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心猿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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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岩山崩裂,天塌地陷。



    立足山峰如火中灰烬,片片裂解,尘粉刚刚扬起便被大雨瓢泼盖下,石块砸入渊海,打出大浪。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翻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率领有崇部族,翻山越岭,行走大地,凿山挖河,建堤挖湖,引百川入海,平九州洪灾。



    十数年如一日。



    双脚丈量之路何止十万八,到头来,梦一场,既没有破关,亦没有攥得大日如来



    泡影噗的戳破。



    打回原形。



    空虚从四肢百骸中涌出,一丝一缕地挤到末端的指甲里、发梢中。



    闪电撕裂黑夜,坠落的岩石叠出层层气浪,挤压出空气中的潮湿,白雾流走,拖曳如流星尾焰,清晰映在他的瞳孔里。



    哗啦!



    大量气泡纷涌而出。



    伴随巨石砸落海底,淤泥膨胀开来,污浊视野。



    梁渠疲惫地淹在泥沙里,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挪动了。



    睡觉。



    他闭上眼。



    水面外电如狂龙骇浪滔天,唯有水底一片安详静谧,为巨石砸起,腾散起的泥沙缓缓落下。



    “呼。”



    大地如肺收缩吐气。



    身上海水一空,似被整个抽走。



    无穷闪电隔开眼皮,映亮瞳孔,梁渠依旧闭眼他懒得去看,更没有精力去望,耳朵也被咆哮震聋,权当让人掀开棉被。



    轰!



    咆哮消失。



    冰凉海水倒流而回,包裹周身,将人影冲往不知何处,与万千水藻别无二致。



    掩藏泥沙中的精怪猛然蹿出,一口咬住这从未见过的血食,崩断了两颗尖牙,仓皇逃窜。



    有鱼逃,有鱼来,觉得牙咬不烂,是为宝物,可以献给大王。



    梁渠依旧不理。



    憩



    黑海中央。



    山脉绵延,如鲸露背。



    山脊铺就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流云和卷浪,铁黑色的锁链自山腹中绵延,不知其几千里也,其上挂有鸾铃,鸾铃上有带翼龙纹。



    水流起伏,千千万万的龙纹鸾铃奏鸣。



    锁链尽头,背披水藻和岩块的身影睁开双目,金红双目投落到呼呼大睡的人身上,冷漠中静谧无声。



    精怪抬眼打量,摇曳尾巴,忐忑退开。



    



    悬空寺。



    积雪落满塘石。



    心猿湖波光流转,宛若银镜,湖心菩提树上,蓝毛大猴依靠枝丫,啃动鲜桃,丰润的汁水染湿背毛发,一条蓝尾巴大毛虫似的甩来甩去。



    龙象、明王、谛闲、杨东雄、龙娥英及其余四大真统长老俱汇于此,观察弟子及朋友破关状况。



    湖面之上,画卷斑斓。



    六人各占一处,徜徉斑斓星空,其中五人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独中央一人,初时亦为盘膝姿态,半日不到,忽地伸个懒腰,大字舒展,虽不雅观,却显出惬意。



    “嗝”



    星猿吐出桃核,鼓动肚皮,故意打一个大大的饱嗝引人注目,却发现根本无人看它,生出几分不满,低头望见湖面有人姿态学它,更为不爽。



    它抓抓脑袋,挠挠毛腮,见到池边龙女眼前一亮,掏一掏树冠,竟从里头再翻出一枚鲜桃来,尾巴勾住树枝,晃落到岸上。



    “住持,这是”



    龙炳麟指向湖中心呈舒展姿态的梁渠。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谛闲双合十,“梁施主尽显天人恣意象,进展喜人呐。”



    龙炳麟放下心来,他听不懂前半句,却是明白后半句。



    其余真统长老无不颔首。



    天底下,再大的真统不及朝廷大,梁渠年少成名,自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被悬空寺寄予厚望,展望根本佛,有此动态,显然是率先勘破了什么。



    唯有龙娥英面色古怪。



    天人恣意象,怎像睡着了?



    梁渠睡姿向来很差,平日里便和眼前一模一样。



    “吼吼!”



    一只蓝毛猴子踏行积雪,窜到她身旁,捧艳艳鲜桃。



    周遭隐隐有人投来羡慕目光。



    龙娥英回望谛闲。



    “收下吧。”谛闲笑言,“此乃心猿之喜,常人求而不得之妙果。”



    “心猿之喜?”



    龙娥英接过桃子。



    



    一梦不知几载春秋。



    梁渠疲惫昏沉的意识,终于从那十年混沌和丧气中挣扎出少许,未曾永远沉沦,他提振起少许精神,浮出识海喘一口气,重新开始思索困境。



    六魔五害。



    这关,到底怎样破?



    



    十年治水,大梦一场,勘破表象,不至一无所获,是障碍?是恼乱?是留难?



    诶。



    睡得太久。



    久到他头重脚轻。



    自己重新醒来,从山洞中走出时见到的白猿是无支祁?



    一吼震碎山峰。



    古往今来,唯有淮涡水君吧?



    禹治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夔龙土伯拥川,天老肃兵,功不能兴应龙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



    第二重幻境是神话传?



    重来一回,自己这次又变身成谁?



    大禹还是应龙?



    暮然回首,梁渠惊讶于自己仍能正常思考,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意志能有如此顽强,石缝野草般充满韧性。



    哗啦。



    哗啦。



    模模糊糊,铁链碰撞出响。



    梁渠感觉自己的腿被一只粗糙大抓了起来,倒吊着,他睁开眼,上下打量。



    兽形如猿猴,高五丈许,白首长鬐,雪牙金爪,张目若电。



    其形其貌,泽鼎上不知见有多少回。



    无支祁!



    “假的。”



    他闭上眼。



    “假的么?”



    他又怀疑。



    “什么是真?”



    脑海里浮出第三个念头。



    嗤!



    白猿抓住“鸡仔”,臂一甩。



    嘭!



    世界旋转。



    梁渠后背同地面挤压碰撞,猛然发痛,从骨骼到内脏咔咔作响,整个颅腔像是被撞击的铁钟那样震动,一口鲜血从口鼻同时喷出,晕染水中。



    白猿将梁渠甩摔到地上,金目熊熊。



    “窃了我的力量,装死?”



    嘶!



    梁渠咬紧牙根,眼角抽搐,他伸去摸,摸到了后背糜烂的血肉和硬物,摸到眼前,猩红的掌中是他碎裂的脊骨碎片。



    治水是假。



    梦白火是假。



    此时此刻的痛是真!



    不过无支祁了什么?



    他又被吊了起来。



    无支祁鼻孔喷出水流。



    “泽鼎好用吗?”



    “什么?”



    梁渠双耳鼓膜一早于出洞时便被白猿咆哮震爆,眼下不至听不到声音,却同浆糊一样团在一起,只听出是一个问句。



    嘭!



    “哈”



    齿缝间溢出血沫,呛得梁渠不住咳嗽,生命力不断流逝。



    堂堂宗师,居然被随甩了两下就不行了。



    “泽鼎,好用吗?”



    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脑海,梁渠惊讶于自己又能听见,咧开嘴。



    “好用!”



    无支祁同梁渠一样咧嘴。



    嘭!



    地板完好无损,鲜血溅射更广,像沙番茄砸到地上。



    臻象的生命力拼命抢救,先天之躯破布娃娃般被粗暴缝合,这种缝合不是全无代价,好似虚无缥缈的寿命被削去一截。



    梁渠痛的几乎只能呻吟,脑子完全一团浆糊,用仅剩的脆弱心神问自己。



    “是真,还是假?”



    “是五害之夺命?”



    思考。



    快思考。



    太累了,又痛又累。



    狗日的六魔试炼真他妈折磨,早知道不来了,就这样结束吧,随便来个本命菩萨不算太丢人就行了



    先睡一觉吧。



    梁渠闭上眼。



    无支祁望着地上碎肉一样呼呼大睡的东西,陷入无尽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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