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喜第53章 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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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到达曲城那日,曲城正在下雨,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拂到身上漾起一阵阵凉意。

    江黎刚走出船舱便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寒颤,脖颈情不自禁缩了下。荀衍见状,边解开氅衣带子边走上前,随后把身上的氅衣披在了江黎身上,柔声道:“天冷,注意别冻着。”

    曲城比燕京城要暖和些,只是因为今日下雨才让人觉得冷。

    “不行,你会冻坏的。”江黎见他衣衫单薄,作势要把氅衣取下,“我不冷,你穿着便好。”

    “你穿。”荀衍每每同江黎讲话都是柔声细语的,今日也是,话语里带着关切,“别让我担心。”

    他话都这样讲了,好像江黎再要拒绝便有那么点不妥了,她抿抿唇,“你真不冷?”

    “不冷。”荀衍自然而然接过金珠里的伞,举到江黎头顶,“别忘了我可是个男子,男子没有那么娇贵。”

    曾经他为了做事雨里摸爬打滚几日,那时身上还带着伤,根本没法同眼下的境遇相比,他不也好好的。

    “听话,快穿好。”见江黎顿在那,荀衍轻声提醒,“你若是生病了,外祖母会担心的。”

    外祖母有多疼惜江黎,江黎自己是明了的,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幸福,她轻点头,“好,我穿。”

    金珠银珠上前来给她整理,等一切弄妥后和荀衍慢慢步下了船。

    江黎怕水,看看还好,若是真碰触上还是会胆颤心惊,下船时腿有些抖,荀衍看出她的惧意,先从船上走下,随后停住,转身去拉她,“来,把给我。”

    江黎看看他的眼眸,又看看他伸出的,抿抿唇,有些许迟疑,白皙玉一直藏在袖子里没伸出来。

    “我扶你,不然你会摔的。”荀衍话的语气像时候那般亲切,还有他脸上的笑容,让江黎有种梦回幼时的感觉。

    须臾,她把递了出去。

    荀衍抓住,缓缓拉着她走上了岸。

    曲城有种江南的美,烟雨蒙蒙的城楼笼罩在水雾中,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江黎站在岸边不免多看了几眼,也没注意荀衍何时靠她那般进的,直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怎么?很喜欢?”

    江黎身子微侧,轻点头,“嗯,喜欢。”

    “喜欢便多住些时日,”荀衍把伞偏向她那边多一点,任雨水落到自己的肩头,仿若未觉般,继续道,“若是外祖母那不方便你可以来我的府邸。”

    她若是真能来,他求之不得呢。

    江黎眉眼弯起,脸上扬笑道:“先谢过衍哥哥了,不过我想好好陪陪外祖母。”

    言下之意是婉拒了荀衍的提议,其实这些早在荀衍的意料之中,倒是也没多少失落,他噙笑道:“好,你好好陪陪外祖母,我得空时也会去看你们。”

    江黎道:“欢迎你来。”

    两人闲谈间上了马车,马车是荀衍命人准备的,里面除了有软榻外还有案几,案几上摆着吃食,都是曲城才有的果子。

    江黎没忍住,拿起吃了些,边吃边道:“还是曲城的葡萄更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荀衍就怕她不喜欢,见她吃的如此欢喜也跟着高兴起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府里去一些,你和外祖母一起吃。”

    江黎睨着荀衍,心里感慨万千,若他是她的亲哥哥该有多好,当他妹妹一定很幸福。

    “衍哥哥也别只顾着我,自己的事还是要顾一些的。”

    “我何事?”

    “相看的事啊。”

    话落,荀衍脸上笑意褪去,深邃的眸子里也没了光泽,眼尾轻垂,“你都听闻了?”

    江黎点点头,“这是喜事,我该知道的。”

    江黎也是下船前才知晓的,她是从阿川嘴里听到的,大致意思是,荀衍之所以来曲城,一方面是把她送过来,一方面是同曲城的世家姐相看,听闻荀老爷很属意这位世家姐。

    还曾过,此姐便是荀家的儿媳。只是荀衍一直借口忙没空回曲城,相看之事才一拖再拖。

    这次他来曲城,荀老爷特意同他明了此事,必须寻个黄道吉日两人相看相看。

    阿川嘴挺严的,要不是事情急迫他也不会吐露出来。

    “衍哥哥不必瞒我,我恭喜你还来不及呢。”

    “你不生气?”

    “此等重要的事我为何要生气,我得恭喜衍哥哥才是。”

    荀衍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脸色慢慢沉下来,“你知道的,我本不想相看。”

    “还是要相看的,或许你会喜欢上也不定啊。”江黎笑起来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不会喜欢的。”荀衍把玩着茶盏,指腹在上面映出深深的痕迹,慢抬眸道,“我不喜欢她。”

    确切,他不喜欢除江黎外的任何女子。

    江黎继续游,“都没相看呢,怎知一定会不喜欢,或许相看后会喜欢呢,衍哥哥不要把话太满。”

    “阿黎,你该知晓,我的心思——”荀衍话未完,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勒马声传来,江黎身子朝前倾去。

    荀衍扶住她,问道:“可还好?”

    江黎脸上的血色霎时没了,轻声道:“无妨。”

    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之后不知是头晕的原因还是其他,江黎没再同荀衍起相看的事。

    两人浅浅聊了几句后,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江黎母亲姓周,外祖母同舅父一起生活。

    “周府”两个字赫然耸立在大门的正上方,透着一抹巍峨的气势。

    马车刚停好,下一息,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江黎的舅舅,周海,舅妈崔氏,身后还跟着一众人,表哥,表嫂,表姐,表妹,丫鬟,奴才,悉数都出来迎接她。

    江黎有些受宠若惊,那些年在曲城,她同舅舅舅妈并没有多亲厚,同表哥表姐也有些生分,唯有表妹还亲厚些。

    她突然造访,按理他们不应该这样劳师动众出来接人的,一时有些许诧异。

    荀衍也诧异,诧异过后顿时明了,怪不得谢云舟提前下船,应该便是安排此事了。

    但他未将疑惑告知江黎,淡声道:“我有事需要去办,今日便不陪着你进府了,改日我再来。”

    江黎道:“好。”

    随后她被周家人迎了进去。

    荀衍转身回走时看到了街角的马车,车帘掀起,映出谢云舟那张清冷的脸,四目相对间两人眼神缠绕到一起,像是进行了一场厮杀。

    荀衍眼眸微眯,心道,还真是他安排的。

    后,转念一想,也只有他能让周府上下老客客气气,毕竟镇国将军天子面前的红人可不是一般人敢惹得。

    再者,若是他消息没差的话,周海次日有入军营的打算,这也算是投鼠忌器了。

    荀衍眼睑半垂淡然收回眸光,同身后的阿川道:“走。”

    随后两人上马车离开。

    谢七见他们走了,问道:“主子,咱们走吗?”

    他们在这里等许久了,主子明明忙的抽不开身,依然亲自来安排江黎来曲城后的大事宜。

    自从下船后,主子这两日几乎没歇息,在地牢里见了知府,也提审了他,还亲自拜访了周府。

    知晓周家次子有意参军也允了,要知道,之前若是有名门望族子弟想参军的,可不是这般容易的,一定要比试比试方可。

    来去,周家也算是沾了江黎的光。

    想到江黎,谢七又想起了那日她同主子话的情景,不许主子出现,以免打扰她同荀衍用膳。

    主子当时的神情,谢七现在还记得,脸色苍白,眼眸通红,眼尾也是红的,负在身后的轻颤着,一字一句都在求她。

    可是,即便如此江黎也没松口,还是严词拒绝了。

    主子当夜身子突然不适,他怕惊扰了江黎,便提前找人来接应下了船。

    他们倒好,连问都未曾问一下,当真是狠心至极。

    谢云舟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用眼神描绘着她俏丽的声音,好似少看一眼会怎么样似的。

    确实会怎么样。

    他这两日白天还好,一切如常,夜里便总会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对她的样貌有些模糊了。

    他只能挥笔不停的画,一张一张,画纸上都是她,笑的,蹙眉的,翩翩起舞的,弹琴的,应有尽有。

    谢七劝他歇息,可他哪睡得着,忙完要紧的事后,便会画到天亮,这两日都是如此。

    正事让他心稳,她让他心乱。

    此时他的心又乱了,不断祈祷,求她停住转身看看他。须臾,行走的俏丽身影还真停住了,伞缓缓移开,她朝后转过身,似乎是跟后方的表妹话。

    刚转一半,前方的表嫂唤了她一声,她又转了回去。

    雨伞挡着,人挡着,加之她一直背对着他,谢云舟终归是没等来她看他的那一眼。

    失落在心里翻腾,隐约裹挟着痛意,他胸口上的伤好好坏坏,好的时候疼痛可以忽略不计,坏的时候,像是又用刀子剜了一次。

    随行的军医道:“他怕是产生了幻象。”

    谢云舟不知那是不是幻象,但他莫名的不喜欢那幻象消失,因为他发现,幻象里,他不知能看到刀子一点一点没入他的胸口,他还能看到她站在他面前,一脸担忧的同他讲着话。

    还会握住他的,叫他不要剜心取血。

    他告知她,那是为了救她,她泪眼婆娑摇头,那也不要。

    幻象里的她太温柔太善良了,满眼满心都是他,让他舍不得出来,恨不得一辈子呆在里面,这样他便可以同她长相厮守了。

    谢七不知他这个想法,若是知晓的话,怕是会惊掉下巴。

    他见谢云舟没应,又问了一次:“主子,人都进去了,走吗?”

    周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那道俏丽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谢云舟便是再不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可他就是不想离去,淡声道:“再等等。”

    谢七问道:“等什么?”

    谢云舟没回,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到底在等什么,或许在等那不可能到来的邂逅吧。

    最终还真是没把人等来,天黑前,谢云舟坐马车离开了那处,直奔知府府衙而去,今夜又是一个无眠夜,他要连夜提审知府,赵项,追问银库失窃的相关事宜。

    审讯并不顺利,赵项不知是真被吓傻了还是装傻,一直在那傻乐,询问他什么都不。

    再问,便又哭又闹。

    谢七问道:“要不要用刑?”

    谢云舟端详着装疯卖傻的男人,摇摇头,“不必。”

    随后,他提审了赵项身边的幕僚,对赵项软可不见得对幕僚也会软,都是文弱的书生,用了一个刑罚后便开始招供。

    口径还很一致。

    可越是这样才更让人怀疑,哪个做口供一字不差的,这又不是背书。

    谢云舟眸子眯起,背书?对他们这般样子便像是在背书,顿时他明了了什么,之后的审讯刑罚更甚。

    那几个人还真像是商量好的,无论你怎么用刑,话术都是一样的。

    谢云舟越发疑惑。

    审案子便是这样,有疑惑才好,这样解惑时便能挖掘出真相,总好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赵项和他的幕僚们再次被关了起来。

    谢云舟从地牢出来,去了银库,这已是他第五次去银库了,之前四次都未曾发现异常,他就不信这次也没有。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真让他发现了异常,墙角那里有脚印,应该是男子的。

    那么,银库完好无损却丢失官银的事便不复存在,官银也不是凭空消失的,一切都同那几枚脚印有关。

    采了样后,谢云舟回了知府府邸,自从赵项出事后,他府里的人悉数被扣押起来,此时府里空荡荡的,仿若一座鬼屋。

    谢云舟胆子大,最不怕这种阴森的鬼屋,命令谢七收拾了间客房后,便去睡了。

    是睡不如是想案子,他在脑海中把案件一步步还愿,抽丝剥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想着想着,天边泛起光泽,下了一日一夜的雨终于停住。

    谢云舟忆起,江黎喜欢吃曲城的笼包,唤了声:“谢七。”

    谢七推门进来,“主子。”

    谢云舟启唇刚要什么,又改了主意,淡声道:“无事了。”

    他要亲自去买,这样方能显出他的诚意,只是没想到,买包子的人这么多,他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

    当然,他也可以用身份去买到,但他并不想这般做。

    买完笼包又买了些其他的吃食,谢云舟坐上马车朝周府而去,一路上心情都是喜悦的。

    阿黎,应该会喜欢吧。

    江黎确实喜欢,只是喜欢的是另一人买的。

    谢云舟赶到谢府时,他们正围坐在桌前用膳,江黎面前摆着几个笼包,热气腾腾。

    他看到荀衍拿起一个放在了她碗盏里,柔声道:“尝尝看。”

    江黎拿起,轻咬了一口,道:“好吃。”

    荀衍又拿起一个,“这是香菇馅的,你不是最喜欢吃香菇的吗,一会儿也尝尝。”

    江黎含笑应下,“好。”

    谢云舟征愣站在门口,原来,她喜欢的是香菇馅的,他看了眼里的笼包,他买了很多,偏偏没买香菇馅的。

    心情在一刹那变的不好起来,不清是嫉妒还是其他。

    周海在后面跟着,见他没动,轻唤了声:“谢将军。”

    谢云舟回过神。

    周海伸做个请的势,“谢将军若是不嫌弃不放同我们一起用膳。”

    谢云舟轻点头:“好。”

    他坐在了江黎的对面,眼角余光里能看到她同荀衍有有笑交谈,他们声音很轻,他听不清他们了些什么,但看她脸上的笑容,知晓她很开心。

    也对,只要荀衍在,她从来都是开心的。

    谢云舟的心被狠狠拧了把,有些透不过气,看着眼前的膳食一点吃的欲/望也没有。

    不知何时,心好像被撕碎了一个口子,须臾后,口子变大,又痛又难捱。

    这是他用过的最不开心的一次膳食,因为江黎连看他都未曾看他一眼,他们仿若不认识的陌生人,隔着一张桌子各自坐着自己的事。

    江黎除了同荀衍谈天外,还会同表弟妹交谈两句,谢云舟则一直在同周海话。

    周海难得见谢云舟这样大的官,加之又是亲戚身份,故而热情很多。

    周老夫人晨起没在正厅用膳的习惯,她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的,饭后一行人去向她请安。

    周海看出谢云舟不想走,便叫他一起去了。

    周海能原谅谢云舟,但周老夫人可不愿意,想起江黎受的那些苦,周老夫人便气得不行。

    让晚辈们自行呆着,把谢云舟叫进了里间。

    她淡声道:“有些话我老婆子早就想了,今日正好见到将军不吐不快。”

    谢云舟作揖道:“外祖母客气了,有什么要的您尽管。”

    “将军是不是欺我周家无人了。”周老夫人道,“不然,为何那般对我的阿黎?”

    让江黎吃苦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谢云舟百口莫辩,低头道歉,“是云舟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周老夫人怒斥道。

    江黎那些过往原本周老夫人是不知情的,只是那日凑巧有燕京城的人来周家做客起了此事,她才知晓江黎过的如此不尽人意。

    又听闻他们已经和离,周老夫人的怒火便没有断过,这段日子来,因为这事身子时好时坏,眼下见到谢云舟可不得训斥一番。

    “我不管你为何来周府,既然你同阿黎已经和离了,那便没有再见的必要了。”周老夫人下逐客令,“烦请将军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周家人面前。”

    “老太婆心眼下,下次若是再见的话,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的。”

    谢云舟见周老夫人动怒,撩袍跪在地上。

    之后两人的谈话声轻了许多,半晌后,周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从里间走出,道:“老夫人乏了,你们先回吧。”

    江黎刚要走又被嬷嬷叫住,“江黎姐请留步,老夫人想见见你。”

    江黎看了金珠银珠一眼,要去外面等着,随后对荀衍轻点一下头,转身进了里间。

    进去时正好和谢云舟擦肩而过,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腥红,还有眼睑下方浓重的黑影,大抵明了,他这几日过的很辛苦。

    但他辛苦与否她早已不介意了,她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

    谢云舟怕极了这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情不自禁攥住了她的腕,迫使她停下,他垂眸打量着她,目光熠熠道:“阿黎,你这几日可安好?”

    明知她没了他反而好的不行,他依然还是问出了口,心里期翼着能听到不同的答案。

    哪怕有一丝的不舍,他也甘之若饴。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只浅浅了两个字:“松。”

    谢云舟被她的眼神伤到,心猛地一缩,松开了,他启唇想解释,“我不是——”

    江黎甚至都未曾听完他的话,提袍迈过门槛走进了里间,她把他当真了一阵风。

    或许不是风,风拂过,她脸上表情会变,或喜或厌,但都比眼下无波无澜好。

    她把他当成了透明物件,在她眼里完全落不下丝毫印记。

    谢云舟指尖陷进了掌心里,掐出了绽红的痕迹,痕迹重的地方险些有血渍溢出来。

    他的狠,不单是对敌人,还有对自己的。

    人多狠,心便有多痛,别人不知,谢七是知晓的,数次碰钉子,这也就是主子,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坚持不住了。

    谢云舟从主院出来,一眼瞧见了站在树下的修长身影,今日的荀衍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玉簪束发,执折扇,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

    他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身,唇角勾出一抹不善的笑。

    谢云舟走了过去,眉宇间已经看不到丝毫心伤的神情,他的心伤只会让想看到的人看,其他无关的人,没资格看。

    荀衍便是那个没资格的。

    谢云舟神色暗沉道:“何事?”

    荀衍道:“你为何来此?”

    “你为何来,我便是为何来,”谢云舟拂了下衣袖,幽深的眸子里敛了些许冷意,“周府不是只有你能来的,我也可以。”

    “阿黎不想见你。”荀衍定定道。

    这确实是江黎内心的想法,她就是不想见谢云舟,谢云舟也明了,但经荀衍口中吐出,他很不爽,心情极其不好。

    “我同阿黎的事与你无关,”谢云舟脸缀在暗影里,眸色也显得沉了几分,“你不要多管闲事。”

    “阿黎的事便是我的事。”在荀衍眼里,江黎无事,但凡关于她的事,他都会管,“谢云舟,我今日大可告知你,我喜欢阿黎。”

    以前的喜欢是在暗处,今日是第一次荀衍挑明了讲,也算是正式的宣战。

    “我对阿黎势在必得。”荀衍直勾勾睨着他道。

    “阿黎不是物件,不是你喜欢,便可以的。”谢云舟一早便看出荀衍喜欢江黎,只是听他亲口出,他心情更糟糕了。

    有头狼虎视眈眈的肖想着他的人,他的心情肯定会糟糕。

    “是吗?”荀衍徐徐走上前,脚落下时踩上了一片叶子,叶子隐约传来断裂的声音,“那不妨试试,看阿黎选我还是选你?”

    “怎么?敢吗?”

    荀衍一脸得意的注视着谢云舟,眉尾轻扬,好像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为何要同你打赌?”

    “怎么?你不敢?也对,阿黎那般厌烦你,你确实没有丝毫胜算。”

    “荀衍你不要太过分。”

    “我便是过分了,你又能奈我何。”

    荀衍每句话都在激谢云舟的怒火,谢云舟横眉冷对道:“你真以我不会对你动?”

    “你动,我便怕吗?”荀衍眼底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脸上始终扬着抹浅笑,“谢云舟,不服气的话咱们就打一架。”

    荀衍这几日对谢云舟越发看不顺眼,也早就想找他打一架了。

    不过他们没打成,江黎走了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的剑拔弩张顿时消失不见,荀衍还是贵公子模样,谢云舟还是那副清冷的神情。

    “阿黎,我们什么也没做。”这话是荀衍的。

    “对,什么都没有。”这话是谢云舟讲的。

    江黎走近,狐疑打量着他们,只顾着看人,没太注意脚下,被不知何时冒出了的树枝绊了下。

    江黎惊慌失措的闭上眸,预想中的疼痛并又没到来,她倚在了一副温暖的怀抱里,那抹暖意跟着衣衫流淌过来,隐隐灼了她一下。

    她睁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谢云舟那张清隽的脸,他眼底闪烁担忧的神情,“怎么样?可有摔到?”

    虽明知她没触地,他还是那般问了,看的出,是从心里担忧她。

    可江黎并未领情,她从他怀里站起,又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眸底无波无浪的神情被打翻了些许,淡声道:“无事。”

    她退到他触碰不着的地方,距离荀衍很近,大概一臂远,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谢云舟好不容易变畅快的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他眉梢蹙起,“真没事?”

    他方才扶了她,让她免摔倒在地闹出笑话,此时她对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严厉,语气柔和了些,“是,没事。”

    谢云舟见她没事,心安了不少,无意中看到她发髻上的发簪歪了些,作势上前给她归正。

    她见他靠近,下意识后退。

    谢云舟心里生出一抹苦涩,想起了那日,她拿着金簪给他看,还一脸娇羞的希望他能给她戴上。

    怕他不允,她问的心翼翼。

    等来的却是他的拂袖扬长而去,后来这事还发生过一次,便是他从边关回来后,一日他同她一起用午膳,膳后她簪子歪了,劳烦夫君帮忙正一下。

    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对她的数落,一点都看见她的温柔善良,只了道:“若是戴不好,可以不戴。”

    随后,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他听到了她的低泣声,但他未曾停留,就那样离开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主动想给她把簪子插好,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

    “不劳烦将军了。”江黎唤了声,“金珠。”

    金珠走上前,把簪子重新插好,“姐,可以了。”

    江黎慢点头:“好。”

    这件插曲过去,江黎没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她对荀衍道:“衍哥哥要不要去我的住处看看?”

    荀衍一直在忙,还未曾去过江黎的住处,他也正有此意,“好啊。”

    遂,江黎在前面带路,荀衍跟在后面,两人距离很近,隐约连道影子都插不进去。

    谢云舟就这样被江黎扔下了,一如多年前他扔下她一般,那日他不知她的感受,今日体会一番,明白了,很难过很惆怅。

    被人扔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荀衍边走边回眸看了眼,眼尾轻扬,眼神里含着挑衅,他在给谢云舟示威,似乎在,阿黎还是更喜欢我些。

    这局荀衍胜。

    谢云舟败兴而归,眼底难掩失落,周海见状轻笑道:“将军莫急,女人嘛,生气了是得需要好好哄哄的,给她些时间会好的。”

    以前周海对这个外甥女一点都不关心,主要也是因为她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利益,现下不同了,她虽同镇国将军和离了,但看到的出镇国将军眼里都是她,根本没放下她。

    与周府来,这是个绝好的会,事办妥了,升官发财都有可能。

    谢云舟念着周海是江黎的舅舅对他也客气了几分,“劳您好生照顾江黎。”

    “应该的,应该的。”周海道,“将军请放心。”

    谢云舟侧眸朝那道拱门看了眼,光影绰绰中,还能看到模糊的影,他静默片刻后,转身步出府。

    还是这日,晚膳后,谢七来报:“荀家同周家是远房姻亲,早年荀衍曾在周父生活过一段日子,也是那时同二姐熟识的。”

    随后,谢七把当年江黎同荀衍做过什么,过什么,呈给了谢云舟看。

    谢云舟接过,认真看起来,眉梢一会儿蹙起一会儿松开,神情也渐渐变得冷凝起来。

    一共五页信笺他看了许久,似乎把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原来,荀衍对江黎那般好过。

    想起荀衍曾经为江黎做的那些事,再同他对江黎做的事比较起来,谢云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他气得是自己,平白的蹉跎了同江黎在一起的时间,现下反倒给了荀衍可乘之,都怪他不好。

    是他的错。

    谢云舟在烛灯下自省起来,这一省便到了二更天,书案上铺陈着若干的画像,都是他今夜所画。

    他像是疯魔了般,把江黎每一个表情都给画了一幅,黑色墨汁沾到了他的衣袖上,映出一团团黑晕,他的眸色比那团黑晕还暗,还沉。

    许是握笔时间太久,他指痛起来,起初只是痛,最后两只都痛起来,严重时,指不得动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

    那便是半弯着,可弯久了,更不适,他试图展开时拉扯到了筋脉,剧烈的痛意再度袭上。

    谢云舟从来不知单单痛便如此让人难捱,恍惚间,阿黎质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捧起他的给他看,哭泣着道:“你看看我的,这上面的每一道冻疮疤痕都让人痛不欲生。”

    他未曾体会过,不知真的那般叫人忍受不了。

    可,她又是怎样忍受的呢?

    金珠的话浮现在脑海中,“我们姐这三年过的辛苦极了,那双一日也没好过,夜夜痛得睡不着,哭都不敢用力哭。”

    这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完谢云舟只觉得愧疚。

    他这人愧疚时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譬如,夜探周府,看看江黎好不好。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并未看到江黎,原因是,他一出知府府邸便被人跟上了,等他行至无人的巷口时,黑衣人把他团团围住。

    射箭的射箭,举刀厮杀的举刀厮杀,看那些人的意思,今夜非除去他不可。

    忽地,谢云舟不心被黑衣人砍了一剑,血纷涌而出。

    -

    谢云舟正在同人厮杀时,江黎正在灯下看账簿,这些账簿是她从燕京城带来的,正好给她解闷用。

    金珠怕她累着,一直在提醒她早些歇息,江黎没应,低头认真看着。

    银珠端着烛灯走过来,道:“姐,明日要做什么?”

    江黎来此是为了见外祖母,当然是要陪她了,淡声道:“去主院陪外祖母。”

    银珠:“对了,咱们不是带了些燕京城的特产吗,正好给老夫人尝尝鲜。”

    江黎道:“好。”

    金珠去榻前铺床,随口道:“姐,明日荀公子还要来吗?”

    江黎挑眉道:“怎么了?”

    “奴婢怎么记得这两日荀公子要同人相看呢。”经过金珠提醒,江黎才忆起,荀衍来此是要同人相看的。

    她脸上扬起笑,“你不我倒给忘了。”

    “姐不气吗?”银珠问道。

    “我为何要气?”

    “荀公子都要同人相看了,姐还不气?”

    “他同人相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气。”

    银珠听懂了,姐这是对荀公子没那意思,她轻叹道:“姐不喜欢荀公子吗?”

    “我当荀衍是哥哥,”江黎提醒金珠银珠,“在衍哥哥面前切勿乱讲。”

    金珠银珠应下:“是。”

    江黎乏了,收好账簿,洗漱完后去里间歇息了,她睡得很沉,未曾听到半夜响起的风声。

    倒是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后来她是被梦吓醒的,那个梦很恐怖。

    梦里,有道颀长的身影被坏人砍掉了胳膊,随后腹部又连中了几刀,坏人还是不放过他,继续同他厮杀,后面剑穿透了他的肩膀,血噗噗流出来。

    江黎躲在暗处围观了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刚要想逃跑时,那道颀长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是谢云舟。

    江黎看到谢云舟不只身前受了伤,身后也受了伤,那只掉到地上的胳膊不知被什么叼走了。

    她张嘴急呼出声时,睁开了眼,日光很强烈,她杏眸微眯,看看熟悉的四周,才知晓自己做了恶梦。

    可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她心又忍不住狂跳起来,讪讪想,谢云舟不会真同梦里那般吧?

    谢云舟比梦里好一些,不过也确实是受伤了,伤在胸口的位置,近几日内不能再给江黎取血了。

    谢七在一旁暗暗祈祷,希望这几日二姐的毒不要发作,这样主子便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

    人就是这样,求什么不来什么,不求的反而来了。

    江黎许是被恶梦叨扰没睡好,也可能是水土不服,亦或者劳累,总之她再次毒发了。

    这次毒发比上次更严重些,人倒下后立马不省人事,口鼻耳同时溢出血,还是那种黝黯的血。

    江黎毒发时荀衍刚到,见状他让阿川赶快去找谢云舟,厉声道:“必须把他给叫来。”

    阿川进不得知府府邸,最后只能翻墙进去,里面太大,寻了好久他才找到谢云舟的房间,推门进去,谢云舟正在歇息。

    确切,是谢云舟昏迷了,他伤太重,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阿川没办法把人叫醒,只能背起他偷偷跑了出来,随后坐上马车来到了周府的翠雅居。

    也就是江黎的住处。

    荀衍举着剑命令谢云舟醒过来,可惜,谢云舟一直没反应,依然闭眸睡着。

    江黎吐出的血更多了,金珠急的哭出声,“荀公子可怎么办啊?”

    荀衍眸色变暗,沉声道:“金珠去拿刀子和碗盏。”

    “荀公子你要做什么?”

    “取血。”

    既然谢云舟醒不过来,那荀衍便直接代劳了,他凝视着谢云舟,道:“想必你也不希望阿黎出事。”

    金珠等人退出房间,荀衍一把扯开了谢云舟身上的衣衫,露出他狰狞的胸口,那里现在还淌着血。

    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人胆颤。

    他顾不得那么多,举起刀子,找准位置,狠狠朝下刺去——

    原本昏迷中的人猛然睁开了眼,下一息拿过后方的枕头迎了上来,刀子插在枕头上,谢云舟一个翻身跳下床,怒瞪荀衍,道:“你要做什么?”

    荀衍目光定定道:“剜心取血。”

    谢云舟气息不稳,轻咳几声:“你敢。”

    荀衍道:“为了救阿黎我没有不敢的。”

    听他提起江黎,谢云舟抚着胸口朝里间看去,江黎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金珠银珠正在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阿黎怎么了?”

    “毒发。”

    荀衍腥红着眸子问道:“所以,你救还是不救?”

    谢云舟几乎连想都未曾想,道:“救。”

    谢七来的晚些,见谢云舟坐在椅子上,正举着刀子朝自己胸口刺去,一把拦住了他,“主子,大夫刚了,你不能再失血了,那样你会死的。”

    谢云舟眼睛里都是江黎,他伸推开谢七,“只要能救阿黎,死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