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友云烟 公报私仇
宁静祥和的世界,放眼望不尽的黑暗,淡淡的星光明灭不定,照亮载沉载浮的身影。
丝滑的烟雾似水流动,轻轻擦过莹白的耳垂。四下无人,人声无端而起,似近非近,萦绕在他的耳畔——
“这颗混沌之种将是关键,有了它,即使败战也能卷土重来。”
“属实吗,被封印的罪血?”
“看天人的反应,是祂。将力量灌入,破除封印,祂就会知晓,谁是同伴。”
“有回应吗?”
“应是沉睡太久,尚不能交流,但朕能感觉,祂在适应。”
“适应天怒雷霆,这次只怕不易,我们等得到吗?”
“封印之举实属无奈,是为避开天人耳目。待朕再临,唯朕引导,共覆寰宇九重天。”
“咦,试剑石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朵花?”
“干山这种地方,哪有可能有花?一定是异石结晶啦!”
“但看起来真美,让我摘——”
“啊!”
“传中的干山石莲嗯?”
魔龙之气汝是烛龙?
“你是谁?”
混沌之种罪血重生汝是同伴
“烛龙创天地,天地灭烛龙”
灭族之仇,断脉之恨,仇还九界,恨及生灵。
“毁掉九龙地气,就能回归烛龙的生长之地,那里有相同的血脉,不再有疏离的血缘——始界,吾的故乡”
烛九阴烛九阴!达摩老秃、皇甫贼,你们该死啦!
“魔血不散,又见孽莲,此后千年,人世恐有灾劫。”
“元邪皇祸世,多半与这恶灵有关,若不设法诛灭,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元邪皇。”
“难。此莲乃是怨气结晶,即便毁去,怨念也会在天地间再生,而且变得更为强大。”
“尊者认为?”
“渡。”
“昔时世尊拈花,一笑传道;今你托生为莲,入吾法钵,便是与佛有缘,与贫僧有缘。”
达摩老秃,待我脱困,必取你项上秃头!
“阿弥陀佛,善哉。吾佛慈悲,带你入清净佛国,聆妙音佛法。”
我不要听,我不要!秃驴,死秃驴!
“再叫秃驴,我就开念。”
“钵昙摩,不悟为何?前尘如梦,何苦执着?”
怨报应不公,恨命运不平,憎天叛地弃,恶万物众生!
“烛九阴,我不想与你分开,我想永远陪伴你。帮我,让我的灵识与你结合,让我做你的女人。我愿为后,永随吾皇。”
“你——”
“我们是同伴,你会爱我吧?”
“爱我吗”
“吾并不爱汝,自始至终,只是为了汝的力量。”
“果然哈。”
“此后,汝不再是一个人。吾将与汝同在,历经永劫,不离不改。”
“罢了也好。”
“你很平静。”
或许悟了。
“或者更迷。”
无心者不迷,有心人自迷。执迷,执迷,是你渡我,还是我渡你?
“阿弥陀佛。”
“执念不解,难渡彼岸。贫僧路途将尽,往后善自珍重,石莲,石怜”
石亦怜,人亦怜。众魂归故里,唯我自飘零。
无我公子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探测心跳。见如往常一样,没任何改变,他放下,召唤无界。
神之眼显现出元邪皇的影像,定格于拈花时他的笑颜。
那双深渊魔瞳,竟也像蔚蓝大海,虽有柔情的汪洋,却是波澜不兴。
同样是蓝眸,苍越孤鸣的眼神能融冰雪,溺人想逃;而元邪皇的目光邀人共梦,长眠如归。
“都要死了,有什么好笑的?”无我公子这么,嘴角却甜蜜地上翘。
凶兽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笑,他找到了归宿。”
血瞳接连浮现,一眨不眨地凝视,好似在:看见你了。
()(e) 无我公子嘴角一抽,欲盖弥彰地收起无界:“你醒了。”
“你消灭了我们的心魔,我有必要讲一句,多谢。”
“只一句谢,不够诚意。”
凶兽没有推脱,知无不言:“一开始,我们同识同体。鸿蒙初开,魔性渐生,我结识了烛九阴。我洞悉他的心魔,陪伴他,蛊惑他,最后吞噬他。”
“又是背叛。”
凶兽继续讲道:“吞噬、杀戮,是兽的本能;唯我、执着,是魔的本性。我是兽,更是魔。”
“你是魔,月神也是魔。”
“她是神。”凶兽语气无澜,娓娓道来,“兽无念,受本能支配,吞噬敌我。精神上的侵蚀,更换躯体无用,是被侵蚀,更像是同化回归。”
无我公子一怔,联想到那些絮语。
“同化难以自觉,为了警醒自我,我需要一个不受影响的参照。我分裂出月神,让她始终站在我的对立面,镜照魔心。这个方法确实有效,然而质疑太多的结果,就是渡不过自己的心魔。魔考,终考自我。”
“终考自我”无我公子若有所悟,对凶兽道,“她是你,你是魔,你们犯了大智慧与缺舟的错误,走偏了。”
“入魔之前,她在质疑杀戮与背叛中,对烛九阴产生了男女之情。万罪血莲雌雄同体,被定性的那一刻,就是人性的诞生——我们有了感情。”
“由神易位,转人再转魔,难怪违和。”无我公子略一思忖,豁然开朗,“她对烛九阴的感情,成为了执念的心魔。之后的发展可想而知,神陷魔危兽猖狂,你们在循环的深渊中坠落。”
“你猜到了,轮回。”
“我猜到了,天意。”
“不愧是你。没错,这场相遇是天意,是陷阱。天人的谋算,是助长凶兽与人性,将我们的人格毁灭。这是一个死局,因为我们抗争的方式,就是执念。我们留不住记忆,只能保存意志,所以抱歉。”
“不用道歉了,因为我”无我公子按住胸口,“就是你,轮回之前的你。你分离人性,目的是恢复月神,灭杀凶兽。可惜你化兽,她入魔,为了争夺身体两败俱伤。你沉睡之后,被你牵制的她创造了一个傀儡——无我。”
“你不是无我,只是你的自我,不在你身上。”
“讽刺啊。”无我公子不禁冷笑,“无我无魔,我本为魔,而真正的无我之人,是你们的人性。我看着她,从无情到有情,由无变人,但她,还是为了执念牺牲。她唯一的自我,大概是取了‘应零’的名,让明渊凰替她活下去。”
凶兽淡淡回应:“她也是永夜皇,也是血月孤红。”
“我不会打抱不平,因为我亦无人性。”无我公子回忆了一下情路历程,“如果不是借过明渊凰的身,我不会产生多余的感情。化解你们的心魔,也是消除我的迷惑。不曾活过,谈何牺牲?不曾为人,如何爱人?”
“但是你,看到元邪皇笑了,你也笑了。”
“我笑,我找到了自我,在天意的棋子身上。”
“我们真正的觉醒,是在天允山上四性一体,以‘血月孤红’之名与他重逢。执念让我们失去自我,却也唤回了失去的自我,但是心魔随之蠢动——烛九阴、元邪皇,他的名字刻骨铭心。”
无我公子摸了摸曾几作痛的心口。
“月神是无我的心魔,你却是心魔的心魔。你的无情与背叛,让心魔一度想吞噬你,但是现在,月神将无界交给了你。执念已了,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
“劫天!”
森凛的魔音猛地拔高,震撼无我公子的灵识。随着意志的传承,无我公子感觉体内发生变化。
“该休息了”凶兽意识萎靡,似乎又将沉眠,“此后,吾等与汝同在。”
血瞳渐渐合拢,无我公子预感,这一阖眼,他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再会了神无。”
无我公子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探测心跳。见如往常一样,没任何改变,他放下,呼唤心魔。
过了很久,心魔的声音慵懒地响起:“叫吾何事?”
“突然想你了。”
心魔呵呵轻笑:“别以为这样讲,魔考就会降低标准。我们不会再回答汝任何问题,汝想了解的内情,只有去记忆中找寻答案。”
“我明白。”听到迫近的脚步声,无我公子中断交流,起身为自己倒茶。
()(e) 千雪孤鸣冲入房内,将他桌上有茶,抢过去润了润嗓子:“这么刚好,你是不是算到我想喝茶?”
“狼主回来了。”无我公子关切地问道,“有找到明渊凰吗?”
千雪孤鸣握杯叹气:“我抱着希望一直在找,但是我们都看到了,她被卷入伏羲深渊当中生死不明。”
“她是明渊凰,不会有事。”
“我也这样相信。”千雪孤鸣将空杯放了回去,“多谢你的茶,心情好很多了。虽然元邪皇刚死,这么讲不合适,但她在我心里就跟凤蝶与七巧一样。只要她愿意,我就收她作义女,与藏仔亲上加亲。”
“义女”无我公子咀嚼着这个字词,“女儿”
千雪孤鸣歪头戏谑:“怎样,你也想做我的义女啊?反正义女也能是侄媳妇,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其实,元邪皇在吾面前,都还只是娃儿。”见千雪孤鸣呆滞,无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被吓到了?见你找人太累,让你放松一下。”
“竟然被你吓唬到了”千雪孤鸣郁闷地叹气,“呃!不谈这件事情了,你有想好担任什么职位吗?我这里推举你成为大祭司。”
无我公子斟酌起来:“吾失武功,无法竞逐武职;行政百官,虽因祸乱四散,但一呼百应。王宫方面,御医有中谷大娘,千雪王爷、榕姑娘也擅药理;吾不曾钻研苗疆菜色,惶恐不能胜任御厨一职;我看打理花园的重责——”
千雪孤鸣忍无可忍:“你这个冷月仔怎会这么没志气啊!”
无我公子眨了眨眼:“或者看门?以前吾在龙虎山,为大王看山门呢。这次弄个迷阵连环,保证无人能闯不妥,万一将朝见的官员拦阻在外,岂不是吾失职?”
“我被你气死了!”
“呵。”无我公子轻笑一声,不再逗弄千雪孤鸣,“军师自有安排,狼主何必心急?能者多劳,谋个闲职才是赚啊。”
“好一句能者多劳。”
瓮声瓮气传入,苍越孤鸣、御兵韬相继到来。
“这是什么风”无我公子嘟囔着行礼,“参见王上。”
“方才的话,孤王与军师都听到了。月卿果真”苍越孤鸣顿了顿,憋住到嘴的笑意,“志向远大,不同凡响。”
“苍狼你来得正好。”千雪孤鸣看到救星,对苍越孤鸣道,“你快给我劝劝他,让他放弃这种念头。”
“孤王倒认为,这没什么不好。”苍越孤鸣与无我公子对视一眼,“人各有志,重要的是活得自在,发挥自己的天性。”
“只怕要让王上失望了。”御兵韬正色危言,“经历地门与元邪皇之乱,苗疆基业百废待兴,王上未来国事繁忙。身为国之栋梁,就要在此时多担当。正所谓能者多劳,为国分忧,正是臣等的本分。”
千雪孤鸣比了一个大拇指。
“所以”无我公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御兵韬掏出写好的文书,郑重地交给无我公子。
数日后,千雪孤鸣愤然找上御兵韬,一见面就出言指责:“死铁骕,你真正有人性吗?他整天忙上忙下,干脆别叫无我公子,改名无处不在公子算了!”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无所不能,能者多劳。”
“你还好意思讲?”千雪孤鸣气得差点拔刀,“最近王宫的饭菜都变好了,该不会也是你指派给他的任务吧?”
御兵韬大义凛然,振振有词:“王上政务繁重,膳食极为重要,而且公文布告、汇报灾情、安抚百姓哪一项不是重中之重?空降朝堂要职,百官必有微词,如此奠定威信,才能助他尽快融入朝纲,熟悉参政。”
千雪孤鸣听得目瞪口呆:“但你也太欺负人了!你是当他一块砖,哪里缺漏补哪里?这种剥削压迫,让我感觉你根本没将他当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知道了,你在公报私仇,报复他让你们墨家面上无光!”
御兵韬当然不可能承认:“他的才能,不该被官职的虚名限制。王上身边能用之人甚少,我们不擅长打理内务,好不容易有一个派得上用场的文臣。现在铁军卫全数在外找人,吾要负责王宫编制与墨刀卫归建,难道要让千雪王爷做他的工作吗?”
“这”
“王爷也未免太看他了,如果他不愿意,我们谁也不能强逼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