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朱砂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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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的身子有点变僵, 顾君越察觉到了。她一松手, 初凝就站了起来:“陛下, 已经到了午膳时辰了, 要让厨房上午膳吗?”

    她站在三寸之外,眉目有致, 姿态温婉,但是顾君越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淡淡疏远。

    她声音微沉:“不必, 朕今日约了礼亲王, 这便走了。”

    李炳全原本在殿外候着, 听见传唤进去,看着桌上堆堆像山似的折子, 似乎还没批几本, 现在又要搬回去。真的是主子置气,奴才受罪。

    顾君越走的很快,初凝站在宫门外送她, 但是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初凝也知道不该这样,可是她心里面实在有点堵得慌。虽然她早有了心理准备, 顾君越的心底有独一无二的白月光, 柔嫔方芷芊不过是个长相最接近白月光的替身, 可刚才顾君越情浓之后的一句话,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顾君越想来也察觉到她的冷淡,这几天倒是没有再来。

    惠嫔和慕容主则成了安福宫里的常客。惠嫔年纪稍长一些,但也才二十出头,活络性子, 她喜欢初凝的性子。慕容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自从初凝出声帮过她之后,看着初凝时总有种强烈的崇拜感,而且她能让皇帝那么服服帖帖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初凝看过两人的资料,知道她们都是可交之人,心思纯粹,都是被父母逼着进宫,对皇帝也没什么想法,而且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某些方面肖似皇帝的‘故人’,才得了皇帝偶尔的几眼。

    惠嫔有时带着话本子过来,慕容岁数太,有的故事情节她不好给慕容看,就和初凝讨论,一会是风流书生,一会又是美艳狐妖,简直像个思春的姑娘。

    初凝抿唇笑,偶尔应和她一下,慕容就坐在桌边吃甜点,边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边太好吃了,三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只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此刻心中很不愉快。

    那日她出那句话之后,明显感觉柔嫔与自己生分了,但她为人大度,岂会和后妃置气,便安安稳稳的等她来向自己示好,她也决不会为难她。

    可谁知数日过去,她不仅没亲自面圣,也不曾有过任何表示。自己好歹是一代女帝,心胸宽广,便先来看看她倒也无妨。

    顾君越不让宫人通传,就是想看见柔嫔看见自己亲自来时喜极而泣的神情,谁知道她一站在门口,都快气的心口疼,这这这,这是快要把皇帝的后宫变成她的后宫了!

    这如何能忍!

    李炳全在她身后,看皇帝脸色不对,适时的轻声咳嗽了一声。

    惠嫔正在对初凝那美艳狐妖是如何勾引书生的,笑声连连,盖住了那轻咳声,慕容忙着吃甜品,即使听见了那么点声音,也根本不想回头看。

    顾君越:“……”

    她阴沉着脸,慢慢笑了:“看来朕的几位爱妃相处的很不错啊。”

    初凝抬起头,才发现她目光阴沉的看过来,她缓步走上去,柔柔的福礼:“陛下,臣妾不知陛下过来,失礼了。”

    惠嫔一把将那话本子扔到地上,快步走到桌边,提起吓的腿软的慕容主,一同给女帝行礼:“陛下长乐无极。”

    顾君越冷笑一声,还长乐无极,她迟早不被这些后妃给气死就好。

    初凝也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看了惠嫔一眼,示意她二人先退下。

    顾君越淡淡的一点头,而后又叫住她们:“慢着。”

    惠嫔的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汗,颤着声音:“陛、陛下……”

    顾君越十分不耐的挥挥手:“以后没朕的允许,不许再到安福宫来。”

    初凝:“……”

    惠嫔和慕容主保命要紧,忙应了声好,而后匆匆离开。

    初凝脸色淡淡,眉眼寂寂:“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顾君越:“……”

    她还给自己摆起脸子来了?!

    她气的胸口疼,太阳穴两侧也鼓鼓的,跳个不停。初凝看她神色之间有几分痛苦之意,软了心肠:“太医过,头痛一症最忌动怒,您这气性……快些坐下吧,我给您揉按。”

    顾君越原本心里是堵着气的,可是被她这么一,顺便就变得熨帖了不少,薄唇还是紧紧抿着,在榻上坐了下来。

    初凝边揉边温声:“您不是个坏人,为何每次对惠嫔她们都面色沉沉呢?您看不出来她们都很畏惧您啊?

    顾君越冷哼一声:“那还不都是怪你。”

    初凝茫然:“与我何关?”

    “朕又不是凶给她们看的。”

    初凝:“……”

    那就是凶给她看的?

    她趿着鞋下榻,把顾君越扔在一旁,根本就不想理她。

    顾君越的理智终究抵不过情感,她双手一伸,就把初凝捞到了怀里:“你看看你这气性,你大不大?”

    初凝的眼圈慢慢的红了:“臣妾的气性怎么敢大?陛下是天下之主,也是后宫之主,从来都只有陛下对后妃冷言冷语的时候,哪有人敢对陛下冷脸?”

    顾君越失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出言反驳我?”

    初凝抿唇不语。脸颊微鼓,眼圈红红,蝶翅般的长睫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顾君越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你先与朕置气的,现在朕来看你,你不迎接也就算了,只顾着和惠嫔她们话玩闹,这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

    初凝被她最后一句话逗笑:“什么话都得出口。”

    初凝沉思片刻,试探性的问:“陛下,您最初是为何要纳她们进宫的?”

    还能是为何,不过就是心里面有巨大的空洞,失落感如潮水夜夜涌来。可她少女时期所有的美好都已经消失不见,她能做的,只是寻找似曾相识的痕迹加以凭吊。

    顾君越缓缓开口:“你想让朕如何?”

    初凝抿唇:“宫里人知道,陛下从未宠幸过任何后妃,如果您不是真心喜爱她们,能不能……”

    顾君越扬眉:“放她们出宫?”

    初凝点点头:“惠嫔她有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慕容主年纪,以后遇上喜欢的人也还可以再嫁的。”

    顾君越指尖卷着初凝的发丝,轻声断她:“你呢?”

    初凝微怔:“我?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当然要留在这里啊。”

    顾君越的动作一滞:“喜欢的人?”

    初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了,脸颊慢慢变红了,羞赧的抿唇,眸光躲躲闪闪的。

    顾君越感觉自己的心尖上突然冒出星芒的激荡感。那种感觉在她心里回荡再回荡,最后只剩下喜欢两个字,像是微风从幽狭山谷过,回声绵软温润。

    她薄唇抿了抿,声音很低:“你亲亲我,我就答应你。”

    初凝唇角翘起,揽住顾君越的脖子,扬起下巴,便寻到了她的唇瓣,用力的吻了一下:“这样吗?”

    顾君越眸光深深,含着难以言的情意:“太敷衍了。”

    她俯下头,唇瓣印上初凝的嘴唇,绵软温柔的吻,她缓缓探出舌尖,启开佳人贝齿……

    唔,要多一点点……

    ……

    第二日,宫内外都在讨论最令人震惊的消息——皇帝要开始遣散后宫了。如有自愿出宫的后妃,都可以迅速离去。

    一时间,宫门外的马车都排成了长长的一列,不少宫妃的家人都在马车上翘首以待,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女儿归来。

    世人都知道,被皇帝娶进宫的,基本上就和当尼姑差不多了。当时圣旨下来,有不少父母都是挥泪送走了女儿,心里悲痛难当,可是又不能以一家性命做赌注。

    方尚书带着夫人和幼子,也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方家的马车排在最前面,可是直到后面的马车都走了,宫门也要上钥了,也没见到女儿出来。

    方夫人哭的泣不成声:“芷芊她是怎么了,为何还不出来,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惦念家里吗?还是,她被皇帝给扣下了?”

    夫人这话的越来越离谱,方尚书出声断她:“瑾容,慎言!”

    方夫人擦了擦眼泪:“慎言些什么?我看别人家的女儿都出来了,就我们芷芊没出来,我心里难过,几句不行啊?”

    方尚书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你放心吧,前次我还面圣之时,陛下还和我过,她会优待芷芊。”

    方夫人含泪瞪了他一眼:“你那好学生就会些哄人开心的话。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她眼中就只有那个苏家的丫头,咱们女儿进宫不就是让她想起了老情人吗?”

    方尚书神色严肃:“你……天家之事,岂由我们置喙。今日便先回去吧,等过几日陛下有空,我去问问她。”

    方夫人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夕阳彤彤,缓缓落下,禁门已经要落钥了。她悲从中来,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嘴唇都咬的发白。

    车夫扯了扯马头上的缰绳,马嘶鸣一声,迈了蹄子,哒哒向前。

    这时,才有宫人高呼前来:“请方大人留步!”

    方书维叫了声停,那宫人已经走上前来,气喘吁吁:“陛下得知方尚书在宫门外久等,特派奴才前来和大人,过几日得了空,陛下会带柔嫔娘娘回府。还请大人和夫人勿要牵挂。”

    方书维道了声谢,然后才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几乎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陛下她带芷芊回府?”

    “我听着也是这么的。”

    “原来我没听错啊……”

    马车哒哒的向前,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车厢里的两人相信刚才听到的是真的。

    安福宫。

    顾君越坐在桌前批折子。

    游牧民族劫掠不断,北边局势紧张,大大的各种摩擦不断,只是若是起仗来,大周军士还是不占上风。北边苦寒,寒风如刀割,更不要胡天八月即飞雪,粮草供应也是问题。前不久,北边的不少粮仓都被游牧民族抢了,而后纵火烧的一干二净,浓烟滚滚,数日不息。

    女帝不知道寻常百姓闻到浓烟时心里是何感想——她反正是要被呛得受不了了。顾君越大笔一挥:“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能不诛吗,此刻这屋内的浓烟都让她受不了了,更何况边境上那些寻常百姓?

    初凝让芳落起了个火炉,准备用炭火烤肉,只是前两天下过一场雨,炭面有些潮湿,所以烧起来的时候难免会夹杂着几缕黑烟。

    她站在上风口,倒没受着烟雾熏染,倒是在窗边桌前批折子的皇帝陛下,真的是享受了够。

    顾君越揉了揉眉心,想她一代女帝,什么时候要遭这种罪?即使在冷宫那几年,她也是有舅舅家的暗卫护着,再加上先帝对她心怀愧疚,是冷宫,其实也只是跟禁足差不多。

    她咳嗽了数声,走到初凝身边,皱着眉:“你怎么天天都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初凝抿唇笑:“臣妾就是宫妃,不在宫里折腾这些有的没的,难道要像陛下般,折腾各位大臣?”

    顾君越哼了一声:“你这什么比方。”

    初凝才不理她,炭火烧的时间久了,总算是没有白烟了。她走上前去,拿着已经腌制好的牛羊肉,亲自动手,准备烤肉。

    顾君越:“……”

    她这个皇帝还不如烤肉重要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朕又头疼了。”

    初凝不回头:“这几日天气这么好,您就别编了,要是觉得在这里待的闷了,就出去走走。”

    她这句话的潜台词简直就是,没事别在我眼前晃悠。

    芳落和李炳全低着头偷笑,顾君越冷冷的眸光扫过去,她们都鱼贯而出,室内就只剩下她和初凝二人。

    反正就只有两个人,也不要什么面子了。

    她在一旁坐下:“你倒是没良心。朕为你散了后宫,朕答应你过几天陪你回家,朕天天都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冷待我的?方芷芊,我可真是看错了你。”

    初凝面不改色,用银具给烤肉翻了个身:“嗯,陛下总算慧眼识人一次了。”

    顾君越:“……”

    既然不通,那干脆就不了!

    她上前一步,一把将初凝揽到了怀里,右手握住她下颚:“你,你在生什么气!”

    初凝惊呼一声,推她手臂:“火太大了,等会肉不嫩了。”

    顾君越抿抿唇,细长的眉眼弯了一点弧度,声音轻软:“在你心里,我怎么就这么一点都不重要啊?”

    这已经是在撒娇了……

    初凝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孩子,一天到晚黏着她不,还整天问这种傻傻的问题。

    她捧住顾君越的脸颊:“我没有你不重要。你问我为什么生气,你心里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顾君越摇摇头,脸颊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初凝指尖掐了掐她脸颊:“还不知道?那天宫妃出宫,我母亲等在宫门外,你为什么不许我出去见她一面?”

    顾君越任她揉着自己的脸颊:“可是我都答应你了,把她们都放出去。你为什么还想出去,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在宫里陪着我的?”

    初凝嗔嗔的瞪她一眼:“我就和我母亲上几句话而已,你怎么就不允许了?”

    顾君越皱皱眉:“不是答应了过几天陪你回家?”

    初凝冷哼了一声:“可她在宫门外等我,必然心中悲伤,我就是……”

    女帝终于认错:“嗯……我知道的,可我就是怕,你要是出去了,看见别人都回家了,就不想回来了。”

    初凝:“……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顾君越脸颊微红,偏过头去:“我没有。”

    初凝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也不生气了:“放我起来,我给你准备了这么久,等会要是糊了怎么办?”

    给你准备的?

    顾君越立刻松开手,唇角翘起:“都是朕一个人的。”

    初凝眉眼弯弯,且笑不语。

    当这一天早朝之后,李炳全已经知道了皇帝近日都要去安福宫里批折子,早就叫了太监,把折子都运到了安福宫里。果不其然,才下朝,皇帝上了御辇,了句:“去安……”

    “陛下!”

    她话还没完,就被断了。顾君越有些不悦,李炳全给她揭开御辇的帘帐,她才看清,站在一旁弯身行礼的人是谁。

    她冰冷脸色如雪后初霁,唇角微微勾起:“阿彻,你怎么在此?”

    赵彻是顾君越的表弟,顾君越能夺位成功,都是仰仗着赵彻的父亲,她的舅舅赵予的帮助。母后和舅舅的感情一向很好,赵彻和顾君越时也是玩伴。后来后宫一朝突变,先帝不是不想夺了赵予手中的兵权,奈何赵予手中握着虎符,其人更是十分受三军拥戴,实在是动不得。

    赵彻直起身来:“陛下,臣来此,是有一事想问陛下。”

    顾君越抿唇笑:“你。”

    赵彻向她一拱手:“臣听闻,陛下遣散后宫,只留下了柔嫔娘娘一人。”

    顾君越眉心微蹙:“朕的后宫之事,朕自己决断便是了。”

    赵彻目光沉静:“陛下的是,只是臣想问问陛下,您对敏言许下的诺言,您可还记得?”

    他平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咄咄逼人:“她是为您死的,您在她病床前许下过什么样的诺言,您不记得了吗?这才不过五年,您就爱上了其他人,你叫敏言在九泉之下……”

    “住口!”

    顾君越沉着脸色,断他:“朕心里面,对长福宫那个女人没有半分情意。朕的事,也不容你管!”

    赵彻神色未变:“那臣请问陛下,您这一下朝,就要去安福宫,又是为何?”

    顾君越拢拢手袖,神色也重归平静:“怎么,朕难道非得孤家寡人的过一辈子?就不许朕找个人话?你倒是越管越宽了。看在舅舅的面上,朕不与你计较,回去。”

    她完话,李炳全松开手,龙辇上的帘帐又垂下来,遮住了人的视线。老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起驾,对赵彻一拱手:“赵将军,走好。”

    顾君越的心里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她和赵彻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也在问自己,她为什么对柔嫔有那么强的依赖感。

    她和赵彻、苏敏言三人是一同长大的,赵彻对苏敏言一直隐隐怀着情愫,即使知道她对自己并没有几分感情,但心里始终放不下她,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再娶妻。

    顾君越心事沉沉。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她的揉按能疏解头疼之症,还有她身上的淡淡兰香,闻起来便让人心怡,再到后来,发现她就是当年自己遍寻不至的团子,继而留宿安福宫,任她抱了自己,亲了额头……而后她又忍不住的亲回去……直到前几日,听了她的劝,散了后宫。

    虽然顾君越对后宫妃子都没什么兴趣,连手都没碰过,可这么散了众人,就留下她,确实有点……

    女帝胸口有点闷,叫停了御辇,李炳全隔着帘帐问:“陛下?”

    顾君越闷着声音:“朕最近去安福宫,是不是去的太多了?”

    李炳全老而成精:“陛下何出此言?奴才竟然毫无察觉。”

    顾君越一颗心放下去点:“也是,就赵彻那个混子乱话。明明昨日朕还和礼亲王对弈了一局。”

    李炳全低头笑,这都快一月了,才和礼亲王对弈一局,以前基本都是隔三差五就要传唤礼亲王进宫的,昨日若非是被柔嫔娘娘赶了出去,估计还是想不到礼亲王身上去。

    顾君越继续:“朕是看在她父亲方尚书的面子上,才经常去看她的。而且方夫人和母后以前也是闺中密友……朕不过是看着她年纪,怕她孤寂,才勉强抽出时间多去陪她。”

    李炳全忙应了声是:“陛下仁善,方尚书又曾为帝师,陛下尊师重道。”

    老奴才心里尤在腹诽:要是真仁善,您把人家女儿放出去啊,现在就这么把她拘在宫里,前几日方尚书和夫人都在宫门外苦候一天了。分明是离不得人家!

    不过这样也好,听赵彻那混子的做什么,那苏敏言不是个好姑娘,若不是死的时候哭惨,陛下对她不也就那样吗……

    可不管怎么想,女帝今日是怎么也不敢再去安福宫了。即使事情不像赵彻的那样,但她觉得,安福宫里那个笑起来温柔清净的女人,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顾君越揉了揉眉心:“去御书房。叫高昌进宫,朕要和他来年开春科举一事。”

    初凝正在屋内看话本子,听到太监来今日皇帝不过来,倒也不惊讶,抬了抬眉,了声知道了,而后又继续低书。

    室内没有宫人,初凝和V999开始话:“顾君越今天没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V999沉默太久,嗓子都干干的:“系统面板是好感度堪堪过半,不过她似乎对宿主已然是格外优待了。”

    初凝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到了这里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苏敏言长什么样子,你能让我看看吗?”

    V999应声,把苏敏言的画像传到了初凝的脑海中,初凝一怔:“这?这不就和我长的一样吗?”

    如果两个人相似,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如此相像,也实在太令人心惊了些。

    方芷芊的面貌和初凝自身的面貌有七分相像,可苏敏言则是有九分,甚至有十分。

    初凝放开手中的话本子:“我想去问问顾君越,可是这似乎是她的逆鳞,碰不得,可是这么一直不管不问,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带着芳落,也没用轿辇,走出安福宫。这个时间,皇帝应该在批折子。初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只是,她还没见到皇帝,就先看见了另外一个人——赵彻。

    初凝对他微微弯身:“赵将军。”

    赵彻回之拱手:“柔嫔娘娘金安。”

    初凝对他点头轻笑,示意告别,赵彻叫住她:“娘娘留步,臣有几句话想与娘娘听。”

    初凝笑意微敛:“本宫竟不知,赵将军有这么多话要和我?”

    赵彻眉眼恭敬,但是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起,难掩那一丝嘲讽神色:“请娘娘恕臣失礼。只是臣见娘娘面貌,与臣之故人颇为相似,实在是情难自禁。想来陛下日日见娘娘,也是如此……”

    初凝:“……多谢,走好。”

    赵彻抿唇笑:“谢娘娘叮嘱。”

    初凝转身,继续往御书房而去,迎面遇上几位老臣,刚从御书房里出来,想来此刻顾君越是有时间的。

    她今日无事,给顾君越做了点食过来,太监通传一声,李炳全先笑脸相迎的出来:“还请娘娘等等,陛下在看一封折子。”

    初凝颔首应好,垂首而立,直到李炳全出来叫的时候,她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走近御书房里,先对顾君越行礼,然后再从芳落手中接过食盒,放在了桌上:“陛下劳累,臣妾给您做了些补品,您若得空,便用些。”

    她穿着素色的裙子,鬓发微揽,插着一根素玉簪子,干干净净的像是雨后莲花,璞玉天成,温润柔美。

    顾君越先前是故意把她冷在外面的。一听李炳全柔嫔来了,她手中捧着的折子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便想着不传唤她进来,让她等的久了便走。

    秋冬风大,女帝想着外面的寒风,不需多久就能把那张柔美雪嫩的脸给吹皱,终究是软了心肠,叫她进来。

    顾君越抿了口茶:“你今日怎么来了?”

    初凝情绪不高,低着头:“臣妾来看看陛下。陛下辛劳,日日处理国事,这宫里也没有其他妃子体恤,臣妾自然是要上心些。”

    顾君越放下茶杯:“这话的冠冕堂皇,朕不爱听。”

    初凝抿唇静默。

    顾君越终究是敌不过自己心里的痴念:“过来。”

    初凝缓步走到她身边,顾君越看着她的脸颊:“你今日是不是有些不悦?”

    初凝注视着她的眸子,点点头:“臣妾来此路上,遇上了赵将军,和他了几句话罢了。”

    顾君越一皱眉:“他这混子,现在缠着你话,以前总是围着敏……”

    她声音陡然止住:“朕明日叫他滚进宫,好好教训他一顿,叫他以后管好自己的嘴。”

    初凝心底微沉,顾君越都不问赵彻和她了什么,只是要教训这个混子……

    顾君越显然看出她情绪不高,揽了揽她的腰:“朕明日无事,刚好官员休沐,你父亲想来也在家中,我带你回去一同看看可好?”

    初凝唇角抿了抿,轻声笑着:“谢陛下。”

    第二日一早,马车就已经等在了安福宫外。

    皇帝本想起用御辇,以示她对柔嫔的厚待,可初凝却始终坚持,微服探家便已经足够了。

    在方芷芊的记忆里,她是父母心尖珍宝,若不是皇命难为,他们实在是不舍将这独女嫁到深宫之中。直到方芷芊入宫,方夫人才老蚌怀珠,又生下了幼子,总算是暂缓了心间缺憾。

    一辆两马四轮的马车静悄悄的从宫门内驶出,暗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李炳全穿着了紫衣袍子,与车夫同坐,白白胖胖,看起来就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马车停在了方府的门前。

    方书维和夫人倒是早早得知了消息,恭恭敬敬的在大门外等候。顾君越掀开帘子,她穿着一身黑衣的束身长袍,乌发用玉簪挽的极高,看起来像是俊俏的少年郎君。她先下马车,而后伸手扶初凝下来,眉眼中俱是温柔之意。

    方书维赶忙迎上前,欲跪谢陛下,顾君越虚虚扶了他一把:“恩师勿要多礼。”

    方夫人喜极而泣,用帕子擦着眼泪,挽了初凝的手:“芷芊……”

    门前也不是叙话的地方,方书维恭恭敬敬的请女帝入内,顾君越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见初凝脸颊上温暖柔和的笑容,心里有点酸,上次若是真让她去宫门外和父母叙话,怕是真的不想回宫了。

    几人行至大堂,方书维请陛下上座,顾君越让他不要客气,与他同座,然后问起恩师近况来。

    方夫人则带着初凝回房,些母女之间的体己私话。

    方芷芊的闺阁自她出嫁后并未变过,日日都有人来扫,干净整洁。

    一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味便扑面而来。初凝环顾四周,声音微哽:“娘,我的房间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方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看你这话没良心的,难不成你走了,我就要把这屋子给做厨房了?”

    初凝唇角上扬,挽了她的手坐下:“我可没这么啊。对了,弟弟呢?”

    方夫人的幼子方知行,现年才不过三岁而已,之前被她带着去长福宫里见过几面,倒是个可爱软糯的人,颇为讨人喜欢。

    方夫人抿唇笑:“他啊,被隔壁的婶娘抱过去玩了。别提他了,有女儿回来,我还要什么儿子!”

    初凝心底温软,和她轻声细语着话。

    方夫人三言两语,还是绕到了顾君越身上:“皇上对你可还好?为何宫里众妃都被她遣退了?甚至有传言,她是为了你才……”

    初凝声音淡淡,破她的期待:“虽然是我和陛下提议的,但是她心中早就有了这个想法……您不是不知道,她心里面装的人是谁,不管是我,还是众人,都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我大概是最相像的那个,所以她会放其他人走,而我得留下。”

    除非找到比她更相像的人,顾君越也许会松手。

    方夫人怔怔:“你这话……”

    初凝抿唇笑:“不这些事儿了,日子不都是一天一天过的吗,哪里有什么差别。母亲前些日子,姑苏的王家要给弟弟定个娃娃亲,可是真的?”

    方夫人是直肠子,被她这么一岔,但是忘了继续刚才的伤心事:“是啊,可知行才多大的人,就要定娃娃亲。万一他长大以后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呢?”

    顾君越站在屋外,听着屋内轻声话的声音,准备敲门的手,还静静举在半空。

    她本来是准备敲门,看看她自长大之地的,谁知道就听见前面那么一句。

    众人不过都是个替代品,而我则是最相像的那个……

    顾君越感觉心里有点刺痛,不出是什么滋味,往后退了几步,才示意李炳全敲门,方大人问夫人今日午膳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雕花木门开了,方夫人一见女帝在外,有些惊讶:“陛下,您……”

    顾君越笑意融融:“夫人不必客气,恩师找您,还请您速速过去。”

    初凝也跟着出来,对她笑:“陛下可是无事可做了?我房内有棋,手谈一局如何?”

    顾君越摇头:“带着朕四处看看吧。”

    初凝温柔应了,和她并肩走在府中。方书维是书生,喜山水风物,在姑苏游学之时也是多赏园林风景,方府里曲径回廊,桥流水,温润的自成世界,颇如画中仙境。

    初凝的情绪仍然不高,就只是带着她在四处转,也不自己的童年趣事,让顾君越好不失望。

    直到方夫人派人来叫吃饭,两人才默默往回走。

    饭桌之上倒也不显得冷淡。顾君越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并不端着架子,与方书维边谈些家国大事,又与方夫人些家常里短,十分热络。

    午饭之后,初凝有憩的习惯,顾君越向来少眠,但也跟着初凝回到了她出嫁前的闺阁之中。

    初凝给她寻了几本书来,就不算理她,让芳落铺了床铺。等众人都出去了,顾君越看着她清丽的背影,背对着她脱衣服,外裳,中衣,最后只剩一件薄薄的衣,几乎都掩不住其中的绝美风景。

    只可惜,美景稍纵即逝,初凝很快就躺在了床上,卷入了绵软的被子里,背对着她向里,单手枕在手臂上,青丝顺着玉背慢慢滑下来,散散的铺在枕上。

    顾君越的呼吸为之一滞。先前她留宿长福宫之时,都是晚上,熄灯吹蜡之后,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般场景,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她手指慢慢握紧,指节有些发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却怎么也做不到,抿抿唇,终于站起身,走到了床边,窸窸窣窣的开始脱衣服。

    初凝一直没怎么睡着,她心里有些烦闷,都是被顾君越心头的白月光给烦的。

    她听见声音,转身看见女帝陛下站在床边脱衣服,有点受惊:“您不是一向不午睡的吗?”

    她撑着身子起来,随手拿了披肩搭在身上,帮顾君越脱下中衣,而后便开始穿衣服:“您在这里睡,我去外间的榻上睡。”

    顾君越愣住了,这人怕是个榆木脑袋不是,伸手便揽住她的腰:“你怎么想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好睡的?当然得你陪我。”

    初凝一怔,顾君越却不给她迟疑的时间,握住她的手腕,往下用力,让她在床上坐下,伸手便扯了她的披肩:“陪我一起睡。”

    真的是独断专行的皇帝。连睡个午觉也要陪睡。

    初凝躺下以后,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室静寂。

    那玉背半掩在薄纱之后,黑发如瀑,雪肤如雪,清秀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纤细的两翼,美好的弧度慢慢延展开来,而后半掩在棉被里,却更加的引人遐想。

    此刻,顾君越心底就有星星点点的激荡感,难以启口。她都怀疑自己有些难以言的癖好,虽看着初凝粉颊微动时她也心动,但是看着那玉背半掩半露,心里才更加躁动不安起来。

    她半闭上眼睛,伸手按住了初凝的肩头。

    初凝有点烦躁,今早起来早了,她此刻有点头疼,却偏偏被她搅得睡不着,转过身来便问:“您到底睡不睡?不睡的话能不能烦请您不要扰我?”

    顾君越注视着她因生气而有些酡红的脸颊,唇瓣微启:“睡……”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