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小小年号,试出百官私心;剑走偏锋,初立皇帝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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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贺背站着,眉毛微蹙,发不一言,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不甚满意。沉默片刻之后,他竟然又把问题从玉阶之上抛回给了朝臣。“众位爱卿觉得哪一个年号更好呢,朕此刻想听你们先来自己的看法。”众朝臣心中微凛,全部同面色古怪而尴尬地看向了天子。天子这是在让他们揣测上意吗?只是猜的话不是一件难事,可是猜错了就不美了。这年号关乎朝政,关乎仕途,可不是在斗鸡寮里斗鸡,随随便便选一个就可以的。于是,一时之间,朝堂上陷入了安静当中。不管是张安世还是丙吉,又或者是魏相和黄霸,无一例外全部都在暗暗地观察旁人,并没有要站出来话的意思。刘贺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自然将他们那犹豫不决的表情看得十分清楚。以前,朝堂上有霍光这个强人独断专行,总揽朝臣,许多事情都是由他在尚书署里提前定下来的。到了大朝议和朝议,只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罢了。所以张安世他们这一代的朝臣,对直接在朝堂上发表“高论”这件事情,还有一些不适应。不仅是不适应,更是有一些害怕。毕竟,在霍光面前错了话,对方只会不悦,总有回转的余地,霍光不敢当面对朝臣如何。但是在天子面前错话可就不一样了,很有可能当场就被剑戟士那些,直接罢官下狱。这第一次大朝议,君臣之间还在相互试探。刘贺看到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既满意又不悦:个个都在装乖,不想当这出头鸟,那朕就只能点名了。“既然诸位爱卿都想当谦谦君子,那么朕就只好来点将来”刘贺完,首先就看向了张安世。张安世是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富平侯,与权势最鼎盛的霍光就只差了一个“总”字了。就拿现在来,他所坐的那张榻,以前可是霍光的坐榻,离刘贺最近,是朝堂上的“首席”。刘贺看过绣衣卫呈上来的密报,张安世现在还很是谨慎安分,但已经有朝臣想走他的后门了。在大汉帝国,想要投取巧的人如过江之鲫,不是杀了个万把人就能解决的。刘贺要用这个问题,试一试张安世有几分威望,再试一试朝堂上有没有朋党。“张卿,朕想听听你这大司马大将军的看法。”刘贺特意道,“以后,朝堂议事,要务实,虚礼皆可免。”虽然刘贺已经发话了,但是张安世仍然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字斟句酌地了起来。“微臣以为,太学诸博士官拟的这四个年号都符合成制,并无太多的优劣之分”“但微臣觉得宁宇有安邦定国之意,最能让天下百姓感受到陛下忧国忧民的仁爱之心。”“大乱之后需要大治,所以微臣认为宁宇二字稍胜一筹。”张安世完自己的见解之后,陆续就有七八个朝臣随声表示附和与赞同,这其中居然还有丙吉和刘德。刘贺想起来了,听刘德和张安世已经结成了儿女亲家,倒是一件喜事,张氏和刘氏算是亲上加亲了。刘贺虽然点了点头,但仍然未置可否,他接着又问新任的御史大夫韦贤道:“韦卿,你是大儒,对此有何看法?”“微臣属意明德二字,可彰显陛下重视儒学,更能让天下儒生感受到陛下的圣德,亦可让百姓领会到先贤大德。”韦玄成话音一落,也获得了不少朝臣的认可,这些朝臣多是有名望的儒生,君子朋而不党,但也能自成一党。刘贺仍然是阴晴不定地点了点头,没有明确地表态,在他的心中,现在的儒生不是统治的目的,而是统治的段。在未来,他不需要讨好他们,只需要驾御他们。“赵老将军,你出征塞北数月,在朝堂上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也来一。”“老臣久在军营,是个粗人,不比张公和韦公博学多才,老臣以为,龙乃天子象征,黄龙更是祥瑞,年号定为黄龙气势最足。”赵充国完之后,响应者倒是寥寥。原因很简单,经历了动乱,武将被刑颇多,如今的朝堂上文臣的数量远远多过武将,黄龙这年号还是太直白了一些,难得文臣喜爱。末了,只有执金吾安乐站出来表示赞同,倒不是因为他也是粗犷之人,而是因为黄龙这一年号,可以让他获利。黄龙出现在大野泽的时候,天子还是昌邑王,而他正好是昌邑相。一旦黄龙定为年号,那天子和百姓们每次提起这年号的时候,都会不由得想到大野泽,想到昌邑国,进而想起昌邑相,再想到安乐。这也算是简在帝心了。对于安乐未来的仕途,多多少少有一些帮助。四个年号中的三个,都已经有人出来站队了,就还剩最后一个。刘贺的视线越过整个前殿,看到了坐在前排末尾的御史中丞魏相,娓娓问道:“魏相,你的想法素来与旁人不同,朕也想听你一。”“微臣认为元获最好。”魏相果断地道。“哈哈,魏卿,你莫不是为了让这四个年号雨露均沾,所以才提起元获的吧?”刘贺笑道。天子终于是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朝臣们也跟着笑了,朝堂上的气氛为之一松。“陛下圣明,获指的是捕获大蔡,乃祥瑞也,元获与孝武皇帝的年号元狩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陛下平时就多次提到过,要比追孝武皇帝之功烈,那用元获为年号,可作为一个开端。”魏相完之后,不少朝臣脸上的神情都有一些古怪,他们经历过孝武皇帝在位的最后几年。与现在的太平日子相比,那可并不是一个值得怀念的时代啊。不少人在那个时代的记忆甚至是不堪回首的:比如几次无功而返的大宛之战,比如被牵连者达数十万的巫蛊之乱,比如夺嫡的惨剧。拿张安世来,他的父亲张汤就是被孝武皇帝处死的,而他的兄长张贺也是被孝武皇帝判处的宫刑。除了张安世之外,此刻前殿里的还有许多朝臣也在那个时候,经历过波折。黄霸因兄弟犯罪,被弹劾罢官;丙吉被罪案牵连,被贬回乡担任给事这些就是众人表情古怪的原因。几个月之前,当今天子给孝武皇帝上庙号世宗,肯定孝武皇帝功绩,抬高孝武皇帝的名望的时候,他们就既期待而担忧。他们期待大汉恢复那时的锐意进取,但也担心天子像孝武皇帝那样用兵过度,劳民伤财,杀伐过重,法律过严,猜忌心重。所以元获这个年号才会被刻意忽视。如今,魏相为了标新立异,提出要在年号上效仿孝武皇帝的年号,自然惹来朝臣们的心惊胆战和浮想联翩。再加上魏相平日就总与张安世等人唱对台,对同侪很严苛,所以不少朝臣看魏相的眼神又带上了一些怒气。倒是干瘦的魏相对此毫不在意,他洒脱地拂袖向天子行了一个礼,就大大咧咧地坐回了自己的榻上。朝臣们的表情尽收刘贺的眼底,他不禁就在心中冷笑了一下。一鲸死,万物生。这句话真是得一点都没错。霍光确实倒了,霍党也荡然无存,但是朝堂可不会真正太平下来,反而会比原来更热闹一些。张安世和魏相这些人,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刘贺的意志?会不会为刘贺做一些得罪本集团的事情?会不会挥刀砍向自己?这些都还要打一个问号。君臣相伴长长久久,有的是会。不是刘贺要学着和他们相处,而是他们要学着和天子相处。“好好好,诸位爱卿都得很好,有你们这样的朝堂栋梁,真是大汉之幸啊。”刘贺心中想着很多事情,但面上却笑得很和煦。“关于这年号的事情,朕也有些想法,但也没有深思熟虑过,现在出来,姑且博大家一讪。”刘贺得异常诚恳,但是何人敢真的发笑呢,朝臣们的脸上的表情反而比刚还要肃穆认真了一些。大家知道,过场走完了,四个年号到底孰优孰劣,要听天子来最后定夺了。“周易杂卦有云:革,去故也;鼎,取新也。”“朕以为,大汉今日虽然昌隆,但仍有弊端,想要富民强汉,让大汉更大,唯有革故鼎新!”“而鼎乃国之重器,乃宗庙社稷之象征,楚庄王就曾在洛水边向周王问鼎之轻重,而孝武皇帝亦有年号曰元鼎。”“朕以为,太学诸博士所取的四个年号都不错,但不如取‘鼎新’二字为年号!”“朕完了,众卿何人反对,何人赞同啊?”刘贺笑眯眯地问道。末了的一句话以后会在前殿里反复响起,朝臣们也会被反复拷问。天子的话完了,一众朝臣有一些发愣。不是要在这四个当中选一个吗?为什么天子会毫无征召地再起一个年号。这不就意味着所有的人都猜错了?这还是事,在短暂的沉默中,众人都想起了这半个月来反复听到的一些传闻——天子来年要变法推行新政!当时还不能确定,如今从这年号上来看,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变法也许确实能富民强汉,但有人得利就一定有人受损,未必会是一件好事。如果天子直接要变法行新政,那么朝臣还可以劝谏一番,可今日,天子挟倒霍之积威骤然提出此事,无人敢阻拦。天子就是定个年号,你都要反对,那岂不是大逆不道吗?沉默持续了片刻,终于有人站出来了,不是反对,而是赞成。“微臣认为鼎新强于其余四个年号,微臣附议陛下!”略知变法内情的黄霸第一个站了出来。“微臣亦认为鼎新最佳,附议陛下!”安乐这天子的忠犬也站了出来。“微臣附议陛下!”魏相本就对变法新政有意,亦起身下拜附议。“微臣王吉”“微臣龚遂”“微臣薛怯”“微臣王式认为陛下学识卓群,强于我等,鼎新二字最佳!”太学令王式都不曾反对。几年前就知道天子有意改变大汉旧貌的昌邑旧官们,都齐刷刷地站了出来,附议天子。再往后就是张安世、丙吉、刘德、韦氏父子等人及其他的朝臣。终于,在片刻之内,所有朝臣都拜在了天子脚下,支持以“鼎新”为新年号。刘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件事,也是一个新的开端,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是一个好兆头。“好,朕的第一个年号,定为鼎新,尚书署拟诏,立刻通传大汉!”“陛下圣明!”你们会知道朕是什么样的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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