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生死时速
“王府净街,止步!退避!”
“速速避让道旁!”
“快些!若是误了王府大事,抓你们下狱!”
蹄声如雷,朱富挑起车帘朝后看去,来的是两名气指颐使的骑士,骑着高头大马,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们挥舞着马鞭,凶神恶煞的抽打着“商队”里的人群,勒令着他们停下。扮做商队首脑的朱府管事六神无主,匆匆跑到朱富的车边问道:“老爷,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拔刀杀人?这里还是大明地界,要是被官府通缉,即便能够侥幸到达港口,只怕也要狼狈不堪,丢却这许多家当。朱富低声道:“快去,依这些人的意思,叫停车队,让到一边!”
在朱富的首肯下,“商队首领”吆喝着下人停了下来,急急的将车马赶在了一边。扮做“首领”的管事还塞了一银两给那两名奉命净街的骑士,点头哈腰道:“两位军爷,的不知道王爷车驾要来。若有僭越之处,还请帮忙通融通融。”
“却不知,来的是哪一位王爷?”
一名骑士接过那银子掂了掂,和同伴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呵斥道:“何来这么多话?”
“甭管是哪一位王爷,让你的人全都下车下马,到道旁好生跪着,迎候王爷就是了!”
“问那么清楚,和你有相干么?”
“是是是”管事的一僵,也只能点头哈腰。两名骑士看也不看,揣了银子扬长而去。
没能打听出消息的管事朝地上啐了一口,立刻去回禀朱富:“老爷,也不知是哪一家的王爷,那些人跋扈的紧,收了银子也不买账。”
“罢了,让大家伙都在道旁跪好。”朱富道。“总归不会是周王府。”
他之所以敢叫停车队,也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些人,虽高喊着王府办事,要净街,明是有王爷仪仗要用到这一处道路却不一定是自己最为惧怕的周王朱肃。
当今皇帝子嗣众多,除了周王外,年纪较大的一些王爷大都外出就藩去了,如秦王燕王。但还是有很多还没有封藩地的年幼王爷居住在这应天府内。如楚王、蜀王等等王爷。
而且,周王乃是贤王,虽也时有不羁之举,但却并不跋扈。因此,朱富才能断定,这位让下叫嚣着要净街的王爷不是周王。
只是,这里是城外官道,且天色将晚,哪个王爷会在此时出城,还要占用这条偏僻之极的官道?
朱富百思不解。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确定不是周王府的人前来拦截,他是绝对没有节外生枝,和一位堂堂亲王对着干的心思的。管事的很快传达了老爷的意思,很快,车队里无论是扮做镖师的朱家护卫,亦或是扮做商队大车客人的周家家眷,俱都在道旁跪了下来,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
而朱富,和他的儿子朱俊玉,则仍旧是躲在那辆塞满货物的马车里,挑开车帘的一角,观瞧着外面的情况。
很快,官道上便有动静传来,来的,竟然是一队顶盔掼甲的军队,看着这些军爷中那闪着寒光的矛尖,众人只觉得心中一凉,纷纷低下了头来。
在马车车厢中的朱富,也是紧张莫名,这队军队身上的煞气,竟是让他本能的不敢直视,只想移开视线。
一群人貌似恭敬的低着头跪在道旁,等着这些军爷过去。朱富心中莫名开始惊慌起来,不自禁的想道:“应天府里虽然有其他王爷,但,哪家王爷的亲兵,会有这般的威势?”
“我虽不知兵,但瞧这模样,定是只有见过血的厉害人物,才能有这般冲天的煞气。”
“论到王爷里带兵打过仗的,如今也只有燕王、晋王、秦王,但此三王,都没有在应天府里,剩下的就只有”
一念及此,朱富不由得冷汗直流。
“爹,那些人怎停下了。”朱俊玉也一直趴在车厢窗户上观瞧,朱富正留冷汗的当口,他恰好看见了这帮子本该只是过路的军队,竟是突然间停在了路中。之后,就是一身朱富无比熟悉、甚至前几日一直出现在他梦魇中的声音。
()(e) “统统拿下!一个也不许走了!”
“完了!果然是周王朱肃!”
这周王朱肃,竟然诈称净街,把自己这些人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这里!朱富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周王诡谲多端,为何就没多留一个心眼。
朱富这一回出城逃难,自觉已安排的十分缜密。从应天出海一般都是沿江直下苏松,而后从苏松的港口乘船离开大明。而为了掩人耳目,他安排的是广东港的船只,且一反常理,从城西出城。走的也是陆路而不是水路,要的就是一个出人意料。
虽然耗时更久,且要麻烦的多,但即便朝廷里有人发现他朱富不见了,也绝不会想到。他是走城西而不是城东,行陆路而不是海路。并非去往苏州,而是要从广州港出海。
周王朱肃带人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先行派快马来拖延他的行程,甚至调来了大兵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他的计划了。朱富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这位周王究竟是有什么神通,竟好似先知先觉一般。
眼看那支尽是煞气的军队扑来,朱富突然急中生智,突然钻出车厢攥紧了马缰,随后拿起车辕上的鞭子重重一鞭,“驾!”
马儿吃痛,长呼一声,甩开双蹄直接奔跑起来。
他的马车原是被簇拥在中央,因为将队伍挪至道旁的时候,行事有些匆忙,他的马车鬼使神差的被移动到了队伍边缘的位置,倒是正好有利于他逃窜。但饶是如此,突然开始飞奔的马车,还是毫不留情的撞倒了两名朱家的家丁。
那边厢,朱肃正在队伍中,冷眼看着这支惊慌的车队,面对骤然暴起开始拿人的军队,这些扮做商队的朱家人还有在喊冤想蒙混过去,但早已断定他们就是朱富一家的周王卫毫不容情,如虎入羊群一般将这些人一一锁拿。
故作跋扈的姿态,和清道迎接的借口,使得这些用来护卫朱富南下的家丁们猝不及防,没能阻止起任何像样的反抗。
“殿下,没有看到贼首朱富。”有亲卫向着朱肃禀报道。
“继续找,让人将马车里以及货物里的每個角落,全都翻找一遍。”朱肃道。朱富是个野心勃勃的富商,纵然是想逃离大明,他也定然放不下这挥金如土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可能用这些家财为诱饵,自己只带着一部分财产离开大明。
所谓壮士才会断腕,而资本却是贪婪的。他们只会想全都要,不会去断腕。
亲卫领命而去。他们方才,也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而已,确实还没有搜检过所有的车厢。
可还没等他去传达朱肃全面搜查的命令,队伍末端,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马嘶,而后一驾横冲直撞的马车碾过两人,冲出了周王卫的包围。
朱肃眼睛微眯了眯,开口道:“曹渊,你去。”
“拦下这车。朱富此獠必定就在车中。”
“是,殿下!”朱肃身旁,一员将领轰然道。此人正是亲兵副将曹渊,三卫中朱肃的另一名得力大将。现下狄猛带着一队人马去“请”其他名单上的“贵客”了,朱肃身边的亲卫,则由曹渊暂为统领。
得了朱肃命令,曹渊立刻纵马驰出,一边飞驰,一边迅速点了几名骑兵。“你,你,你,还有你,跟随我去截停马车!”被他点到名字的骑士们立即纵马跟上,很快,五名骑士便咬住了朱富的马车,死死的跟在了马车后面。
正在抽打马屁股的朱富听到蹄声越来越近,不禁惊骇,他百忙之中对好儿子朱俊玉道:“快,将车后的箱笼全都丢出车去!”
“不能让这些人追上来!”
车里的那些箱笼,装着的都是朱富底里最为贵重的珠宝、字画,甚至是金块等物。纵使其他东西全都丢了,有这么一马车的财宝,也足够他朱富在海外逍遥快活。
但此时,性命攸关,朱富也顾不上这些财物了。还是先保住一条老命,再罢!
朱俊玉值此生死悠关的时候,倒是也没掉链子。眼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些箱笼一个一个的推出车去。箱笼在官道上摔的碎裂,一时之间,金银宝石,各种珠光宝气滚了满路,随便一个,都足以顶得上普通人家数年的花销。
()(e) 但这几个纵马疾驰的追兵,却是连看都没有看那些财货一眼,仍旧是骑着马猛追。
“爹爹,这,他们还在追,这不顶用啊!”朱俊玉朱公子带着哭腔道,他觉得裤裆子里隐约又有湿意了。
“”朱富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几个追兵虽被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但二者距离仍然在不断缩。虽马车减了重量,但还是比不过周王卫的快马。
“必须跑的更快一些”朱富满脑子就是这样的想法,左看右看,却看到自己的那人高马大的蠢儿子,正扒拉在车厢上,抖如筛糠。
一阵怒意忽然浮上心来,“若是没有伱这逆子,擅自杀了那番人,引来了那朱肃的忌惮为父又何必这般舍了家业,舍命奔逃?”
想起自己为这逆子舍下这么多家业,再想起先前董吉的那一番“儿子可以再生”的话,朱富不由得恶向胆边生,突然拉住了朱俊玉的。
“爹?”朱俊玉不由得一呆。
“俊玉我儿,你安心的去罢。”朱富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而后重重一拽,朱俊玉骤然失去平衡,竟是被他给甩了出去。
“啊!”
后边的追兵见马车上骤然摔下一人,顿时心惊。曹渊当即分出两人,去将这摔下马车的家伙擒拿,自己则带着剩下两人,继续往前追击。他张弓搭箭,朝着飞驰的马车射出几箭。然而马车背后拖着的车厢宽大,挡箭矢却是一绝。箭矢钉在车厢上,压根伤不着前边的朱富。
曹渊大怒,干脆弃了弓箭,奋力打马向前。拖着车厢虽能挡箭矢,但马儿拖着重物,却是不如只驮着一个人的骑兵轻便。朱富耳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心中大急,想要看看还能丢下什么减负,回过头,马车里已是空空如也。
曹渊已经赶到了前面,与他并驾齐驱。看着朱富惊慌的面容,曹渊露出一抹狞笑,更是吓得这位养尊处优许多年的商人心神俱裂。
“停下吧你!”
曹渊伸出猿臂,对着车辕刷刷几刀,火花迸溅,车辕处连接着马匹的绳索顿时被斫断了一侧。马车车架失衡之下开始散架,坐在车辕上的朱富更是摇摇欲坠。
惊慌之下朱富松开了紧紧抓住的车辕,竟还想爬上马背,曹渊收刀换鞭,马鞭一卷,一拉,被卷住了胳膊的朱富惊叫一声,轱辘轱辘的滚到了路边。
“将军。”后边的几位骑士追了上来,眼看曹渊已经绑住了此人,便道:“后边的兄弟已经问过了,被摔下车的是朱俊玉,马车上的人,就是贼首朱富!”
“果然是这厮!这厮还挺能跑。”曹渊晒笑一声,道。“将他绑上马背。”
“走,我们回去,向殿下表功去!”
这边,看到曹渊绑来了一脸狼狈的朱富父子,听完曹渊述追击的经过,朱肃嘲笑道:“哦?朱员外慈眉善目,竟然能做出推亲子下马车的暴行?如此想要活命吗?”
朱富看了朱肃一眼,许是知道自己绝没有好下场,倒是也不求饶了,冷笑一声道:“无毒不丈夫,汉高祖做得,我朱富如何做不得?”
“好个毒丈夫。只可惜,你为的是一己私利,只是单纯丧了良心,称不得丈夫。”朱肃晒笑道。“本王这就把你这毒丈夫绑了,去见你的亲朋挚友们。”
“倒是要看看,你的那些亲朋挚友们,对你却毒是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