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朱砂痣(七)
她的红唇落下之时, 初凝有片刻没反应过来, 只是等她反应过来之后, 心里瞬间就冒出火来。
这真是她平生绝无仅有的午睡——这人心里明明有白月光, 还睡什么睡?
尤其是……顾君越对她的后背似乎颇为痴迷……
顾君越在皇宫里的时候,也留宿过安福宫不少次数, 可每次都规规矩矩的,像个乖宝宝似的。初凝对她便没有多少警惕之心, 如今这样总算是看清楚她, 分明是个豺狼性子——不爱吃素, 只爱吃肉。
可这是在方芷芊的家里,她的闺阁中, 若不是芳落守在外面, 方夫人要是推门进来,那会有多尴尬?
可身后人似乎只当她是害羞了,还尤自不管不顾的缠上来, 声音既醇又清且柔:“嗯?怎么不话了?”
初凝抿抿唇:“不想,累。”
心累。
下一秒, 顾君越得寸进尺, 她不禁掩唇, 遮住了自己那一声惊呼声,拍了一下搭在自己后腰上的手:“你做什么?”
顾君越低声一笑:“是不是这里酸了,我给你揉揉?”
初凝忙转身,心里气的难忍:“你怎么什么话都敢?”
顾君越眼尾上挑:“有什么不敢?这天下之大,无一处朕不可去。这天下之事, 无一处朕不可言。”
初凝气闷,伸手推开她,一脚把她蹬下床,叫她知道,不是所有地方她都可去!
顾君越懵了,她这个皇帝,竟然被自己的妃子踹下了床……她跌坐在地上,感觉被踹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顾君越冷着声音:“方芷芊,这就是你的事君之道?”
初凝轻声:“我只是怕陛下情浓之时唤出别人的名字。
顾君越怔怔:“你……”
她不出话来,莫名心虚。
初凝神色淡漠:“时间也不早了,等会要回宫吗?”
顾君越看着她,唇角微扬:“你想回宫吗?”
初凝静静的看着她,抿了抿唇。
她想留在这里过夜。
顾君越闷哼了一声:“最初朕还觉得你温柔,现在是看穿你了,你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是温柔的,其他时候,就只有你摆脸色给我看的份。”
初凝已经下了床,扬扬眉:“那是谁先前非要我立在寒风之中,等着您拨冗召见?”
顾君越话声一滞:“这……”
初凝温柔对她笑笑:“怎么不话了,陛下?”
顾君越忙站起来,抱住她,真的是不敢再话,这多一句就是错。
半晌,她才松开手,初凝的樱唇水光潋滟,眸子既黑且亮,可还没忘自己刚才想要的话:“心虚?”
顾君越冷哼一声:“肯定是李炳全那个老狐狸,心都向着你,不向着朕这个皇帝!还天天和你胡八道。”
初凝目光淡淡的剐她一眼:“李大总管可是全皇宫最懂陛下心思的人,他怎么敢向着我?”
李炳全是太后身边的人,自看着顾君越长大,对她而言不仅是个奴才,也是位温厚的长辈。她嘴上虽然这么,但心里也很清楚,其实是她自欺欺人,而李炳全则看的一清二楚——要不是他帮着和柔嫔多话,只怕她是断然不会理自己的。
初凝坐在妆台前,梳了下青丝,便在铜镜里看见自己脖颈上的红印,幸好刚才踹了她一脚,否则等会怎么出去见人。
顾君越讪讪笑了:“无碍,就被蚊虫叮咬便是了。”
这大秋天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蚊虫,这皇帝陛下真是睁眼瞎话。初凝只能换了件立领的襦裙,把自己脖子都给遮了起来,还特意绕了一串玉珠,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不过饭桌上,方夫人看向女儿的目光里倒没有多少惊诧之意,反而笑语盈盈,初凝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听闻皇帝要陪着女儿在家留宿一夜时,惊喜万分,忙叫芳落去多准备几套干净的床单被褥,放到女儿的闺阁之中。
初凝:“……”
顾君越但笑不语,觉得自己的丈母娘真的是个活络人,分外讨喜,改天回宫要立刻给她封个一品诰命夫人当当,比方书维还要高出几品。
晚上用完晚膳,时间还早。难得出宫一次,初凝不想再看什么话本子了,于是又对顾君越温柔的笑:“我们出去逛逛?”
顾君越神色未变:“嗯?”
初凝牵了牵她的衣角,抿抿唇,声音软糯糯的:“就出去看看吗?附近也有家戏班子,戏唱的可好了,就是以前我娘不怎么让我出门,因为我的时候被人贩子给盯上过。”
顾君越脸色微沉:“竟然有人敢动你?李炳全!”
初凝踮起脚尖,手指按住她的唇:“哎……我父亲今日请李总管喝了点酒,他平日里鞍前马后,照顾你照顾的多么辛苦,难得今晚喝醉了,你还去叨扰他?再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我父亲早就到京兆尹立案了,那贼人可能都已经再投胎了。”
顾君越冷哼了一声,沉着脸不话。
初凝抿唇笑,摇了摇她手臂:“自那以后,我晚间是再也没逛过夜市了。可今日有陛下陪着,我娘亲必然放心,毕竟天下之大,无一处是您不可去的。”
顾君越唇角微翘,这妮子,竟然拿她过的话来堵自己,不过也在理。现在她是她的人,还有人敢动了?早年的时候是自己不在,否则谁敢动她一指头?
虽然被她踹了一脚,顾君越只当那是闺房之趣,也没怎么生气了。此刻得她温声软语,心里很受用,但是嘴上只是敷衍的了一句尚可。
方府的厮紧紧跟着两人,暗卫则四散开来,观察周围的情状。
今日正逢十五,是赶夜市的日子,街上人多,顾君越紧紧的把初凝的手握在手心里,十指相扣。
初凝喜欢晚上漫步在街头的感觉,乖乖的,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心里笃定且平和。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最有名的戏班子看戏,演的是从安庆那边过来的黄梅戏——《女驸马》,看惯京戏的老百姓终于能换换胃口,十分捧场。
李炳全醉酒,方府的管家跟来点一切,已经给两人订好了二楼的座位,不像底下那么挤。
初凝和顾君越坐下来看戏,台上正刚刚演了不久,女扮男装的状元被皇帝看重,要赐婚公主,一时间众人的呼吸都放的轻了很多,只想看那状元该如何陈述实情。
初凝轻笑出声:“你那女状元可真是傻,公主那么可爱,她要是娶了她多好?”
顾君越没接她的话,初凝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正是在看台上扮作公主的戏子。
初凝的心里咯噔一声,往下一沉。
她先前没放在心上,如今再仔细看才发现,那公主娇俏明媚,长相虽然只能算是中上之资,奈何鲜妍活泼,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少女的纯稚散漫气息。
初凝抿抿唇,顾君越这是看上了她?
顾君越终于收回目光,淡淡的:“嗯。”
初凝忽然间没了看戏的心思:“我困了,想回去了。”
顾君越转而看着她,有点不解:“不是你自己吵着要出来看戏的吗?怎么才看了这么点,又要回去了?”
初凝沉默不语。
她站起来,脸色不大好看:“若是您还没看够,那便让我先回去,厮们跟着我就行了,您在这里慢慢品戏。”
顾君越是皇帝,向来是只有她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时候,怎么也没有别人对自己这么话的时候。若是她软着声音几句好话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冷言冷语,难道是自己求着她出来的不成?
她脸色一沉:“坐下,继续看。”
初凝唇角微微勾起:“不。”
顾君越闷哼一声,想给她个台阶下:“我在这里,你以为跟来的人敢随意走?你要是不怕再被人贩子给盯上,就给我安稳点。”
初凝的眼眶微红,沉默着坐下。她知道顾君越的有道理,她是皇帝,众人出来,必然要以护着她的安危为第一要事。可是她这么冷硬的语气,总叫她心生不悦。
她低着头沉默,顾君越心里也憋着气,目光从未落到她身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台上的戏子——然而她一幕戏都看不下去,满脑子里都是初凝眼角微红的样子。
顾君越突然站起来,大步就往外走。初凝抿抿唇,不想跟上去,就坐在原处不动,顾君越便带着人径直走了。初凝身边只剩下方府的管家,颇为忧虑的站在她身边。
初凝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看着台下的人为公主吐露自己喜欢状元之心意,掌声雷动,拍掌叫好。
她又自斟自饮一杯,还没抬头,就看见桌边落下淡淡的阴影,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这位姐怎么是孤身一人?幸好饮的是茶,若是一人饮酒,岂不寂寞?”
初凝抬起头,就看见有个穿了绯色衣裙的女子,就站在不远处,鬓发梳的极高,右边拆着一排步摇,环佩叮咚,正笑眼盈盈的看着她,眸光流转,眼尾微微眯起,透着一点慵懒和狡黠。
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初凝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她站起来,唇角绽开笑容:“宋姐姐何时回的京?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今日相逢实在是太好了。”
宋雪莹是方芷芊随着父亲去西疆时认识的女子,她不是寻常闺阁里的大家姐,反而游走四方之间。方芷芊之所以认识她,还是在一次元宵灯会上被当地的土霸王纠缠,宋雪莹便叫人直接把那男子给倒了。
宋雪莹莲步轻移,走到她身边坐下,心里则暗暗感叹,她实在是出落的越发美丽了,眉眼里的温柔意味倒是丝毫没有变过……还是那般的让她心悸。
只是,她不是被那昏君给纳入后宫了吗,今日怎么在此,难道前些日子传言的皇帝清后宫一事为真?
她眉眼明亮,肌肤盛雪,白皙的手指拿过初凝刚才喝过的杯子,迎着初凝惊诧的目光,倒了一杯茶水,低头慢慢啜饮起来。
初凝微怔,一时间也不知道些什么,只是她总觉得,眼前这般场景,实在是有些难言的暧昧。
她倒没失神多久,就被一声冷笑声给召回心绪:“她的杯子,也是你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