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鲜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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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句话一,饭桌上静了一瞬。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郑功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在公司里资历深,又和各位老总的关系都不错,虽然人品上有些污点,但终究还是瑕不掩瑜的。

    倒是吴乐被这句话炸了一下,她知道黑山老妖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可周荻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周荻站着捧着杯子,众人量的眼神让她感觉芒刺在背。大家都在揣测,用最歹毒的恶意去揣度一个没有根基的实习生,却没人给她解围。

    为了她去得罪一个公司领导,不值得。

    周荻鼻子很酸,像是堵了棉花,那些憋屈的话凝成浓稠的痰黏在喉咙里,压着发出的声音:“郑总……”

    郑功成黑肥的脸往旁边一偏,“别叫我郑总,郑总的,那个时候在车上叫我郑功成不是挺顺口的吗?”

    周荻真的很想摔了杯子走人,可她不行。

    一来她没有下家不敢跳槽,二来她不甘心就因为这么个人就丢了自己的工作。

    她抬起头,将眼泪忍回去,勉强笑了笑:“郑总,是我不懂事。”

    郑功成什么都不,充耳不闻。

    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公司里的人都清楚的很。

    隔壁桌看到这边的气氛不对,问道:“怎么啦?郑总欺负人姑娘了?”

    郑功成不话,但也不否认。

    他就是欺负了还敢替她话?

    有好事者起哄:“诶,那谁,愣着干嘛?得罪了郑总还想善了吗?按规矩来,自罚三杯。”

    这话起了头,他们桌子上的人也应和着。

    周荻深吸一口气,端着杯子,看着郑功成,“郑总,是我不懂事,惹您生气了!”

    一杯闷到底,玻璃杯干干净净。

    旁人的人继续给她满上。

    稻花香,38度的,入了喉肺,火辣辣的。

    周荻的脸、耳朵、脖子甚至是手都红了。

    她是真的上脸。

    吴乐在一旁看不过去,一把夺过她的酒杯,站起来对郑功成:“郑总,周实在是喝不了了,我替她喝。”

    郑功成乜了她一眼:“你喝?你为什么喝?你也有什么地方得罪我了的?”

    吴乐心里卧了个大槽,但还是撑着言笑晏晏的模样:“我哪敢得罪您啊,我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所以才想和你喝一杯。”

    郑功成冷笑一声。

    周荻知道今天不喝完三杯是逃不过的。她撑着桌子边缘,从吴乐手里拿过杯子,又是一口闷掉。

    一滴酒都不剩,她倒握住玻璃杯给众人看。

    郑功成满意了,一边的人也趁机扯过别的话题。

    周荻坐下来,脑袋一炸一炸的疼。

    吴乐凑过去,声:“你还好吧,郑功成还真不是个东西。”

    周荻撑着额头,困在那:“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吴乐赶紧给她夹了些菜在碗里:“赶紧吃一些,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周荻这,她都没胃口了。

    她脑袋疼,喉咙发堵,现在只想立马回到家躺在床上。

    可桌上的人如铜墙铁壁做的样,没吃几口菜,又端着杯子敬酒。像周荻、吴乐这样的喽啰只能一陪到底。

    一直到散场,两个人都喝醉了。

    吴乐喝醉了,舌头有些大,扯着周荻的膀子把公司的领导骂了一个遍。周荻却是安安静静的,脸上的红消退了,唯留下脆弱的苍白。

    望南山位置在长江边上,晚上风很大,有一点雾,霓虹灯一片片的点缀这烟波迷离的城市。

    周荻站定,看向旁边琳良满目的街市,车水马龙好不繁华热闹。

    店铺促销活动的喇叭声、汽车鸣笛声、人声、江涛的拍岸声,远远近近,挨着挤着,热热闹闹的。

    她站在这,却像是看一部老旧灰色的默声片一样。

    在这座城市,她没有一点归属感。

    天地浩瀚,她如沙鸥一样渺,亦如沙鸥一样飘零。

    ————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铁门内静悄悄的,房东已经睡了,整栋楼也睡了。

    虫子仍在低语。

    周荻开了门,“叭”的一声开电灯,还没上床,手机震了一下。

    她疲惫的把自己投到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侧过半张脸,眼睛懒散的睁开一半。

    手机信息的闪光灯一明一暗。

    她拿过来,开,是余杨发过来的微信。

    “周荻,我爸生前留给我的吊坠碎了。”

    周荻看着,眨了眨眼,滚出一颗泪。

    很热,窝在鼻头上又顺着流进了耳蜗。

    她甚至能想象余杨那时的慌乱、崩溃。

    原来在这座城市里,此时此刻,也有人和她一样。无助、无措,所有的崩溃都在黑暗里发声。

    她翻过身,挪正脑袋,发过去:“还能修吗?”

    余杨一直等着她回信息,隐隐约约要睡了,手机一响,风驰电掣的睁开眼。

    凝着屏幕。

    “大概不行了。”

    发过去,那边没回,余杨纠结了一会,又问:“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周荻躺在床上,满身的酒气,臭烘烘的连她自己都嫌弃。

    她起身,手机又亮了一下,她看了,眼帘一垂,发道:“还没,刚回。”

    就此冷场,余杨不知道该什么。

    他想问,你怎么现在还没去,去哪了?可他有什么资格。

    他是个热心的陌生人,根本没有关心她的资格。

    周荻塌着肩膀,单手捏住T恤边掀起来,脱下,丢到地上。

    一件一件,脱得干干净净,又褪下鞋,赤着脚走进厕所。

    热水淋下来,卷走酒气,给她的脸上烫出一点气色来。

    余杨坐起来,陈耿生正在游戏,看到惊讶了一下:“哎哟,大哥还没睡呢!”

    余杨下床,穿上拖鞋就跑了出去。

    宿舍门已经关了,他下了楼又折回来。

    陈耿生从屋内探出一朵脑袋:“大兄弟,你折腾啥呢。”

    余杨也不知道,他忽然很想很想待在周荻身边。

    什么也不做,就在她身边待着便觉得安宁。

    可他现在不能。

    余杨有些烦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陈耿生的世界只有游戏,根本不懂他纠结的心理。

    楼下的阿姨来查房,看到他们两个大半夜的还戳在门外,问:“干什么呢?还不睡觉。”

    陈耿生进屋了,余杨磨蹭了一会也进去了。

    关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天上的月亮。

    光晕在蓝色的房瓦上,是一种暖人心脾的黄。

    他掏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发给周荻。

    “学校的夜景。”

    他想和她分享。

    周荻从厕所出来,赤着脚一边搓着湿哒哒的头发一边开风扇。

    手机的灯一直在闪,她拿过来,发现还是余杨给她发的信息。

    一张图片,一句话。

    是W大的月色,对面宿舍蓝瓦在静谧的夜里沉默无声。

    周荻也推开窗户,头上包着的毛巾被她随手丢在椅子上,水珠子攀着她的脖子顺着锁骨流到肚脐。

    她靠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手指里夹着一支刚点的烟,却没有抽。

    人在酒醒之后便是极致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为何对余杨另眼相加。他长相出众、气质干净,有一种难为可得的少年感。

    他是白,耀眼的白,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是彼岸,是救赎。

    她的心里关押着一只魔鬼,在暗处窥探,试探性的伸出自己的触角,要抱着那一束照耀到地狱的光至死方休。

    他真是一昧让人沉溺的毒,她隐忍过,可隐忍之后有什么用?只有记忆更加贪念他routi的鲜美。

    不如纵情。

    纵情声色的拉他入自己的世界,纵情声色的沉溺于这一场酣畅不会醒来的梦。

    将自己的思绪理清,周荻缩在椅子上,两脚磕在桌子边,单手拿着手机发过去:“我还欠你一顿饭。”

    那头,余杨屏住呼吸,侧过身,又看了一遍。

    “你还记得?”他想了想又删掉。

    周荻看到微信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会儿他却没发过来。又过了好久,直到她的头发快干了,手机才响了一下。

    “什么时候。”余杨紧紧攥住这个机会。

    周荻:“周六。”

    余杨:“好。”

    周荻:“你过来后,我们一起买菜。”

    我们。

    余杨的心揪起来:“好。”

    周荻将手机随手丢到一边,头发没干就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月光洒进不大避光的窗帘里面,在她的眼皮子上落了一层银辉。梦里,明晃晃的阳光照在白的反光的水泥汀上,让一团藏在阴暗处的怪物无处可躲。

    ——这里从未有过阳光。

    ——这里将是阳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