远唤道:“姐。”

    江黎衣衫被风吹得鼓起,她冷冷道:“谢云舟,你赶快上来。”

    “阿黎你允了吗?”谢云舟的脸浸在暗影里,五官都有些不甚清晰,但那双墨染的眸子却黑的发亮,里面翻腾着什么,“允了吗?”

    曾经的江黎最舍不得谢云舟受一丝委屈,别跳湖了,便是让风吹一下,她都心疼不已。

    但现在的她完全无感,她淡声道:“没允。”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倏然顿住,那张清隽的脸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就那样僵硬的保持着一个表情。

    眉梢蹙着,眼尾轻垂,唇角轻扯,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果然

    她还是在气着他。

    他苦涩道:“好,那我便等到你应允为止。”

    这时谢七跑了过来,见状作势要去救他,谢云舟冷声道:“别管我。”

    谢七想起谢云舟身上的声,高声道:“主子,你不能在水里泡太久,快,快上来。”

    “我了不要管我。”谢云舟眼底闪过—抹受伤的神情,自暴自弃道,“反正也无人在意,就让我在水里呆着吧。”

    昨日谢云舟追查匈奴人的行踪还挨了一箭,幸亏箭矢上面没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他除了臂上的箭伤外,胸口的伤才是最致命的,剜心太多次,那处的伤口一直未曾长好。

    若是再被水泡,别是好了,估计会更严重,继时是否会发生什么别的,谁也无所知,当务之急是赶快让他上来。

    谢七又求了两次,谢云舟还是不松口,他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头,加上雨水哗哗落下来,他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

    被风吹过的唇也不见丝毫血色,像是活死人般。

    谢七求不动谢云舟,改口求江黎,“二姐,看在我家主子对你真心真意的份上,求您劝他上来,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再待下去会吃不消的,求您了。”

    若是昔日的江黎哪用人求,她自己早不允许谢云舟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可那是昔日。

    “他如何同我无关。”江黎冷声完,对着眼前的金珠道,“走吧。”

    金珠点点头,“好。”

    谢七见江黎要走,情急之下快走两步跪在了她面前,“二姐您不能走,我们主子还在水里泡着呢,也只有你能让他出来,求您了。”

    江黎面无表明道:“那是他自己乐意的。”

    言下之意,他自己执意要做的,同她有何干系,她为何要规劝。

    谢七见求江黎不成,又去劝谢云舟,“主子上来吧,您身子会顶不住的。”

    谢云舟眸光落到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依然不肯收回。

    江黎慢走两步停下,随后徐徐转身,精致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看谢云舟的眼神也透着冰冷。

    四目相对,谢云舟莫名瑟缩了—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其他的反应,听到她:

    “谢云舟,苦肉计对我没用。”

    “你若是想在水里,便—直在水里呆着吧。”

    她倒要看看他能呆多久。

    骄傲如他,又是跪又是求,可依然换不来她丝毫的回眸,谢云舟的心像是被刀子又剜了—次。

    同之前感触不同,这次好似把整颗心剜了下来,痛到周身血脉痉挛,只想用刀子一下—下划开自己的皮肉。

    大抵唯有那样,才能让心上的痛减轻些。

    水下的谢云舟脚踝不知何如被滕绳缠绕去了,若是他想的话微微用力便能挣脱开,可惜他不想。

    他任滕绳绕上他的脚腕,任上面的倒刺插进他肌肤里,鲜红的血液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纷涌流淌着。

    隐约染红了池中的水。

    可惜雨水太大,落在池中又溅起无数水花,根本无人注意到谢云舟的异样,也无人知晓,此时的他到底有多痛。

    心痛,身子痛,双痛重合,他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不能闭眼,他要看着阿黎,哪怕是背影,他也想看。

    江黎完后同金珠一起离开,纤细的身影被伞遮挡了几分,饶是这样谢云舟还是等到再也看不见时才收回了眸光。

    谢七跪在池塘边,任风吹雨打,“主子若是不上来,那属下便陪着主子。”

    他—向忠贞,今日更是如此,“主子您放心,谢七会—直陪着您的。”

    谢云舟无暇顾及池塘边的谢七,他满眼满心都是江黎,只要想到她同荀衍外出,他心里便难过得不能自已,那种痛,那种酸涩,那种无力,没有尝试过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它非言语可以描述,只能,是最难捱的痛楚。

    难捱的想要就地死去。

    金珠看着越来越大的雨,低声道:“姐,将军还在池塘里泡着呢,真不叫他出来吗?”

    距离他们回房间已经过去了—个时辰,—个时辰里雨不见变,反而更大了。

    方才银珠回来报,谢云舟还在水里泡着,谢七—直在求他,可他就是不上来。

    谢七急的眼睛都红了,依然于事无补,谢云舟的执拗不是一般的执拗,他像是要把命搭进那里似的。

    “他爱泡便泡,休要多言。”江黎正在自己同自己下棋,这个棋局是荀衍摆放的,要她空闲的时候可以下—下,若是解开了,还有奖赏。

    江黎对奖赏不感兴趣,但对解开棋局还是很感兴趣的。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她边下边沉思,话时视线也—直落在棋盘上,“以后不要再提他,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金珠知晓,江黎的那个他,指的是谢云舟。

    其实江黎还有更重要的话想讲,她想告知江黎,这些日子来都是谢云舟救的她,若是没有谢云舟的心头血,她怕是早不能活了。

    可话到嘴边,金珠又不出口了,公子不要讲的,万—她讲了姐突然不好怎么办?

    再者,这种事谢云舟自己也可以告知姐的,既然他未曾多言,那她也应该三缄其口才是。

    就当是为姐好了。

    常太医也了,姐经不住任何刺激,若想她安然无恙,最稳妥的还是不要多言。

    金珠抿抿唇,把那些要的话又压了下去,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端着茶盏走了出去。

    “轰”雷鸣声传来,江黎握着棋子的微顿,指尖轻颤,随后隔着窗子朝外看去。

    长廊前的青竹被雨水用力拍打着,身姿摇曳肆意舞动。长廊上方的琉璃瓦不堪风雨磨折,有—盏掉了下来,砸出声响。

    隐约银珠了句:“今日的雨好大啊。”

    金珠道:“可不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

    “谢将军今日有的受了。”银珠睨着从天而降的大雨,撇撇嘴,“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昔日那般欺负姐呢。”

    金珠慢点下头,随后道:“但被今日的雨淋上一通,人怕是要生病的。”

    “生病?”银珠想起什么,“他可不能生病。”

    他若是生病了,谁来救姐。

    银珠折回屋里,问道:“姐,要不要让谢将军先出来?”

    江黎听她们烦了,扔下棋子道:“随你们。”

    言罢,去了里间。

    又过了一个时辰,谢云舟才从水里出来,还是谢七强行把他拉上来的,只因为谢云舟看着非常不好。

    面上憔悴苍白,人虚弱无力。

    起初谢七还没不知他为何会这般,直到把他拉上来,看到他脚踝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才明了,他大抵是失血过多所致。

    “主子,你为何早不言明?”他早了,谢七会更早的把他拉上来。

    谢云舟看着脚踝上一道道伤口,唇角淡扯,“无碍,死不了。”

    听着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话语,谢七眉梢皱起,低声道:“主子下次别这样了,二姐不会心软的。”

    细听下,还能听出谢七话语里的几分埋怨,他又道:“二姐对主子太狠心了。”

    就是旁人也不能看着他在水里待两个多时辰呢,更何况还是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一个不好,真会死人的。

    谢云舟不允许任何人江黎的不是,谢七也不行,他冷声道:“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谢七喉结轻滚,了声:“是,属下知道了。”

    谢云舟从池子里出来本想去看江黎的,刚行至门口被金珠拦下,“我们姐歇息了。”

    谢云舟透过门缝隙朝里看了眼,江黎正在倚着软榻看书并没有歇息,他唇轻抿,隔着门道:“阿黎,那你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

    屋内无人应声。

    谢云舟舍不得对江黎一句重话,即便是现在,脚踝痛到都快站不住了,他嗓音依然温柔好听。

    “这雨怕是要下许久,夜里睡觉时记得关好门窗,你身子弱,不要长时间看书。”

    “若有事,可让下人去寻我。”

    絮絮叨叨了好久后,他才转身离开,脚太疼,走路一跛一跛的,背脊微弯再也没了往日的飒爽风姿。

    -

    谢云舟离开别苑后并没有回府歇息,马车行至半路,接到消息那帮匈奴人今夜有所行动。

    谢云舟命谢七调转方向直奔驿馆而去,此时住在驿馆的是匈奴使者,那些人终是坐不住了。

    谢云舟等这天已经等了许久,他在暗处凝视着他们,待他们都聚集到一处后,摆示意,后方一行人悄然走了过去。

    雨夜里厮杀无声开启,几乎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有人已然殒命,但,匈奴人之所以让人不寒而栗,也是因为他们其中有很多勇猛之人。

    死了两个后,再杀其他人时便没那么容易了。

    谢云舟也加入到了厮杀中,原本他杀几个人是很容易的,只是今日他在水里浸泡了太久,加之脚踝上的伤有些重,转动间难免碰触到伤口,一来二去,痛意加重。

    好在谢云舟非常人的毅力,即便是痛着,也无人能从他里逃脱,一个时辰后,厮杀结束。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陈列着,他垂眸睨着道:“把人都扔去乱葬岗。”

    谢七道:“是。”

    谢七带人处理尸身,谢云舟换好衣服后进宫面圣了,把从使者上来搜出来的书信交于了天子。

    天子看后震怒,“好个匈奴人,明着和亲实则窃取密,真当我大燕朝无人了么!”

    谢云舟道:“圣上喜怒,臣有一好消息要告知圣上。”

    天子:“讲。”

    谢云舟:“谢云权领兵有方,再次获胜。”

    话音落下没多久,有捷报进了宫,连胜三战,匈奴人退兵百里,只待时到达便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

    天子看后龙心大悦,当即赏了谢云舟和谢云权。

    谢云权的封赏是在第二日送至将军府的,彼时王素菊听闻后,激动的不能自已,自家男人终于给自己争了一回面子,她走路都比平日挺立,见到谢老夫人后,话里话外了许多。

    大抵意思是,谢家不是只有谢云舟一人,我们家云权也是好样的,你看这不是,还立了战功。

    旁敲侧击的告知谢老夫人,眼里不要只有云舟,也要多看看云权,同云舟比起来,云权也不差。

    总之,是把这些年想的话都与了谢老夫人听。

    最后还嘲讽了一下,你看云舟最近一直追着江黎跑,眼里也只有江黎,哪还有谢家。

    王素菊正好到了谢老夫人痛处上,她都不记得几日不曾见过谢云舟了,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可气归气,哪个当母亲的都受不了别人数落自己的孩子,谢老夫人冷声道:“行了,舟儿那是忙。”

    王素菊撇撇嘴,“是忙,忙着做江家的乘龙快婿。”

    “你有完没完。”谢老夫人微愠道。

    王素菊轻哼,“母亲,云舟做的难道我还不能的了。”

    谢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好了,若是空闲多陪陪俊儿和乔儿,一天天的嚼舌根也不怕舌头烂了。”

    王素菊被谢老夫人一通教心里窝了火,怒气没地方发,都发在了乔儿身上,姑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哭都不敢哭,泪眼婆娑的很是可怜。

    谢云舟早朝后从宫里回来看到的便是一副乔儿挨训的场景,他沉声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孩子,你别管。”谢云权得了圣上的赏赐,王素菊的腰杆也硬了,脸上没了往日的谦卑,话很刻薄,“云舟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谢云舟一边哄乔儿一边道:“你问。”

    “你当真还要同江黎在一起?”王素菊不喜欢江黎,自然也不想江黎再回谢府,她这也算是先探探口风了。

    “是。”谢云舟连迟疑也没有,定定道,“我只认她做江家的媳妇,我的娘子。”

    “为何?”王素菊道,“有那么多的贵女让你选,你为何独独要选她?她到底哪点好?”

    “她哪里都好。”谢云舟沉声道,“再这是我的事,我想选谁,他人无权干涉。”

    言下之意,你不要多问。

    王素菊被呛,心里很气,但面上还是装了装,“大嫂也是怕你受委屈,也是为了你好。”

    “那我先谢过大嫂了。”谢云舟见乔儿不哭了,道,“乔儿还,大嫂日后莫要这般凶她。”

    言罢,作揖后转身离开。

    王素菊心里窝着火再次发泄到了乔儿身上,用力拧了把她的胳膊,乔儿再次哭出声。

    王素菊道:“再哭?再哭把你赶出去。”

    乔儿泪眼婆娑的看着王素菊,哭都不敢哭了。

    谢云舟径直去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原本是打算看公文的,只是无意中看到了那半截金簪,思绪一下子被带离。

    他想起了江黎,昨夜暴雨不知她睡得可好?

    她一向怕雷声,不知昨夜可被雷声惊扰?

    又过了一日,她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

    她可安好?

    越想她越坐立难安,谢云舟干脆放下公文,收好金簪,命谢七备马直奔别苑而去。

    -

    江黎未在别苑里,她心里惦念着江昭,早膳后便去了江府,中途遇到了何玉卿,何玉卿听她是去江府,也跟着一起去了。

    怎么江昭是江黎的兄长,而她是江黎的好姐妹,下来也算是她的兄长,她理应去关心一二。

    江昭这几日过的很不好,夜夜买醉,早朝也不去了,江黎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样子,秀眉皱到一起,问他:“是不是忘记了父亲的教诲?”

    江昭眸子半睁,眼神迷离,下巴处冒出一层细密的胡茬,人看着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很多岁,嗤笑道:“父亲怕是对我失望极了吧。”

    他没看护好自己的妻子,让她与人有了染,还生下了孩子,这般的奇耻大辱,让他如何面对朝中大臣。

    他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这样的人,或许就该死去。

    江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她,“兄长,你振作些。”

    江昭心痛身子痛,哪哪都痛,他不想振作了,就这般死去吧,也省的丢人现眼。

    何玉卿怕江黎极坏了身子,在一旁劝慰道:“你去歇歇,我来劝阿昭哥。”

    无人知晓何玉卿对江昭了什么,只是半个时辰后,她从房间里出来,江昭也跟了出来,还红着眼眶道:“阿卿谢谢你。”

    在江昭眼里,何玉卿仿若另一个妹妹,他从来不知她能出那般深明大义的话。

    不过她的确实很对,失去的已然失去了,他再执着也是枉然。

    “阿黎,我会好好的。”江昭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打量着她,“你放心,兄长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江黎轻点头,哽噎道:“好。”

    江府没了女主人到处乱糟糟的,江黎同何玉卿一起留下,帮着收拾了许久,江昭命人上了参茶,他先是端给江黎,然后给的何玉卿,未曾察觉,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何玉卿的指尖。

    江昭面上未显露什么,倒是何玉卿指尖微颤,心也跟着莫名颤了下,须臾,脸颊上升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她端着茶盏扭头看向何处。

    江昭垂眸看了眼修长的指,静默片刻后,缓缓垂下,无人注意时,他指尖微缩,似乎感触到了什么不同。

    再看何玉卿时,眼神含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异样。

    收拾妥当后便到了晌午,江黎留下在江府用的午膳,何玉卿本想走的也被江黎留了下来。

    三人一桌,饭菜很可口,江昭谈吐还算风趣,引得何玉卿一直在笑。

    江黎也跟着笑出声。

    只是三人还没开心多久,有人闯了进来,来人一身橘橙色衣衫,外搭同色系氅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步摇来回晃动,见到他们三个人有有笑后,质问道:“江昭你处心积虑要同我和离便是为了她们是不是?”

    赵云嫣指江黎和何玉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早便有了别的心思,你!”

    江昭见到赵云嫣的瞬间便不好了,想着她做的那些欺人太甚的事,站起,冷声道:“谁允你进来的,出去!”

    赵云嫣道:“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怎么样!”

    无理搅三分的便是赵云嫣,“我到现在才明了,为何你执意同我和离,你为的便是她们。”

    “,你为的是江黎还是这位何姐?”

    “怎么?不好意思出口?”

    赵云嫣得寸进尺道:“你也知晓什么叫丢人吗?我还以为你天生脸皮厚什么都不懂呢。”

    “出去。”江昭不愿同她多讲一句,“来人,把赵姐请出去。”

    “赵姐?你唤我赵姐?”赵云嫣越发受刺激,“昔日你可是唤我夫人的,行闺房趣事时,你唤我嫣儿,你几时唤过我赵姐。”

    那些私密事如此直言不讳的被讲出来,饶是江昭是个男子,也羞红了脸,“滚,你马上给我滚。”

    赵云嫣千辛万苦来了这里,又怎么会如此离开,“你不就是喜欢她们吗?好,我让你喜欢,我让你喜欢。”

    她快走几步,伸去拉扯江黎,江黎推开她后,她反去拉扯何玉卿,何玉卿身形要比赵云嫣高,加之她从性子便似男孩子,有人敢惹她,她不会躲,只会还回去。

    “啪。”何玉卿给了赵云嫣一巴掌。

    赵云嫣捂着脸跳脚道:“江昭你竟然看着她打我?你竟然不帮我?”

    江昭怕赵云嫣再出什么龌龊的话,对江黎道:“你们先走。”

    江黎本不欲走的,奈何江昭坚持,她只得离开。

    马车上了好多,见何玉卿一直没反应,她道:“想什么呢?”

    何玉卿问道:“阿昭哥能对付的了赵云嫣吗?”

    江黎道:“应该可以吧。”

    兄长到底是男子,想来赵云嫣不会真对他什么。

    何玉卿眉梢淡挑,对着车夫道声:“停车。”

    随后又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去做,你先走。”

    江黎问道:“何事?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何玉卿勾唇道,“你回府歇着便好,若是哪里不适,记得告知我。”

    江黎回了声:“好。”

    何玉卿跳下马车扬长而去,走到下一个路口,她左拐去了江府。

    -

    江黎的毒发作的没有任何征兆,前一息她坐下,接过了银珠端来的茶水,低头轻抿一口,听着她在那喋喋不休讲着关于谢云舟的事。

    上午谢云舟不请自来,在偏厅等了许久,直到午膳时方离去,她还看到了谢云舟右臂上的伤,伤口应该很深,不然衣服不会被血浸湿的。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也不找大夫医治,就那般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什么。

    谢七看着挺急的,一直在劝,先回府,晚点再来。

    谢云舟就是不听,执意等下去,等到脸色越发苍白,精气神都没了,他才站起身。

    银珠喘息了一下,继续道:“奴婢以为他要走,谁知没有,他站在棋盘前看了许久,随后坐下,一个人把那盘棋下完。”

    江黎听罢挑眉问道:“我的那盘棋?”

    银珠点头:“是。”

    江黎放下茶盏,“走,去看看。”

    下一息,她人刚站起,眼前一黑倒在了椅子上,之后开始轻呼出声,一会儿疼一会儿冷,一会儿难受。

    银珠把她扶到床榻上,惊呼着去叫人,随后有人去请常太医,有人去将军府找谢云舟。

    荀衍便是在江黎毒发时来的,见到江黎如此痛苦,一拳打在了廊柱上,他很懊悔,若是能救江黎的是他该有多好。

    真若如此,江黎便不会再离开他了吧。

    那个西域毒解药当真是难寻,他这几日不在燕京城时便是南下寻找解药了,可惜,一无所获,派出去的人也都寻觅不到。

    荀衍心悸难捱,却又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催促下人赶快去找谢云舟。

    这也便是他不能伤谢云舟的原因,谢云舟活着,江黎才能活。

    谢云舟比常太医来得快,进门后见江黎面色很不好,当即命令闲杂人等退出去,他要剜心救人。

    荀衍自是不想离去,道:“我等在这。”

    谢云舟对荀衍的厌恶,同荀衍对他的厌恶一般无二,他道:“不行,你也要出去。”

    荀衍道:“谢云舟你别得寸进尺。”

    谢云舟冷哼:“我今日便要得寸进尺了。”

    言罢,他想起另一件事,“听闻你要带阿黎回曲城,阿黎去可以,但我必须随行。”

    “做梦。”荀衍声冷拒绝,“阿黎不会想见到你的。”

    “你会允许我去的,”谢云舟漆黑的眸子里淌着光,“我若不去,万一阿黎毒发何人来救她?你吗?”

    “你行吗?”

    这正是荀衍的痛处,他双握拳,抿紧了唇。

    谢云舟道:“不过有一处你对了,阿黎不会想让我跟着的,所以,要劳烦荀公子帮忙游了。”

    谢云舟拍了下荀衍的肩膀,“我想你能做到。”

    荀衍垂眸睨了床榻上的江黎一眼,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谢云舟,也没回复他方才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取血比前几次都慢,上次有常太医帮忙,这次没有,谢云舟只能慢慢抬起受了伤的臂,缓缓的把刀子插进了胸口。

    还是之前的伤口处,因为一直在这处插刀,那里已经生出了似蜈蚣蹒跚般的疤痕,曲曲折折看着很让人胆颤。

    最胆颤的还是他不断战栗的,若是偏下一点,便能要了他自己的命。今日的谢云舟是真很不好。

    同匈奴人的厮打他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反而被对方打伤了,加之他这人太犟,又不许大夫给他清理伤口,那道口子便那般翻着皮肉,似张开的血盆大口。

    虽用衣服挡着,但血时不时流淌出来。谢七他是自虐,不然为何不找大夫来医治。

    自虐?

    或许吧。

    连谢云舟自己也不知晓,从何时起他变成了这般,之前的他满眼满心都是战事都是国家都是百姓,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可现下的他,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他心愿很,只要江黎安康便可。

    但,好像这的期许都很难做到,她毒发了一次又一次,连常太医都,长此以往,怕是他的心头血也会失了作用。

    这正是谢云舟害怕之处,若是他的心头血都不管用了,他的阿黎要怎么办?

    不,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治好阿黎,握着刀子的毫不留情的再次插了进去。

    -

    江黎醒来时人在船上,听着海水撞击发出的声音,她有一瞬间的征愣,金珠见她醒来,急忙走过来,“姐,你醒了。”

    江黎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金珠回道:“船上啊。”

    “船上?”江黎诧异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姐忘了吗,我们回曲城啊。”金珠含笑道,“姐不是一直要回曲城吗,今日我们便回去。”

    江黎听到船舱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很熟悉的声音,她狐疑道:“何人同我们一起?”

    恰巧舱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的身影被日光映衬的越发颀长挺拔,他穿着一身天蓝色锦袍阔步走过来,唤了声:“阿黎,你醒了。”

    江黎寻着声音看过去,杏眸里缀进一个人的脸,剑眉星目,清隽的五官,是谢云舟。

    “你怎么在此?”她我问道。

    “我陪你一起去曲城?”谢云舟端详着她,见她气色红润,隐隐放下心,“你渴不渴?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

    “对了,身子怎么样?头晕不晕?”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乘船,谢云舟不知江黎晕不晕船。

    江黎不晕船,晕他,看到他的那一眼便不好了,“谁让你跟来的?”

    她问:“衍哥哥呢?”

    谢云舟脸上溢出一抹难以言的苦涩,纤长的眼睫微颤,缀在眼睫上的光流淌到了黑眸里,似翻滚着什么,声音惆怅至极。

    “你只看得到荀衍,看不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