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三.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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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好玩啊”

    不知怎的,万不同相似的话也骤然扼紧了江朝欢本就疯狂悸跳的心脏。

    接连的惊变打击之下,一种熟悉的感觉又裹挟了这具身体。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腕,果然桃花正含苞待放。

    早就知道一切的顾云天,还装模作样地派鹤松石查了十五年;还兴师动众让他们去谢府寻索、将谢家灭门;还设下天池试剑邀天下与会,掀起新的血雨腥风

    惘然四顾,鹤松石发出一声瘆人的干笑,仰头盯着沈雁回摇动的折扇,道:“那梅溪桥的死呢?你们也早就知道?”

    “这个嘛,”沈雁回重新坐了下来,兴味有些索然:

    “我自然清楚我没杀他,他的伤也不会致命。所以其实你来投奔教主时,我还怀疑是你把他杀了邀功,可当时你又声称没再见过他,让人不解--

    不过我猜想左不过是你们正道的内斗,既然难以查证也就算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番阴差阳错。”

    未等鹤松石话,沈雁回悠悠一叹,转而道:

    “但有一件事,是今日真正的收获。鹤护法,你担心的梅溪桥和玄隐剑都不足为提,唯有你的师弟,有些意思。”

    着,他隐含激动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掠过:

    “你你伪造了师弟的遗体骗过我们,这么,江玄的儿子,可能还活在世上啊?!”

    鹤松石闻言抬头,目光混沌,张了张口,却不出话来。

    “可他若真的活着,这些年怎会毫无风声?他会去哪里呢”

    沈雁回的声音忽然微渺起来,连同身边的一切都飞速远去。

    恍然间,那些纷杂反复的旧事也杂糅成一团,逐渐膨胀,堵得他喘不过气。

    在谢酽的低呼声中,他僵硬地把身体从椅子上拉起,下一刻,就直挺挺地坠了下去,猝然倒地。

    “鹤护法?”

    他昏过去了。

    这次,是真的。

    毕竟之前为了装作走火入魔,他自损经脉,确实也受了很重的内伤。此刻又乍然倾吐出郁结于心十数年的秘密,再得知了意料之外的反转。情绪大起大落,激荡之下,他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沈雁回仍旧泰然,只派人把他带下去医治,转头瞥见谢酽噙着笑意悠然啜茶,似乎适才的变故只是为他助兴的乐子。

    再看江朝欢时,却觉他脸色有些苍白,而没等问就听他先开口道:“沈教主,我还有个不解之处:你就没怀疑过,在甘州梅溪桥是故意把那假剑送给你们,而真的还在江玄遗孀那里吗?”

    沈雁回被他这一问转移了注意,思忖着答:

    “这个嘛确实并非全无可能。但我看嵇闻道不要命也要抢回来的架势,应该不会,除非他真的一无所知。而且鹤护法也了,他最后在碧水峡发现的、随着江夫人坠崖的剑,也仍是这个假的。

    不过,要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完全证实他们的法,首先需要明白江玄造出假剑的目的和他的安排。总之,这些年过去了也并无踪迹,我倾向于世间真的并不存在记载着淮水派秘籍的玄隐剑。”

    最终因鹤松石的昏迷,此事的处理只得暂时搁置。

    ()(e)  出去见到守在外面的顾襄时,只消一眼,对方就察觉江朝欢不太对劲。她扑过去假借拥抱搭上他腕脉,为他暗输真气,又扶住了他微微发颤的身子,并肩走远。

    凝视着二人背影,谢酽若有所思,却只是摇摇头一笑离去。

    长夜难明,顾襄从未觉得时间流逝会如此迟钝,每一刻都如煎如熬。

    怀中的人又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呢喃,这次他叫的却是“缙”

    顾襄皱起眉头,深吸口气才有勇气拉过他的右一看,然而,仍是失望--

    苍白腕上绽开的绚烂桃花,恍若云霞映拂积雪之上,呼之欲出。过去了半日,仍在盛极未衰之际,甚至顾襄目光一沉,那苍翠枝脉又有蔓延之势,红痕也在游走扩散,将落少府。

    “拔除不净的折红英可能会游走到其他穴关,若不锚定根系,随时会心脉尽碎而死”

    顾柔上次尝试拔除时所言犹在耳,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应验。

    怀中之人经脉滚烫,但皮肤冰凉。细察见脉搏时而如洪,时而如丝,凌乱不堪,无法想象他正置身于何种痛苦,顾襄揪心不已,却只能徒劳地握紧他的。

    一枯一荣,相生相克,这桃花比以往任何一次绽开都要灿烂,却也意味着经脉血肉的隳损又严重了许多。长时间的心悸之下,意识与生都早已被这株红英夺去。

    然而,他昏迷中时时紧咬的牙关、不曾松开的眉头,以及勉强挤出的低唤--

    缙、柳营、梅师兄

    都能看出积郁之久,非今日一事之故。顾襄恨恨地攥紧他腕,埋怨他不早,以致此刻无计可施。

    连顾柔都没办法,顾云天又不可能帮他,带来的诘旦花已经起不到一点效果,该怎么救他

    不忍再看,顾襄豁然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越走心中越是一片冰凉。感受到江朝欢气息散乱得不成样子,甚至第一次撑不住逸出破碎的呻吟,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不行!她死死攥着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极力思索着,顷刻间已被冷汗浸透全身。

    折红英,她不会朝中措,这次也毫无作用

    陡然间,一个从未设想的可能豁然冲上脑海,让她重重一凛:

    风入松!

    她不住徘徊的身形霎时凝住,竭力集聚一切思绪证明这条路的可行性--

    桃花根系深植于体。就像真正的植物掠夺土壤的养分一样,它也在蚕食着寄主的奇经八脉。直到这套系统彻底代替原生经络,夺走所有“养料”,也就代表着宿主的心脉再无一丝供给。花谢春归,黄泉命断。

    拔除这套寄生的系统,诚然是釜底抽薪的根治之道,但若此路不通,或许可以用一招围魏救赵暂且缓解。

    比如,利用风入松减损红英根系来增补他自身经脉。

    因为,能吸食内力的风入松,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体外的“折红英”。

    它藉由外力入体,同样争夺其真气供养,本是吞噬对内力的武功。但如果选择汲取的是那株红英维系的气脉,是否就可能压制桃花蔓生、枝叶疯长;再将所吸真气注入他本体的经络,温养血肉,以固本元。

    ()(e)  这样此消彼长,损有余而补不足。用风入松作为媒介桥梁,将折红英夺去的“养分”重新还给他,虽然不能拔除根本,但总有一线生!

    可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能精准寻找和判断红英株系,又如何重新灌注于他自身气海?

    这一急智催生的灵感让顾襄心跳如擂,喜忧参半。情知此举风险极大,亦无先例可循。但正如天鹫峰上桑哲所言,这世间有些路,唯有亲自走上去,才真正存在。

    她也必须亲身实践,方有希望窥测出这条的走法,以及,是否能走到预想的终点。

    更不犹豫,她与江朝欢心相对,连结掌心少府穴,以此为试验起点。

    默念风入松口诀,昔日潮生崖的回忆与近日苦练的敏悟渐渐重叠,勾织出一方幽昧的天地。

    时而阻塞、时而顺遂,桃花根系与他的经脉血肉交融、难解难分。而她的一缕真气收纵自如,心随意动深入窥视,径抵对方少阴心经时,已能感知到触及顾云天植入的株系与固有经络,二者的不同之处。

    她无比专注而虔诚,凝集着全部的神思走在这条自己开辟的道路上,一时间,幽昧天地也渐乎明晰。莫大的压力与极强的欲望彻底激发了她潜藏的武学天赋,尚是第一次使出风入松的她全无桎梏,竟仿佛是熟稔至极般自如。

    救回所爱之人,这个纯粹而极致的目的不堪分,驱动着她不断施为。

    为一人,谋一事,足矣。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空间也在浩然气流中变形,唯有那道真气寻睱抵隙,拨开重重迷雾。

    好像找到了顾襄颖悟极快,终于触及了根系核心。于是,她急运内力,用风入松逆转经脉,倒吸对方真气入体,霎时,一股极强的冲撞力让她全身一震,差点松开掌。

    未想折红英夺去的内力有如此之强,她暗怪自己不够心,忙提气护住心脉再次运功,一边汲取江朝欢内力,一边快速化解贮归气海。

    仅仅片刻,江朝欢面色就好了一些,体内散乱的脉息也渐渐平稳。顾襄大喜,知道此法可行,愈加抓紧窥探根系逻辑,压制红英气脉。

    快了,就快好了当几乎吸来了自身一倍内力之时,顾襄觉得差不多了,便即收,改用纯湛的真气直接温养他的心脉。

    虽然这样损耗更大、效率更低,但她生怕再另行尝试时出一丝差错铸成无可挽回的结局。

    真气源源不断流逝,她也长长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通过风入松,江朝欢的真气在她体内走了一遭,便从折红英株系重回了他自身经脉这移花接木之招竟能应对举世无敌的折红英?!她欣喜若狂,却似犹在梦中,仍有些难以置信。

    恍惚间,感知到一束复杂的目光凝驻在她面上--

    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是难以言的情绪。

    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似乎很快反应过来了一切,想什么,却被眼前明媚至极的笑容摄去心魂。不由得,他也湛出了笑意。

    紧紧相对的掌心,贪恋交织的目光,从未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美妙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