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话 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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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嚓——

    嚓——

    明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门外传来不知道是夜风擦过树叶的声音还是有人踏碎枯叶。

    窸窸窣窣的,叫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那道紧闭的门。

    不多时,门被人推开,他看见了方知野的脸。

    明阙顾不上身上结痂没多久的伤口,翻身爬起,“你当日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你醒了,没想到精神这么好。”

    方知野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他进了屋,反关了门,也不管明阙的话和始终追在他身上的视线,自顾自地给屋子里点了灯。

    明阙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倒是好多了。

    见方知野并不打理自己,他上前一把攥住方知野正点灯的,语气不大好,“我在问你话

    “能有什么意思?”

    方知野蹙眉,挣开了明阙的。

    这屋子本就不太能住人,唯一能下榻的床也被明阙占了去。好在方知野并不讲究这些,袍子一撩席地而坐。

    “什么叫‘陛下果然没错’,陛下不是已经——”

    当日,方知野闯进他住的客房,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明阙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却亲眼看见方知野刺破了数个血包,血腥味立刻蔓延开来。

    方知野利剑出鞘,剑锋却并未对准他,而是对着桌椅板凳一顿劈砍,最后还特意折断了剑尖,扔在血泊中。

    明阙当下便有个猜想,但不等他开口问,自己就昏死过去了。

    方知野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人软硬不吃,瞧着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竟然晕血?”

    “方知野!”

    这事儿连武阳侯夫妇都不知道,明阙从来不肯露怯,却不想自己怕血的事竟被方知野这个太后走狗知道。

    他脸色有些难堪,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跟他纠缠,转而追问困惑他好几天的问题,“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陛下没死,这本就是演给太后看的一出好戏。”

    “什么?!”

    方知野揉了揉耳朵,满脸不悦,“你是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明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这破烂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好半晌,他才在方知野面前站定,“我凭什么信你?”

    方知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知道为什么宋觅娇为什么要选沈自熙而不是眼前这位了。

    也不能没脑子,脑子是有,但不多。

    “若我有心杀你,你早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既然陛下没死,那他眼下在什么地方?可还安全?”

    “如今太后把持朝政,不久后新帝继位,那陛下”

    “你好吵。”

    方知野要在太后面前演戏就已经很累了,本以为能歇口气,谁能想到明阙又聒噪成这样。

    “这些事情陛下自有筹谋,你现在只需养好身子,好好留着你这条命,等之后出来指证太后就行了。”

    “你现在待的地方是前户部尚书府,房间应该是你前未婚妻宋觅娇的闺房。”

    明阙再迟钝,也能看出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但命是人家救的,此后关于陛下的消息也要这人来传递,明阙只能左耳进右耳出,权当不知道。

    见明阙没反应,方知野捉弄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他耸了耸肩,“门外的乞丐过两个时辰会进来看你一次,有什么想的想做的就告诉乞丐,他会想办法把消息递给我。”

    “我就先走了。”

    见方知野要走,明阙犹豫半晌,还是冲方知野的背影了句,“多谢你。

    “还有!你分明也看不惯太后所作所为,为何这么多年还要跟在太后身边,鞍前马后,平白落得个佞臣的名声。”

    方知野脚步一顿,既不话,也没有离开。

    气氛突然就僵硬了起来。

    明阙有些懊恼,“抱歉,若是不便”

    “为了报仇。”

    明阙一怔,“什么?”

    可他刚回过神,还想再追问的时候,屋内已经没了是方知野的身影。

    仇?

    方知野和太后能有什么仇?

    ***

    从尚书府出来已经快子时了,刚才的月亮被黑压压的云层遮掩,逐渐没了踪影。街上偶尔有外出觅食的野猫窜过,除此之外再看不到第二个人。

    明阙刚刚的问题就像是什么咒语,始终在方知野耳边回荡。

    方知野眼前变得模糊,脚步也变得虚浮。

    他的思绪飘远,回到好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漫天大雪里,方知野已经不大记得清爹娘的脸,但在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当下,方知野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们的长相。

    他的爹爹抱着他,仰头去望正不住往下飘的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日子。”

    “是啊。”

    方知野身上一暖,他扭头去看,是娘亲从里屋拿了厚厚的外衣给他搭上。

    “等开春了,我们就带着知儿去一趟金陵,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好啊,咱们也去涨见识!”

    方知野被爹爹抱着转圈圈,转得他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上眼睛死死拽着父亲的。

    可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方知野却站在了一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边,被挤在人堆里。他脚下像是生了根,被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哪儿来的村妇,竟敢冲撞贵人!”

    “贵人饶命!妇人只是不心摔到了街上,不是有心冲撞的!”

    街道的动静将方知野惊醒,他望了过去。

    只见路上有一村妇打扮的妇人,原本打算买给家中儿子吃的果子散落一地,有好几个滚到了离妇人不远的轿子底下。

    “求贵人饶命,奴家这就走。”

    “放肆!谁准你走了!”

    跟在轿子边上的是位面白无须、瞧着白白净净却又好似少了几分男儿气概的人,见妇人竟然没得允许就想走,立刻尖声呵斥!

    “行了,”轿子里伸出一只,留着长长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拖下去处置了就行,别在哀、别在我跟前儿寻晦气。”m

    “的知道了!”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壮汉去拉扯妇人。“饶命啊!贵人饶命!奴家知错了,妇人不敢了!”

    “你们做什么!”

    去帮妇人买胭脂的男人回来,见自家娘子被人欺负,竟然直接就冲上来了。

    但两个平头百姓,又怎会是训练有素的宫中侍卫的对。

    顷刻间,血雾弥漫。

    方知野双眼赤红,血雾越来越浓,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消失,红色的鹅毛大飘飘扬扬地落下,将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只是不心跌进街道,他的爹娘就这样被打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家破人亡,从此成了游荡在人间的一抹孤魂。

    方知野至今也觉得自己只是一抹孤魂,他没有归处,方宅不是他的归处,金陵更不是。

    “方、方知野?”

    不是是做梦还是什么,方知野竟听见了牧云稚的声音。

    牧云稚。

    把他从血雾和寒冬里救出来的牧云稚。

    “还未睡下竟已开始做梦。”

    他笑着伸,想去触碰牧云稚的脸。

    可身体却摇摇晃晃,他眼前天旋地转,指尖触及的地方留下一片温热。

    在陷入黑暗前,他又听到了牧云稚的声音。

    她喊道:“方知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