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一剑无声
“恩师敬上,弟子秦登霄,追索贼人”
秦登霄持法旨举印,唇齿微动,话至此处,言语似乎化作了混乱的音符,只是短促的在空中响起便就灭去,其中的讯息却似凝现了实质冲天而起,挣脱大气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江道人眼瞳微缩,面上失去了神色,冷冷道:“阁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你莫非以为请出元神真人,即是万事大吉,殊不知晓此乃不智之选?”
“倘若事态加剧,我恐怕你担待不起。”
“事态加剧?”秦登霄淡淡道:“我太素正宗,从来便没想过息事宁人。”
似是为了应证秦登霄之言,不过片刻,天上忽有轰鸣传出,隆隆作响,江道人猛地抬目望去,却见漫天俱是金赤之色,仿佛有一轮大日缓缓降落到了大气之上。
赤元胎洞天的大气上,布有洞天大阵,覆盖整座星辰,寻常修道人纵使能够穿行虚空,若是不得秘要,也绝不能闯入其中,至于施法攻打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此时此刻,洞天大阵却如重压之下的卵壳,片片开裂,寸寸破碎,无数金赤色的焰流,蛮横地自破裂之处闯将进来,仿佛流星火雨一般,轰鸣着坠落下来。
金赤色的火焰,瞬间点燃大地,蠕动的血肉瞬间为之点燃,沿着山河汹汹弥漫开来,眨眼天地之间已是一片灼灼焰光。
“大日真火?这是元神道术!”
江道人目光微变,却见秦登霄收起法旨,淡淡瞧了他一眼,竟是不再管顾,裹起一道白虹便就冲天而去,没入了天穹上那一轮金日之中。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对方自始至终,都不仅仅只是为了将柳长老擒拿伏法,更没想过与自己分出什么胜负。
太素正宗,这是要借此事杀一儆百,以示威严!
他虽然对背后的较量,并不十分知悉,但是事到如今,局面已经不是区区元婴修士可以把控的了。
大日真火焚遍血肉构筑而成的大地,似乎要将整颗星辰点燃,赤胎元洞天之中,气温正在急剧攀升,即使没有沾染大日真火,江道人也已经感受到火气侵入到了功体之内。
此时此刻,恐怕什么仙金宝铁,暴露在空气中,都要瞬间熔化,以他元婴三重的修为,也绝支撑不了片刻。
他毫不怀疑,将他灰灰了事,不过是顺施为,恐怕赤胎元洞天,在这大日真火之中,也要被炼化为宇宙间的浊气。
不过冥河宗,是轻易为太素用以振示声威的么?
冥河宗放弃了许多,追随太冥祖师跨越寰宇来到玄黄,绝不是为了休养生息,门中上下都秉持着一股争锋之念,才有了如今玄黄修行界眼中气焰嚣天的冥河宗。
江道人相信门中真人没有坐视他死在大日真火中的道理。
他运转道法,在大日真火散发的些许火气之中苦苦支撑,感受着元神真人道术的酷烈,终于等到火光之中传来异样的声响,似乎发自血肉大地深处咕噜咕噜冒将出来,血似的赤水随之如泉喷般浤浤汩汩涌溢而出,不片刻,大地已然化作一片滔滔血海。
“太冥化生血海,是赤河部哪位真人?”江道人心中大喜,却见伴随血海翻滚抬升,大日真火并未灭去,而是在血海之上生灭滚动不休。
血海浪滚如云,想要扑灭大日真火,大日真火却如附骨之疽,源源不断炼化赤水,一时之间浊气升腾,热星飞迸,搅得天地阴晦,如入幽冥。
江道人面色骤变,再如此僵持下去,大日真火与太冥化生血海未必能够分出胜负,他却是要支撑不住了,只得主动启声喊道:“弟子江靖河,请真人救我!”
“哼!”他耳后突如其来一声冷哼,旋即便觉浑身一缚,似被一股无形大力裹起,径直落入了血海之中,反应过来之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人。
此人相貌阴柔,身形修长,顶不戴冠,衣不规制,只是一件轻薄的红绸血衣披身。
“潘真人!”冥河宗来到玄黄,开辟了许多如赤元胎洞天这般的修行之所予门中真人修行,不过江靖河倒不知晓,赤元胎洞天中修行的,原来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潘应真人。
()(e) 潘应是赤河部的元神真人,江靖河是幽河部的真传弟子,如今虽已合而为一,但是并不熟悉,他忙垂首道:“见过潘真人。”
潘应柳叶似的眼冷冷看来,问道:“谁命你将人引到我赤元胎洞天的?”
江靖河心中一凉,堂堂元婴三重修士,竟是顿时背生冷津:“弟子只是忽然收到法旨,匆匆行事。”
潘应冷笑一声,然而不待再有交谈,血海之外却是轰然一声爆鸣,原是洞天大阵完全破碎,那一轮金日已经彻底降落下来!
“找死!”潘应目中厉色一闪,不见有何动作,血海顿时仿佛动怒一般,翻滚旋转不止,淹没整颗星辰的赤水似乎都往一处汇聚,高举一道真真正正的覆世巨浪,狂涌向天,朝那一轮金日狠狠卷去。
大日真火至阳至刚,太冥化生血海至阴至浊,两者一触之下,血海顿时滚沸,浊气塞空、血雾弥漫,但在潘应运施之下,血海竟然无视剧烈的蒸发,疯狂扑灭无数大日真火,片刻竟是打灭了半轮金日。
江靖河不由呼吸微窒,早闻潘应真人斗法之时悍戾疯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以潘应这般打法,纵使能够扑灭那轮金日,太冥化生血海也要元气大伤,不过此神通修炼之时极费苦功,运转起来却对法力没有太大依赖,或许比拼损耗的斗法方式,正是潘应的对策。
但血海与金日的争锋相对,不过持续了片刻,对方便似有所觉,只见金日忽然一敛声威,大更是飞速缩减,很快便缩到了数百丈大,但其气息不减反增,光芒更是愈来愈加耀眼,直到一个极限——
金日悬空,轻轻一抖,一道炎柱自里疾射而出,仿佛一柄利刃在血海之中挥扫而过,血海赤水竟然不能抵挡分毫,刹那留下一道巨大的创痕,虽然赤水倒流灌入瞬间恢复原样,但却不能改变血海已被炼化了一分的事实。
潘应斗法悍戾疯狂,对方显然也不落下风,一见变化奏效,顿时穷追猛打,道道炎柱接连迸发,一道未去,一道又至,一时十数道金赤辉耀,焰光四射的炎柱在这颗星辰之上来回犁扫,所到之处有如摧枯拉朽,血海寸寸消融瓦解。
潘应目光一凝,知晓大日真火变化之后,已将威能收束到了极致,炼化血海损耗极,不能如此放任自流。
不过斗法至此,他也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正面交锋,对方不是自己对,因此才要施展变化,可论道术变化,自己便逊色了么?
潘应冷笑一声,挥袖一挥,首次掐起法诀朝上一指,便见血海翻腾冲荡,片片退去,血肉大地再度曝露在虚空之中,所有赤水却已汇流凝聚,化作一头血龙腾飞起来。
这头血龙,由整片太冥化生血海化成,身躯超逾万里庞然,其中无数血流波涛流转,仿佛为其供给了无穷之力,只是一个甩尾,似乎打爆了大气,又仿佛击穿了空间,留下噼啪一声爆鸣,瞬间冲天而起。
十数道炎柱追扫而来,然而血龙万里身躯,竟然运转自如,在虚空之中划过画出道道完美的曲线,飞舞盘旋之间躲过道道炎柱,须臾已到金日之前,潘应狂笑一声,大喝道:“破!”
血龙一声惊天动地地长啸,奋起撞倒不周之势,朝着金日直贯而去!
几乎于此同时,金日之中倏然传出一声,淡淡道:“着!”
潘应目光微微一束,只见大日真火忽然急剧朝内回卷,瞬息化作一枚的火球,落在了一道身影中。
此人顶簪玉竹,身披鹤氅,虚空之中一身大袍无风自动,尽显道骨仙风,顶上一朵庆云放光,仙雾浑旋不休,旋即轰然一震,一道纯白氤氲狂卷而出,瞬间落在血龙身上!
“吼!”血龙嘶声咆哮,在无声的虚空之中掀起剧烈的震动,粉碎无数星屑陨石,去势却是死死停住,不能前进分毫,若有外人在场,定能瞧见其脖颈上,已是钳住了一只有形无色,纹理分明的大!
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
“道妙!”潘应双瞳微微缩缩,不禁自言出声:“原来是你。”
()(e) 来者除了许庄,自然不会再有他人,施展神通擒住血龙,许庄面不改色,中火球一动,火行神光再次如柱一道激射而出,瞬间便要将血龙洞穿,然而血龙动弹不得,赤水之中却忽然飞出一道流光,朝炎柱一拦!
这一番,却没有再生出什么惊人的动静,却见流光一定,化作一面宝镜,火行神光照在其上,顿时偏折出去,霎时飞入虚空消失不见。
没过许久,虚空之中似乎闪起一道亮光,旋即再无声息。
“好法宝。”许庄眉头微微一皱,对方会有玄妙法宝傍身,也是正常之理,但是错过此,想再创造胜势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而且自己一击不中,对方定有后,却不能落入他的攻势之中。
许庄念至此处,正欲防备反扑,却没想到忽闻一声:“没想到,原来是道妙真人。”
虚空之中,缓缓盛开一座血莲,托起潘应现身在虚空之中,目光深深朝他望来。
“哦?”许庄面不改色,淡淡道:“阁下识得贫道,看来贵宗果然早有预谋了。”
潘应淡淡一笑,却道:“我名潘应,道友或许不识得我,但我却对道友熟悉的很。”
“道友在我太乙宫的仙真大会之上出尽风头,由不得我不识道友。”
“仙真大会?”许庄目光微微一动,顿时猜到什么,不过念头一转,却将注意落在另一个重点之上:“原来冥河宗是太乙宫的道统。”
“嗯?”潘应似乎有些意外,细细瞧了许庄几眼,双眼忽然一眯:“原来是具第二元神。”
到此处,潘应似乎失去了谈性,语气冷淡下来,言道:“若你本体在此,我还有些兴趣与你较量,区区一具第二元神,也敢与我交锋?”
许庄淡淡道:“倒未见阁下,能在区区一具第二元神上占据几分上风。”
潘应倒也不见几分怒色,道:“本座三千载修行,才有今日道行,你瞧见冰山一角了么?便在此处大言不惭。”
许庄面不改色,泰然应道:“那便请道友指教吧。”
“呵。”潘应冷笑一声,忽然掐起法诀,自天顶上冉冉升起一朵庆云。
这朵庆云血色猩红,浊气萦空,不脱阴浊之属,却是大气磅礴,气象浑然,显露出无比浑厚的正宗功果。
许庄灵识有感,目光微微一凝,瞧去潘应庆云之中,忽然倾下一个玄色葫芦,葫嘴不过寸厘一个口,其中竟却传来滔天之声,伴随潘应淡淡一声:“出!”
哗啦一声,仿佛天河倾覆,洪流充漫虚空,无穷无尽的赤水浩浩荡荡奔流出来,许庄眉头一拧,运法将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收回,那万里庞然的血龙挣脱束缚,立即没入其中,完全消失了踪影。
原来至始至终,潘应运转的太冥化生血海,都不过是他在赤元胎洞天之中,新炼化出来的赤水,与他真正神通,根本无法比拟。
“道妙。”潘应淡淡道:“待你本体前来,再言讨教吧!”
不待许庄回应,他便将袖一挥,消失在血海之中,下一刹那,血海狂卷而起,遮蔽了许庄的每一处视界。
潘应的太冥化生血海真正施展开来,似乎瞬间便已定鼎胜负,浩瀚无比的血海汹涌而过,淹没星辰犹未止歇,在整片虚空之中洒下猩红色的阴霾,也彻底将许庄淹没在了其中。
然而也正是此时此刻,虚空之中,忽然响彻一声清脆剑鸣。
铮——!
没有任何剑光,剑气闪过,太冥化生血海倏然一分,便被‘斩’开两半,其间长至无穷、宽近万里,俱是浑然空处。
不仅如此,此斩分开血海,去势丝毫未减,由上至下纵出一线,竟将血海之下的星辰一同斩成两半,其中一片混乱溟溟,清浊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