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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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有一座天牢。

    天牢之内总是关押着很多重犯。

    不过,寻常的市井民,作奸犯科了,其实是进不了这里的。

    这里管压着,要么是犯了事的皇亲国戚,要么就是朝堂之上的重臣。

    再有便是江湖上的高了。

    他们被捉刀人拿下之后,有的就被送到了京城,关在了这天牢之内严加看管,有的等候处斩,有的则是另有用途。

    毕竟不是每一个捉刀人都和江然一样,喜欢拿着人头领赏。

    因此,这天牢之内关押着的江湖高,还当真不少。

    而整座天牢分成了上下两个区域。

    上面一层是皇亲国戚,朝中大臣,下面一层全都是江湖高。

    如今下层天牢内,一个密不透风的囚室之中,正关押着一个人。

    这人琵琶骨被锁住,鲜血早就已经干涸。

    头发缭乱,隐隐可见斑白,嘴唇干裂,但是眸子里却闪烁精光。

    他没有被铁链捆着,纵然是琵琶骨被穿了,他也抬起臂,艰难的剥着花生,往嘴里送去。

    咀嚼的咔嚓做响,吃的还有滋有味。

    一边吃,他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火盆,呆呆出神。

    吱嘎的一声响,惊醒了他的呆滞,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牢门。

    不会有人轻易打开天牢之内的牢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关押着的都是高。

    有些人甚至觉得,锁了他们的琵琶骨还不行,最好是斩断他们的脚,让他们彻底失去动的能力,这才算是安全。

    可这样一来,狱卒也会很麻烦。

    失去了脚的人,很容易会死。

    不仅仅是伤口溃烂,高热而亡。

    就算是好了,也吃不了饭,更有可能寻了短见

    但凡能够关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用处,万一上头脑袋一热,打算找个人做点什么事情,结果一看,好家伙,脚都没了。

    那这帮狱卒就得倒霉了。

    而平日里,这帮人除了从铁门之下送点饭菜过来之外,从不会开启这扇门。

    因此,当大门打开的时候,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已经考虑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可当他看到进来的那个人时,仍旧满脸错愕。

    “怎么会是你?”

    他的声音干涩,疑惑甚巨:“江然?”

    江然随将一枚玉蝉收入了袖口,随关上了铁门,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

    末了轻轻摇头:

    “要不是那狱卒跟我三令五申,这里关着的人就叫道无名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听,你杀了人?”

    长公主送来的那封信上,写明了道无名回到京城之后,在一家赌坊里忽然莫名其妙的杀了赌坊的老板,并且杀了十几个在里面赌钱的赌徒。

    待等衙役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赌坊门前的青石上看方志。

    信中,他当时看的很认真。

    好似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方志。

    “没错。”

    道无名缓缓开口:

    “杀了。”

    “为什么杀?”

    “兴之所至,信施为。”

    道无名冷笑一声:

    “如何?”

    “伱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江然轻轻摇头。

    “那在你看来,老夫该是什么样的人?”

    道无名似笑非笑的看了江然一眼:

    “亦或者,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这倒也是。”

    江然叹了口气:

    “你我之间也不过只是见了几次面而已。”

    “知道就好。”

    道无名轻轻摇头: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句话问完之后,却又不等江然回答:

    “算了,无论你怎么进来都好,现在你都可以走了。

    “老夫是罪有应得,如今正好借此地闭门思过,好好想想前尘过往,免得将来行差踏错。

    “江然你虽然在江湖上名头不,但是你得知道,这里是京城。

    “天子脚下,容不得你这江湖武人放肆。

    “你若敢猖狂,哪怕你是执剑司在册的捉刀人,执剑司也绝对放你不过!”

    江然微微沉默,继而摇了摇头:

    “道兄这话,倒是叫我听不懂了。

    “在下素来遵纪守法,又去何处猖狂?”

    “好。”

    道无名点了点头:

    “即如此,只盼着你谨言慎行。

    “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他低下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花生。

    江然想了一下道:

    “我这是第一次探监,倒也没有什么经验。

    “总想着,你在这牢狱之中,当也吃喝不愁。

    “所以,便给你带了一点你喜欢的东西。”

    “嗯?”

    道无名豁然抬头,就见江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道无名。

    道无名先是看了一眼封面,多少有些失望。

    然而当江然打开第一页的内容之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错不错,这果然是正经方志。”

    “知道道兄你喜欢正经方志,这一趟过来,就顺便给你带了一本。

    “这书其实不错是从天井大街的琅嬛书坊买来的。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过来,还给你带。”

    “哈哈哈哈!!!”

    道无名哈哈狂笑:

    “将死之人而已,倒也不必再看。

    “而且,你和我之间似乎也没有多么熟悉,更犯不上让你为我花钱。

    “你可以走了”

    “走走走。”

    ()(e)  江然转身,推开牢门,就见门外正站着两个狱卒。

    看到江然出来,两个人连忙躬身问好。

    毕竟是以长公主的信物进来的,可见便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哪怕抱不上大腿,也绝对不可以得罪。

    因此江然一出来,那狱卒就已经点头哈腰的来到跟前:

    “公子没事吧?这里面的人可都是起穷凶极恶的,您,您身娇肉贵,何必亲自过来?

    “他态度如何?若是不好,且看人如何治他!”

    “不必。”

    江然一笑:

    “这人啊,但凡行差踏错,过去认识的那个人就算是死了。如今留在这里的人,放下了一些东西,性情也就不一样了。

    “这位大哥,在外面的时候,我和他也算是相识一场。

    “若是方便的话,还请二位照拂一番。”

    一边着,一边自怀中取出了两个金元宝,一人给了一枚。

    两个人下意识的便是大喜,已经有人接了过去,还用牙咬了一口。

    然后连连对江然道谢。

    并且表示:

    “您放心,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咱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那就好。”

    江然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即如此,就不跟二位多了,在下告辞。”

    “行,我们送您。”

    两个人赶紧跟上两步,一个在前头引路,一个在后面跟着提醒他心脚下。

    一直送出到天牢门口,两个狱卒这才返回。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江然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微微沉吟方才和道无名的话。

    虽然两个人交流不多,但是这几句话似乎别有心意。

    他他是罪有应得,正好在这里闭门思过,想想前尘往事。

    这意思,大约是让江然想一想前尘,他被关在这里,应该正是与此有关。

    至于前尘秋辞驿时他们两个曾经有过一番对话。

    是关于先帝的。

    这一点,很可能便是诱因。

    其后他又让自己不可放肆

    是告诉自己,不能声张,需得谨慎行事。

    最后他专门提到了执剑司。

    那问题的关键,不定就在执剑司内。

    而执剑司的问题是什么?

    自今天长公主那话出来之后,很多事情就已经比较明朗了。

    执剑司是长公主一创立,可她一个人想要执掌这样的一个执剑司绝不可能。

    所以,她最初的时候,是拉着血蝉那批人一起做出执剑司的框架。

    并且,血蝉的那些人甚至还在执剑司内担任高层。

    就比如道无名,就是执剑司内的执事。

    那执剑司和血蝉,又有什么区别?

    只怕事到如今,长公主这所谓的执剑司统领,已经失去了统领执剑司的权能,真正掌控执剑司的另有其人。

    但看着道无名如今的际遇,可见就算是执剑司内已经被血蝉彻底渗透。

    可当年那些血蝉出身的,却未必都是血蝉中人。

    这又该如何分辨?

    而且,道无名到底知不知道,他如今落入这个下场,是因为血蝉从中作梗?

    江然心中一边揣测,一边往前走。

    再抬头,正看到一家店铺。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琅嬛书坊。

    他沉默了一下,并未踏入其中,而是一路往前,很快就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跟门前两个守卫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便登堂入室。

    正要再去一趟书院,就见迎面而来了一行人。

    一抬头,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脸色苍白,一边走,一边咳嗽,身上穿着白狐裘,看上去颇为显贵。

    身边跟着一个厮,身形利落,应该是有武功在身。

    那位公子的脸色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他的眉目之间更是藏着一股郁郁之气,不得开解。

    江然正看他的时候,这人也看到了江然。

    整个人忽然就定在了当场,好似被雷劈了一样。

    他愣愣的看着江然,眸子里复杂的,好似能够拍出一套长达七十八集的电视连续剧!

    “你”

    他缓缓开口:

    “是江然?”

    “见过宇文公子。”

    江然一笑:

    “京城之外,你我有缘见过一面。”

    “是啊有缘。”

    宇文亭深吸了口气:“只可惜,这缘分并不叫人欢喜。”

    他言语至此一顿,定定的看了江然一眼:

    “听”

    到这里,却是一顿。

    江然便问:

    “听什么?”

    “没什么。”

    宇文亭摇了摇头,领着身边的人往前走。

    江然稍微往边上让了一步。

    宇文亭当即身形一顿,看向了江然:

    “若我让步,你可以还给我吗?”

    “还什么?”

    江然笑。

    “”

    宇文亭沉默。

    江然笑着道: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的话,那又如何能够得到?”

    宇文亭一愣,继而低头匆匆而过。

    倒是那厮若有所思的看了江然一眼,对江然报以微笑。

    江然则顺势回应了一个笑容。

    彼此匆匆一面,江然轻轻摇头,感觉这位宇文亭公子,当真是莫名其妙的厉害。

    任谁都能看出,他喜欢长公主。

    至于喜欢的到底是这个人,还是喜欢长公主的身份权势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喜欢的话,至少得告诉她,然后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e)  可他不他就在这干看着,等着。

    就好像那种饿了的人,张嘴朝天,等着天上掉馅饼。

    想的实在是太美。

    不过这种事情,江然也并不打算多去考虑。

    毕竟跟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长公主打算施展什么段,那是她的自由,江然来到这京城也有自己的目的。

    利用长公主的同时,被长公主利用,也是公平至极的道理。

    想到此处,他正要潜行,却忽然眉头微蹙。

    随一抓,掌中便已经多了一枚飞镖。

    飞镖之上挂着一封信。

    “这算什么?”

    江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道黑影飞纵而去。

    他脚下一点,纵意流光诀一闪,已经到了那黑衣人的身后。

    黑衣人眼神一沉,身形一拧,接连出十余道银芒。

    却见江然只是大袖一摆,就尽数崩飞,紧跟着一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肩头。

    一甩之下,整个人便被江然按在了墙角。

    如今两个人都已经不在这公主府内,正处于京城巷之中。

    “什么人?”

    江然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人。

    只觉得这人的眼睛,很是眼熟。

    “为什么不看信?”

    来人声音之中带着郁闷。

    江然一听这声音顿时恍然,不禁一笑,松开了,后退了一步:

    “毕竟人就在眼前,何必看信?

    “嗯,这信上写了什么?”

    他着,当着对面人的面,拿下了飞镖上的那封信,打开之后,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速离京城!

    江然神色微动:

    “颜会首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黑衣人不是旁人,她一开口,江然就认出来了。

    这是颜无双!

    百珍会副会首。

    “你已经惹了祸。”

    颜无双轻声道:

    “快点离开京城,不然的话,你只怕再难潇洒于江湖。

    “我言尽于此”

    “惹祸?”

    江然微微一愣:“我来到京城不过第二天,几乎可以是足不出户,又是在哪里惹的祸?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惹祸了?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而且,就算是跟你有关系,你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何必冒风险前来相告?

    “就不怕,也给自己招灾惹祸?”

    “你哪这么多为什么?”

    颜无双怒视江然:

    “总而言之,你最好快走,不然的话,一旦深陷泥潭,再想抽身而退,可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不仅仅只是个人武功高低就能解决的问题。

    “另外,你要是不想连累我的话,就让我赶紧走。”

    江然无奈一笑:

    “颜会首看我可曾拉着你不让你走了?”

    “那我走了。”

    颜无双还是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完这句话之后,当即飞身便走。

    江然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折返公主府。

    照例跟门前两个护卫打了个招呼。

    两个护卫也是热情回应。

    只是待等江然进去之后,两个人方才面面相觑,怎么感觉刚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而就在江然前脚进了门,后脚便有人来到了公主府。

    江然去了书院,屁股还没做热乎,长公主便已经大驾到来。

    看江然跟诗情画意惊霜惊雪谈笑生风,便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你还在这笑

    “京城衙门前来拿你的人,已经到了本宫府上了。”

    “嗯?”

    江然眉头一挑:

    “拿我?”

    “正是。”

    长公主面色发沉:

    “你方才可是去了天牢?”

    “没错,你既然带来了道无名的消息,我总不能不见他一面。”

    “你走之后道无名死了。”

    长公主忽然语出惊人:

    “被人一掌打碎了天灵盖,毫无扛之力。

    “而在他死前,唯一见过的人只有你。

    “你这惊神刀武功盖世,人家自然不免怀疑”

    道无名死了!

    江然常常的吐出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虚。

    本想这能怀疑什么?他在那的时候,外面一直有两个狱卒在那听着。

    不过这话到底是没出口,如果有人打算栽赃嫁祸,别尚且隔着一堵墙,一扇门,纵然是当着面,又有什么用?

    看来自己那两个金元宝是喂了狗了。

    江然指轻轻点了点。

    就听长公主道:

    “不过,他们也未曾言之凿凿,就是你杀的人。

    “只是想要让你跟着他们回衙门帮着调查一下。

    “言语很是客气你怎么看?”

    “若是顺着他们的步子去走,只怕越陷越深。”

    江然轻笑一声:

    “跟我玩这一是吧?

    “长公主,要不咱们玩个游戏?”

    “嗯?”

    长公主一愣:

    “什么游戏?”

    江然轻轻拍了拍唐画意的肩膀道:

    “你一展身的时候到了。”

    他伸一指长公主:

    “能不能,将她变成我。”

    “用在活人身上是会死的”

    唐画意黑着脸道。

    “不是你不是还会易容术吗?”

    江然纳闷,怎么一提起来,就以为是天斗转大移形法?

    长公主此时倒是反应了过来:

    “你这是打算拿本宫去顶罪啊?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