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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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起身在茅屋一角的破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再转身时候,手中便多了一把乌沉沉,看不清花纹的刀。

    那刀仅有人手掌长,刀刃像是新月一般又细又弯,刀柄上又一圈又一圈隆起的浮雕,只是那刀看上去也是劳物件,那浮雕早已经被摩挲得只剩下乌黑发亮的大轮廓,细节已经全然消失,完全看不出之前雕刻的究竟是什么。

    青年拿着那把刀时候,态度也是十分慎重,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害怕那浮雕上的东西活过来一般。不过真要起来,这把刀也确实有点儿蹊跷,常青眼睁睁看着青年拿着刀朝着他走过来,还未近身,便已经闻到了一股奇妙的香气——若是香气,那味道重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腥,可若单是臭,那味道又算得上是甜腻逼人,浓酽酽的,宛若极为粘稠的甘蜜一般,光是闻着便让人有些恶心反胃。

    常青一脸冷凝看着那青年颤颤巍巍持刀靠近了他,目光掠过青年的后背,只见那人一声薄薄的夹棉衣,背心处大半都已被汗浸得透湿。

    “吾待会便要用刀将你的血管割破,这把刀割出来的伤口,血才不会半途凝结——”青年似乎是很怕常青,咬着下唇同他轻声,“侬可不要再那样蛮狠地用武,是那偏方需要这样做,吾可不敢害你。”

    常青神色不动,抬眼看了那青年一眼,那视线凉浸浸的,像是浸在冰水中的一片锋利的刀锋,冰冷,刺骨,锋利。

    “你害不了我。”常青道,话音落下,只见他指尖微微一动,青年骤然发出一声痛呼,片刻后,青年肩头处飘下了一缕黑发,晃晃悠悠落下来,散落在青年的脚尖。

    “侬个瓜——”

    青年用手捋了一把发梢抵到眼前,看着那一截秃毛狗尾巴一般少了一撮的头发,像是快要晕厥过去一般。尖尖一张狐狸似的脸上,脸色顿时从白转青,惧怕之中,那对上挑的细眼眼底却隐隐透露出些许极为恼怒的神色来。

    “等,等你血流殆尽时,吾若是想伤你,也,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改口着狠话,露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常青瞳色微暗,却再未开口。

    他沉默时,身上涌动的那种癫狂和偏执却比之前要更加明显,骷髅一般的脸上呈现出的神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对上常青的脸,那多少有些傻气的瘦高青年却忽然发起抖来,几滴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涟涟而下,将乱糟糟的头发凝成一束。

    “……”

    之后青年也没再开口出一句狂妄之言,在常青的注视下,他的动作倒是比之前还更加利索了一些。只见他在一只黑陶药盏中抖落出些许粉末,用冷酒冲开后示意常青服下。

    常青伸手接过药盏,宛若没有看见那淡青色的酒液中蠕蠕而动的无数芝麻大的红点,一口便饮尽了药盏中的液体。

    “唔——”

    他随即发了一声闷哼,惨白的脸色上骤然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那青年就像是一抹幽魂般悄无声息地在这一瞬间靠近了常青,指间黑刀微转,新月般的刀尖沿在后者手腕上隆起的青色血管上飞快刀划了一刀,暗红色的血似乎凝了一凝,片刻后才从那蚕丝一般极细的伤口中沁出来——先时只有一线,随后血便越涌越多,汩汩地直接淌落在林茂躺的棺材内。

    一股浓烈的腥甜之气在冰冷彻骨的茅屋内腾起。

    与寻常血腥味截然不同的是,从常青体内流出来的所谓阳血,每一滴都如同青年手中的黑刀一般,散发出妖异甜腻的香气。

    而原本几乎与死人无异,气息近乎于无的林茂,在这香气萦绕之间,忽然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常青自然也未曾错过这林茂的这点动作,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的青年,鬼火般荧荧发亮的瞳孔在这一刻总算因为那期待与惊喜而透出了些许人气。

    青年拍了拍手,眉眼弯弯,忽然露出了个笑容。常青惯来对林茂以外的人都毫不在意,自然也没有发现这青年其实是个生得十分俊俏的后生:那样一张脸,白得有些生硬,仔细看去,竟然如同妇人一般仔细地敷过了粉,两道细细的眉毛颜色浅淡,眼睛同样是细长的,瞳色比寻常人要淡很多,眼珠子是上等蜜珀一般金光流转。上挑的嘴角,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在。

    而当他真的笑起来时,这张脸上总会不自觉地透出一股怪异的邪气。

    “这便是快好啦。”

    那青年笑道。

    就像是在应和青年的这个句话,林茂在笑语中滕然从棺材中坐了起来,可是,他那张皎洁如玉般的脸上,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乌沉沉的睫毛压着眼眶下病弱的青黑,苍白的唇瓣间露出一点鲜红而柔软的舌尖。随后,便像是那刚出生还未曾睁开眼的兽一般,林茂偏着里脸,循着血腥气,懵懵懂懂摸索着朝着常青探过身来。

    常青眼睁睁看着林茂朝着他抬起两只手,柔软纤薄的袖口中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胳膊,笨拙而缓慢地缠绕上他精干紧绷的身体。已经变成少年模样的师父,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是那样的微凉沁润,贴上他铜色粗糙的皮肉,就像是涂了薄油一般又软又滑。

    “呼……”

    林茂紧闭着双眼,呼吸滚烫,轻轻拍在他肌肉隆起的胳膊上。

    常青双目低垂,一动不动地看着师父那张熟悉又陌生到极致的面容,目光不稳。

    毫不动容自然是假的。

    在林茂微凉而柔软的嘴唇贴上胳膊的瞬间,即便是利刃加身也未曾有过丝毫动摇的常青,周身宛若铁水浇筑而成的紧实皮肉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带着细微刺痛的伤口被那软软的唇瓣吮住了,常青可以感觉到鲜血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入林茂的口中,他听到林茂发出一声细细的,满足的轻哼。

    常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因为那从未有过的接触而绷紧到感到疼痛的地步。

    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忽然之间变得缓慢了起来,慢得就像是被封在冰中的游鱼。

    冰雪,寒风,血滴,在常青的脑海中,这一切都静止了,唯一流动的,是从林茂身上隐约萦绕而升的缥缈香味。与浓郁的甜腥气息不同,林茂身上的香气是温暖而舒适的,让常青慢慢地想起自己尚且年幼时候,伏趴在林茂怀中,从那人衣领处闻到的那一抹稀薄的蜜香。

    常青清晰地感受到林茂的舌头正在有规律地舔舐着那被黑刀毫不留情割开的伤口,依旧在昏迷中的少年在吸血的时候有着近乎残忍的贪婪,他毫不犹豫地推挤着常青体内更多的血液涌出。而对于常青来,渐渐的,就连从伤口溢开的疼痛都变得麻木起来。湿漉漉的,粘稠的香气包裹住了他,他的视线渐渐地变得阴暗而昏沉。

    他挣扎着举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心翼翼地抚上了林茂已经披散开来的黑发。

    黑色的发丝宛若流水一般拂过他的手背和指尖。

    “师父……”

    常青轻声呼唤着,即便是抬起手这样简单的动作,现在似乎也变成了极为艰难的挑战,他身体重得就像是石头一样。

    林茂的动作一顿,他的睫毛微颤,竟然真的在这一声“师父”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的目光依旧是朦胧而混沌的,瞳孔中没有任何人的倒影,只有一片虚无。

    缓慢地眨了眨眼后,林茂又像是困乏至极一般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是吮血的动作却变得更加凶狠,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丰盈起来——与之相对的,是常青愈发变得死灰的脸色和渐渐软倒的身体。

    “砰——”

    终于,白发的男人彻底地失去了意识,直接伏在了棺材旁边,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胳膊依然被林茂死死地含在口中。只不过姿势的变化,让林茂不得不坐起来,整个人的上半身几乎快要攀出来棺材,白蛇一般两只胳膊牢牢箍在常青一声铜色的皮肉上,不停地吞咽着腥甜而温热的鲜血。

    他的脸颊因为无意识的急切而翻起了浅浅的桃色,眼角隐约有一丝潮湿的微红。

    而那青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不自觉地露出了恶毒和刻薄的冷笑,薄薄的嘴唇下面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齿。

    在这一刻,他总算是彻底掀开了之前挂在脸上那副懦弱纯良的面具。

    “好啦,好啦,总得留一口之后吃。”

    眼看着常青全身都透出一抹怪异的青白色,只差一息就要被吸成人干断绝生息,那青年才慢吞吞地走上前,按着林茂的额头,强行将他从常青的身体上撕下来。

    林茂唇齿间发出几声丝丝身,纤细的身体倒在那青年的怀里,依旧不依不饶轻轻地扭动着身体,在鲜血的滋润下,少年的容貌艳丽宛山妖鬼魅,眉眼唇齿娇艳欲滴,那青年低头匆匆瞥了他一眼,呼吸也是乱了一拍。随即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只能死死看着林茂的那张脸。好一会儿,那青年喉咙间挤出一阵夹杂着欢愉与苦闷意味的叹息声,他伸出拇指,轻轻抹掉了林茂嘴角残留的一抹鲜红的血痕。

    许是感受到了嘴边的那一抹人类肢端的温热,林茂眼皮下眼球乱动,随后沉睡中的少年却像是野兽一般,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手指。

    青年也不挣扎,细眉细眼间透露出一丝宠溺,动也不动地任由林茂用牙齿在他的手指上留下齿痕。

    来也奇怪,林茂被鲜血激得十分饥渴,啃咬那青年手指时,自然也毫不留情,没多久便将青年的手指咬出一枚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是,那青年指头上的皮肉向外豁开了口,白的皮肤下是同样发灰发白的肉,仍由林茂伸着舌尖吮吸舔舐了半天,却是一滴血都未曾流出来。

    “怎么就这么贪吃了呢。”

    青年压根没有在意自己身体上的异状,依旧甜腻地冲着林茂道。

    林茂微微皱眉,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苦闷的神色。未曾找到混沌中渴望的鲜血,林茂只想将青年的手指吐出来,可是那人却不为所动,冰凉的手掌转而牢牢地卡住了林茂的下巴,拇指在林茂的口中来回搅动,玩弄着那湿润而柔软的舌尖。

    “唔……”

    一缕唾液沿着林茂闭合不拢的嘴角流出,林茂的挣扎变得强烈了一些,青年这才抽出手,将林茂强行按回了棺材,片刻之后,林茂的身体总算是慢慢地松弛下来,静静地躺在棺材之类悄然无声——那青年含笑朝着棺材内看去,林茂在那里呼吸平稳,面色红润,露海棠一般睡得十分香甜。

    青年这才将身体靠近林茂,一双手抚上那少年的身体,将他身上那件被血污得狼藉的绸衣慢慢褪下来。

    林茂的身体一寸一寸展露在那青年的视线中,实在是生得骨肉匀亭,纤瘦柔韧的好身形,肩颈胸腰,无一处不美,只是胸口偏右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桃色的细长痕迹,乍一看,倒像是有人用指甲挑了一点儿胭脂,在那美玉一般的胸口轻轻划了一道似的——正是之前差点儿要了林茂命的那道骇人剑伤。

    因为林茂皮肤白皙的缘故,那伤痕看着倒是多少有些明显。

    “可恶——”

    青年目光触到那剑伤,脸上顿时便涌起极痛惜的神色。

    以他之前配的那道方子,按理来再怎么沉重的伤势也该被童男子血气中蕴含的阳气真元修复,痊愈到不留一丝痕迹的程度才对。

    偏生到头来最最紧要的关头的却出了差错——常青的武功实在是不能用常理判断,那道剑气本应该是落在乔暮云身上,运剑时自然比平时还再加上几分毒辣。青年任由林茂在常青身上取血取到后者濒死,到头来,林茂身上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青年伸手,指尖沿着那桃色剑伤轻轻滑过,身形颤抖,差点儿因为心痛而落下泪来。

    “真该杀了那伤了你的人……”青年停了一刻,又咬牙切齿,狠毒地改了口,“不,死了该多便宜……其实到应该一寸寸捏断那蠢货的骨头,截断血脉,在那团臭肉中塞上断心蚀骨虫才对。”

    他转过头瞥向横卧在棺材一侧,呼吸微弱的常青,随后便重重一脚踩在了那白发男人的胸口。

    “咔嚓——”

    就在这一脚下,常青体内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响,也不知道是哪根骨头被青年活生生踩断。而即便是这样,那青年依然像是不解气一般,飞起一脚,又将常青整个人咕噜噜踢飞好远,直到身体沉重地撞到墙角,整座茅草屋簌簌一动,将屋顶上雪花抖了许多下来才堪堪停住。

    常青侧身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口鼻处却也只是隐约渗出了丁点儿血珠,显然已经是被吸血到半干,只勉强留着一口气了。

    “罢了,看你养得一身好血好肉——饶过你罢。”

    而目目睹常青如今惨状,那青年偏生还露出一副“便宜你了”的遗憾神态,轻轻拍了拍手,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嘀咕一声。

    完,他又转向林茂那处,一手撑着棺材边沿,慢慢探身下去,将自个儿脸贴到林茂身上,啧啧有声在那玉脂一般的皮肤上落下许多亲吻。

    呼吸渐粗,而他捏在棺材边沿的关节,隐隐透出了点骨节的白。

    片刻后,那青年忽然像是溺水之人一般猛地抬起身,仰着脸发出一声急促漫长的抽气声,而后软软地跪倒在棺材一侧,面色潮红,目光莹莹如水。

    好一会儿,那青年才像是缓过气来,慢吞吞站起来,神色哀戚。

    “若不是我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他按着自己的胸口,依旧是那样贪婪地凝视着林茂,怨毒地开口低喃,“又怎么会轮到那臭男人为你饲血……”

    他仔仔细细将林茂凌乱的衣衫重新穿上,系拢衣带,然而扶起林茂的身体靠在自个儿怀里,摆好姿势后,慢吞吞从领口中扯出了一根用红绳系好的木梳。

    那木梳做工实在是粗糙,只能勉强辨认出背脊上雕着铜钱大的梅花和一只歪歪扭扭的喜鹊。

    若不是那木梳被染成了红色(不过就算是那红色,也因为天长日久的摩擦而褪得差不多了),恐怕没人能认出来这竟然是一把喜梳——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再贫苦的人家,娶嫁时恐怕也都看不上这样一把粗制滥造,宛若孩童游戏之作的梳子。

    可这琥珀眼的青年捧着这把梳子,却像是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不过的琉璃珍宝。

    他心翼翼拢起林茂披散的长发,将那梳子插入漆黑的发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一下一下为林茂细细梳头时,那青年轻声地吟唱道,声音缱绻。

    若林茂还有意识的话,怕是会觉得这歌声耳熟得令他害怕——这正是他在那诡异噩梦中听到的歌声,萦绕不断,哀怨凄婉,每一声吐息,每一个词,每一句歌,都透着入魔一般的狂热与偏执。

    “猫儿哥哥,等到你彻底大好了,可不要忘记仙仙我对你的情啊,好的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你可不要再食言……吾真的不愿再毒融这张脸,”唱完那一段颠三倒四的唱词,青年同林茂脸贴着脸,极亲昵地开口低语道,“吾是真不愿伤你,可谁叫你要做那杀千刀的负心人,白眼狼,伤了吾对侬的真心。”

    到最后,这自称作“仙仙”青年又是“心肝儿”“冤家”地同昏迷不醒的林茂了一堆疯疯癫癫的甜言蜜语,话尾中又带上了些许掩饰不住的南方口音。

    总算,这位“仙仙”好歹为林茂梳完了头,之后便慎重地将梳子收回衣领内贴身戴着。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够,他便又贴着林茂的鬓角,轻轻在那发丝间亲了许多下——

    “咔,咔咔——”

    一丝轻响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响起。

    沉浸于甜蜜亲昵中的仙仙忽然间感到背后汗毛炸起,来不及多想,他霎时间双手抱拢起林茂飞身一跃避开了一丈之远,再回头时,却发现那让他心中警铃乍响的危险气息,却是来源于墙角一道踉跄爬起的人影。

    “什么?”

    在看清楚那身影之后,仙仙脸色一变,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那从墙角爬起来的人,自然便是常青。

    只是之前只有九分像鬼的白发男人,这一刻却是真的宛若恶鬼临世。

    那男人失血过多的皮肉透着尸体一般的灰,睁开的眼睛中几乎难见眼白,只有一对乌黑空洞的瞳孔中,透着一点诡异的红光,直直地对准了仙仙和林茂的方向。

    “师……父……”

    常青发出一声金石磨砺般的粗糙声音,依旧在呼唤着林茂。

    一声呼唤未尽,那枯瘦的白发男人身形一颤,昏暗的茅屋顿时剧烈地抖动起来,摇摇欲坠——原来是常青内力激荡,涌起的内劲竟然在屋内腾起了狂风般的气浪。

    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茅屋被撕开了几道敞亮的豁口,风雪尖叫着扑涌进屋之内,将地面,桌椅,乃至那口棺材的表面都覆上了薄薄一层白雪。

    “怎么会这样?!”

    仙仙牙缝间挤出一声不可置信的质问。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医术一道上浸淫多年,自然知道之前常青是什么状况——多日来惊怒忧惧哀早已像是烈火燃灯一般熬干了他的全部精气神,随后怕是又与武功高强之人对许久,伤了根本从之前常青那副疯癫的状态便能看出他早已神魂不稳,即便是之前与乔暮云一行人对战时展现出了强横的功力,却也只是外强中干,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若不是如此,仙仙在林茂取血之前,也不会刻意让常青服下罕见的奇药以助他聚集血气,免得他暴毙而亡。

    那奇药倒真像是他之前所的,有“活死人,医白骨”的疗效,可即便是如此,那药的作用,也不过是吊着常青的一条命,让他能够喘上一口气,活过林茂渴血的这段日子。

    可是,现在常青的模样,那里有丝毫奄奄一息的模样?

    以仙仙的武功,这一刻面对常青,却有一种骨髓里透出来的悚然之感——除了当年出道时武功不济的那十多年,他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这样恐怖警醒的时刻了。

    此刻若是有人站在茅屋外的半山腰朝着无名老人的院望去,定然会比此刻的仙仙更加惊悚:呼啸的寒风和冰雪在靠近屋的瞬间,竟然像是被无形的引力吸了过去,无形的力量如同海潮般席卷而出,这天地间的自然威力,在这一瞬竟然被人所驱动,沿着那飘摇的屋盘旋而转,晶莹剔透的雪花更是在这狂乱的风中化为了细碎的冰雪齑粉。

    “哗啦——”

    破旧的屋终于承受不住屋内某人的内力冲击,腐朽塌软的茅草并着褐色的破碎房梁腾然而起,直接被卷入了风中,片刻便被风刃搅碎成碎片。

    屋顶被掀开之后,三人的周围反倒是敞亮了许多。

    仙仙淡金色的瞳孔缩成了细细的一点,似笑非笑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抹凝重。

    “呵,该不亏是我心肝儿养大的好徒弟吗?”

    他愣了愣神后,勉强咬牙道,随后长袖一展,一道内劲如剑,直直刺开常青周身狂风,往他身上几处大穴刺去。

    可在仙仙的这等手段攻击之下,常青却也只是身形稍晃。

    “师父……你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恶鬼一般的男人,口中呼喊却带着隐约的惶恐之意,而开口的同时,他便已经拖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仙仙和林茂而来。

    仙仙死死抱住林茂,又往后退了几丈的距离,而那常青看似宛若僵尸一般身形沉重,实际上却形如鬼魅——仙仙脚尖尚未碰地,他便已经站到了两人之前呆的位置。

    “哪里来的怪物?!”

    仙仙发出一声低呼,步伐不停,提气又掠开了一段距离。

    而仅是一瞬之间,常青便又跟了上来——不仅跟了上来,他还直直地伸出了手,却是想要直接从仙仙怀中将林茂夺走。

    时迟那时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仙仙已同常青对上了数十招。

    “噗——”

    “噗——”

    “噗——”

    ……

    攻击之下,常青总算是步伐一顿,那赤裸的上半身,几处死穴都迸开了指头大的的肉洞——不过就跟之前一样,即便是受了这样的伤,那伤口中也只是隐隐透出了丝丝暗红。

    而仙仙看上去纵然是占了上风,可也不上是不狼狈。

    远远站定之时,他的呼吸已是乱了节拍,紧接着,他又感到脸上一阵微麻,他抬手随意在那处一抹,随后便是一愣。

    虽然没有血,指尖皮开肉绽的触感却告诉他,他的脸上已是被常青割了一道。隐约间,已经能从皮肉的伤口中摸到一点儿微硬的骨头。

    “草你个瓜&%…割了老子的头发还破老子的相,他妈的*&%¥#——”

    仙仙顿时暴怒,薄唇中又冒出一连串土话,光是从语气来听,便也可以判断,恐怕那是极恶毒的咒骂。

    而常青在这咒骂下也只是微微偏头,面无表情,抬脚便继续朝着仙仙追来。

    仙仙也一改之前避让之态,被激得提身一纵,手腕微动之间,指尖已经勾起了一把弯如新月,异香扑鼻的黑刀。

    而那把刀的刀尖,正对着常青的胸口——可以,仙仙这回是真的已经动了彻骨杀意。

    之前尚且还能勉强顾及林茂的渴血需求而留下常青的命,如今他却已经是顾不得那么多。

    一半是因为毁容断发的怒火,而另一半,却是因为再不动杀招,他却已经有些接不住常青的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