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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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爷, 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瑜王府管家赵显明畏畏缩缩的站在玄夜的院子外边——

    如果有可能, 赵显明恨不得躲着自家世子爷走才好。----更新快,无防盗上------

    可王爷王妃既然发了话,却也不敢不过来。

    眼下瞧着木桩一样守在院子外的侍卫, 头皮都有些发麻。

    还想着自己怕是会无功而返, 不想院门却是从里面开,脸色苍白的玄夜从里面走了出来。

    青色的薄雾中,无声无息走出来的玄夜如同鬼魅, 一身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赵显明吓得一哆嗦, 忙低着头在前面引路,再不敢多看玄夜一眼。

    眼瞧着前面就是正厅,赵显明忙停住脚,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爷您请, 王爷和王妃都在里面呢……”

    话音未落,瑜王妃清冷的声音随即传来:

    “哟, 咱们瑜王世子爷的架子还真是大啊,让他回去吧,我累了。”

    “你身子骨不好,合该多睡会儿, ”瑜王的叹息声随即传来,“那个不肖子, 每天都要把人给气死, 怎么值得你为他考虑这么多……”

    还要再,房间里忽然一暗,瑜王骤然一惊, “嗤”的一下就咬到了舌头上,用力太大,疼的脸都有些扭曲,气的顺手抄起桌案斟满了热茶的杯子,朝着玄夜就砸了过去:

    “滚出去——”

    玄夜微微一侧,茶杯擦过玄夜的身侧,正好砸到旁边一个博古架上,博古架晃了一下,一个青岫花瓶轰然落下,和茶杯一起碎了满地都是。

    “你——你竟然敢躲,看我不死你个畜生!”瑜王好险没气死——那个青岫花瓶可是他前几日才花了五千金购置的。

    于瑜王而言,银子自然不算什么,可那个青岫花瓶却是他的心头好,这还没把玩几日呢,就因为这个孽障摔得粉碎,当时就气了个一佛出世。

    又抓起旁边装了满满热茶的茶壶还要往玄夜身上掷,不想玄夜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来,瑜王一滞,放在茶壶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朝着桌子上重重一拍: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瑜王府的脸面都要让你丢尽了!”

    “堂堂瑜王府世子,却是让区区一个叶鸿昌都嫌弃,我要是你,早拿块儿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还要进一步羞辱,却被玄夜开口断,一字一字道:

    “我的婚事如何,不用你们插手。”

    瑜王脸色越发阴沉:

    “呵呵,世子爷好大的威风,只可惜,别哪个大家闺秀,就是人家不知道刚从哪个旮旯里找回来的残废女儿都……”

    下一刻一滞,跟着剧烈的呛咳起来。

    却是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玄夜忽然就看了过来,本是无波无澜的眼眸中全是汹涌的戾气,同一时间,瑜王刚才想要拿来掷玄夜的红泥茶壶“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热腾腾的茶水一下飞溅出来,不是瑜王躲得快,非要洒一身不可。

    惊得一下蹦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指着玄夜:

    “你,你……你竟然想要谋杀亲爹?!”

    还有自己的这红泥茶壶,可也是价值万金的名家手笔,短时间之内损失了一万五千金,即便是财大气粗的瑜王也肉疼不已。

    玄夜看了他一眼,根本连一点儿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径直转身,往门外而去。

    “这个不孝子,这个不孝子!”瑜王气的浑身哆嗦,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瑜王早把这个桀骜不驯罔顾人伦的长子给杀死无数次了。

    可他也就只能这么不听咒骂,真是和之前叶鸿昌一般,拿着棍子抽玄夜一顿,却是不敢的——

    玄夜年幼时,瑜王倒是因为他屡屡惹得王妃生气,把他的死去活来,甚至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在寒冷的冬日把年幼的玄夜丢在柴房里一日一夜。----更新快,无防盗上------更甚者关了长子到柴房里这件事,瑜王还转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还是瑜王妃要把玄夜丢到药桶里继续她的药人大计时,才想到好像很久没见到玄夜了。

    把人抱出来时,又冻又饿又怕的玄夜已经处于重度昏迷之中……

    可等到六岁后,玄夜年纪就跟着燕王学了一身的本事,人也渐渐变得阴沉沉的,每每瞧着他那张死人脸,瑜王也有些发憷。也就剩下不停咒骂这一个发泄愤怒的途径了。

    “那个畜生,不值得王爷您为他生气。”亲眼目睹了父子间势如水火的一幕,涂玉容依旧神情寡淡,并没有对玄夜这个唯一的血脉有一星半点儿心疼的意思。

    “那个畜生眼里没有我就罢了,竟然连你这个怀胎十月生下他的娘亲都不放在眼里……”瑜王依旧气咻咻的,“这样的畜生,真应该当初一生下来就溺死算了!”

    口中着神情也越发歉疚——

    当初自己陪着父皇在避暑山庄,王妃因为怀有身孕没有随着一道过去。

    自己本想着,等陪着父皇一道从山庄回来,应该正好能赶上王妃生产。

    谁知道王妃竟然就会和燕王妃在上香途中同时生产,燕王妃一尸两命,母子俱亡,自己王妃也因为受到惊吓,早产生下玄夜,缠绵病榻良久……

    “当初不是他,也不会累的你再生不出一儿半女,那个畜生,早晚有一天……”

    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算渐渐平复情绪:

    “王妃你看,叶家退亲这件事……”

    “咱们不能同意。”涂玉容却是毫不犹豫给出了反对的意思,“他叶鸿昌算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瑜王府?真以为他那女儿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不成?再这婚约本是二哥(燕王)替他定下来的,二哥最重信诺,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是叶鸿昌退亲就退亲,怕是以后咱们瑜王府都别想抬起头来。”

    即便母子俩不是一般的生分,瑜王妃却自信最是了解玄夜的性情——

    从前想要见玄夜,总要七请八请,这次这么容易乖乖跟过来,可见对叶家女看的极重。

    反观叶家的态度,竟然能劳动叶鸿昌亲自出马,一则明叶家对他们那残废女儿极为宠爱。不然也不会急慌慌的找到瑜王府来——

    自己夫妇两个不喜欢长子这件事,满京城皆知,叶鸿昌不就是想着,去燕王那里十有八九会被拒绝,倒是到自家府里,才更容易成事。

    也足可见,想要退亲的心思有多坚定。

    二则也明,叶家上下包括那个刚寻回来的叶家女,对玄夜厌恶到了什么程度。竟然一刻也不肯等,就急匆匆跑来退亲。

    都强扭的瓜不甜,燕王不是要和他那亡妻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倒要看看,亲手造出了这么一对儿怨偶出来,他会不会后悔?

    “奥。”瑜王自来对自家王妃是言听计从,听涂玉容这么,根本没多想,当即答应了下来,愤愤然道,“那叶家果然欺人太甚,什么阿物,也敢在本王面前摆谱?就是退亲,也得咱们提出才好……”

    涂玉容视线随即转过来,瑜王话风随即一转:

    “真是如了叶鸿昌那老匹夫的意思,退了亲,瑜王府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叶鸿昌想要退亲,门儿都没有。”

    当下直接写了封信,让人拿着送到了叶家。

    等叶鸿昌忙完朝政到家时,叶庭彦正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瑜王府回信了,是,不同意退亲……”

    “妹妹许是知道了这件事,方才晚膳就用了一碗汤……”

    更甚者,眼睛也是红肿一片。

    听叶庭彦这般,叶鸿昌顾不得吃饭,赶紧就先去了叶庭芳的房间。

    进去时发现,叶庭芳已经睡着了。

    可即便是这么睡着,依旧眉头深锁,甚至偶尔在梦中还会发出一声抽泣来……

    叶鸿昌顿时心痛的一抽一抽的——

    从前护不住女儿也就算了,要是以自己眼下地位,还不能让女儿心想事成,自己这宰相又当得什么意思?

    这一夜,叶鸿昌几乎一宿未眠。

    思来想去,怕是最终,还得请皇上出面。就不信,用自己这么多年为国操劳,立下的功勋,还不能换取女儿一个自由身……

    “爱卿的意思,朕那侄子,其实是你的女婿?”德宗的反应却明显和叶鸿昌期待的大相径庭。

    “这么一桩良缘,爱卿你怎么不早和我。”

    玄夜也就比玄珏了一个月,眼下和他年龄相当的皇室子弟,要么已经成亲,要么也订好了亲事。

    唯有玄夜,却是成了德宗的心病——

    论才能,德宗觉得自己这侄子比其他人都要厉害;可偏是因为之前杀戮太重,被满朝文武忌惮。

    偏是德宗还不好站出来,玄夜不过是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罢了。

    之前德宗也直接或间接问过几个家中有适婚女儿的臣子,没想到对方竟是不顾自己龙颜大怒,都一力推辞。

    倒也有主动表示愿意和玄夜结亲的,可德宗派人查问了后才知道,那些人家要么是家中女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要么是想要借着玄夜的势力一飞冲天。

    这两类人无疑都是德宗极为不喜的。

    以致玄夜的婚事就搁置了下来。

    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怎么也没有想到,燕王竟然早就为玄夜定下了亲事。

    唯恐叶鸿昌出要退亲的话,当下直接表示:

    “旁人不知,叶卿应该知道,朕那侄儿端的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你那女儿嫁给他绝对不亏……待会儿朕就发一道旨意,封你女儿为县君,等她什么时候彻底痊愈,就可以择日……”

    话音未落,叶鸿昌一撩袍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头道:

    “皇上,微臣自认配不上瑜王世子,还请皇上……”

    德宗明显没想到,叶鸿昌竟然这么不上道,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

    “叶相这是何意?是以为,朕的侄子,配不上你的女儿吗?”

    话音未落,当值太监匆匆在阶下禀道:

    “皇上,瑜王世子在外面等候陛见。”

    如果是其他人,皇上和叶相商议事务时,当值太监自然不敢过来通禀。

    唯有玄夜。德宗亲口吩咐过,只要瑜王世子过来面圣,不用耽搁,只管直接禀明就是。

    “让他进来。”德宗瞥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叶鸿昌,竟是丝毫没有叫起的意思,明显是动了真火。

    玄夜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倒是德宗,看到玄夜,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朕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修养吗?”

    又指了指旁边依旧跪着的叶鸿昌:

    “去,扶你岳父起来……”

    “皇上——”

    没想到德宗竟是连一个机会都不愿给自己。叶鸿昌心里顿时一凉,即便惶恐于德宗的龙威,可想到缠绵病榻日益消瘦的女儿,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认下亲事:

    “不是臣不识时务,实在是……微臣这一世,膝下只有这一子一女,儿子也就罢了,这女儿却是从受尽苦楚,三岁走丢,在外漂泊流离十一年之久……好不容易归家,却是遍体鳞伤……自那日世子爷贸然闯入微臣家中,女饱受惊吓之下,就茶饭不思、缠绵病榻,短短几日时间,憔悴不堪,形销骨立……”

    自那日离开,为了怕自己真是靠近叶庭芳,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玄夜就再没去过,也不敢让人探叶庭芳的情形,这会儿骤然听闻叶鸿昌一番言语,只觉手足冰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整个身体——

    庭芳她,还是被自己伤着了吗,或者过了段时间,她就能把自己淡忘了吧……

    “微臣自然明白,世子爷为国为民,合该有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与他相伴一生……至于臣的女儿,臣并不奢望她拥有荣华富贵,仅有的期望不过是往后余生,能护着她平平安安,幸福过完一生……”

    玄夜这样杀孽太重的人,能不能寿终根本就两。就如同燕王,即便战功赫赫又如何,却是到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到现在连一儿半女都没有?

    甚至他那亡妻,也是因为他惹下的敌人太多,时不时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刺杀,饱受惊吓之下,才会难产而亡。

    即便玄夜眼下再身份显赫又如何?叶鸿昌以为,都及不上女儿一根头发丝重要。

    作为一个父亲,自己只想要女儿平安喜乐,至于玄夜这样的人绝给不了芳姐儿这些。

    不管玄夜是英雄也好,杀神也罢,叶鸿昌都不愿叶庭芳和他有丝毫牵扯……

    德宗常日里见惯了叶鸿昌举重若轻、聪明睿智、冷静有度的一面,何尝见他这么失态过?

    又瞧见叶鸿昌低头时,头顶和两鬓边都隐现灰白发丝——

    两人少年相识,志趣相投,君臣相伴一路走到现在,是亦君亦臣亦友也不为过,这会儿看他哭的这般狼狈,也不觉心生恻隐之意。

    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转而看向玄夜:

    “这件事,你如何看?”

    玄夜一撩袍子,跟着跪倒在地,撑在地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是青筋凸起,竟是好像支撑不住瘦弱的身躯,随时会倒下一般:

    “皇伯父,这件事,能不能,交由夜自己做主?”

    要玄夜身份,既是皇上亲侄,又是心腹近臣,却从没有在皇上面前自恃身份,有过逾矩之举。

    见到皇上也都是和其他臣子一般,至于“皇伯父”这样带有私人色彩的称呼,德宗已经有将近十年未听过了。

    这会儿陡然耳闻,更是记起,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从六岁起就开始为了烈国出生入死。

    刚才还偏向叶鸿昌的天平陡然转了回来:

    “你,但凡你有什么要求,都有皇伯父为你做主。”

    叶鸿昌脸色顿时就有些苍白,本是儒雅的面容也变得晦涩不明。

    不意玄夜忽然转身,朝着叶鸿昌的方向磕了个头,一向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少年人,竟是少有的萧瑟和卑微:

    “还请叶相见谅,再给夜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退不退亲,夜会给叶相一个肯定的答复……三个月的时间,想来,叶相,可以,等吧……”

    玄夜既然这般,皇上的样子势必会给他撑腰,这等情况下,别瑜王夫妇,就是燕王亲自出头,怕也无济于事。

    叶鸿昌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刚要再次重申绝不会妥协的立场,却在触及玄夜的眼眸时怔了一下——

    距离这么近,能瞧得清玄夜眼眸中最深的悲切和凄凉,那种悲伤和绝望,即便自以为体会过人世间千般哀痛的叶鸿昌都有些无法承受,更甚者没来由的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玄夜其实对自己的女儿,是有些,喜欢的?!又忆起那日叶庭芳回府时,玄夜忽然闯进来,直勾勾瞧着叶庭芳的情形,古怪的感觉不觉更浓。

    却是转而压下这个年头——

    即便玄夜对女儿有感情,可这人绝非良配,一想到叶庭芳真是嫁过去,就会镇日里过得提心吊胆,叶鸿昌稍微软下的心又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