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齐行抬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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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之人是富埒陶白的东山翁氏族人,翁巷翁氏。

    刚了第二条出来,就被别人抢白了,而抢白他之人是苏州城内的大户潘大户,敢受千金订货者。

    潘大户有些不高兴道:“你们东山家族都是挟资贩贾,钻天洞庭嘛!可我们织人是钻不了天的,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以杼致富。一张就要俩个工,十张二十,百张就要二百个工。你不许多收学徒,自己带学徒还只准三年一满出一进一,那我们不多收徒房怎么开下去?”

    翁氏族人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有人反驳,因又笑着道:“在下讲的规矩,都通用于各行各业,并非我翁氏独创。再,潘老板其实可以考虑多雇佣织嘛。”

    潘大户冷笑一声:“哼,你又怎知没雇”

    “诶诶,打住,”正当潘大户针锋相对时,吴县的知县站了出来,打断二人,“二位,可别忘了今日是商讨条规,先让翁氏完,然后再同意不同意的话。潘老板,你觉这样如何?”

    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的潘大户,忍了忍,勉强点头道:“就依县尊。”

    魏进忠也看了看俩人,他没有像吴县知县那样,出来劝他们几句。其实这两方他都还比较熟悉,东山翁氏在临清时,就与他关系不错,但不是今日这位翁氏,而是翁笾的长子翁启明。

    潘大户算是苏州户里有实力的,一是他规模做的大,二是苏州的户多半都跟织染局打过交道。织染局要完成皇宫内廷佥派的织造任务,还得‘仰仗’这些户。

    每年织染局除了额定,最重的还属数量庞大的加派,不仅数量大,织造要求还极高,所费价银也高出岁造四五倍,但这笔钱财政上并无安排,不派给民间怎么完成?充役的户哪怕揭债赊料都得完成。

    知县劝解之后,翁氏继续道:“那我就接着第三条,”他没有继续第二条,直接第三,“为了禁止互抢生意,咱们行业内的就按照地段划分垄断经营。为了保证销路,禁止同业制假,和私造货物发售,也禁止夜做赶工。如旺季必须延长者,由行业对夜做的起止时间,和因夜做增加的报酬,都做个具体规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关于售价,我建议就由行内公议,然后各同行严格遵守,不得随意提价或降价。如有降价私卖着,视情节严重程度,最高惩罚驱逐出本行业”

    “刚才是第三,现在第四”

    起价格,魏进忠突然想起来,山东马上又到棉花收获季,他记的去年就是这个守侯。其实前几天,就收到王掌柜的来信提醒他,这几天忙,倒还忘了这事。

    丝价一张,什么都跟着涨,包括花价,与丝价几乎联动。据人讲,太仓、嘉定等地的收花价已经超过三两一石,王掌柜信里还提到山东现在花价也已到了二两一石,极有可能超过去年价格。

    最近刘家港抵港许多运花船,几乎全是从山东南下的船只

    “第四点,做生意最重诚信,商誉也是行会的生存之本。咱们都是做丝绸买卖,品质的好坏是关键,所以,以诚信通商为上,毋取巧、毋恃强,或买或卖,总以公平为主兴利之道,先事革弊,如有以低货假冒,或影射他家牌号,混蒙销售易兌者,最是败坏名誉,扰害营谋,一经查悉,轻则酌罚,重则禀官请究尺式,会内只准用公尺,不准私用家尺、短尺,如违查出重罚”

    ()(e)  “第五”

    ~2~

    昨日县衙里商议了行规第一稿,

    下次集议再论,定在一旬后,地点改在温天君庙。

    今日朱灵均来织染局内,魏进忠在中堂接见了他。随便聊起近几日市面上的丝价、绸价、花价等,朱灵均不由露出一些迟疑。

    魏进忠随即问他道:“怎么,最近你业务上遇着麻烦了?”

    朱灵均笑笑:“不是保生社,是另外一事”

    “什么事,来听听。”

    “最近朝廷不是禁改稻为桑吗”

    魏进忠笑道:“原来你担心这?”

    “的句实话,这禁令对一般百姓来讲没用,对豪绅巨室也没用。百姓里才有多少地?乡绅里又有多少地?人家地里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而且又有优免,又不负担徭役,官府呢也不敢管。据华亭有个富绅,家中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最近又什么都涨,换做谁都会想改种桑棉。”

    魏进忠奇怪道:“怪哉,今日你这些,不像你往日作派哦。”

    朱灵均叹了声:“其实吧,最近因业务繁忙,招纳了不少人才,其中有个姓周的子,素豪侠,因给青浦一寡妇打抱不平,被诉于官。寡妇原本有些赀产,子又太幼,资产就被侄儿阴献给一势家。这势家去收,周子见不平,纠结一些有力者上门索斗,那势家倒是跑了,但几日后就把这子告上衙门

    “他找到我,以全部身家为馈金,求我为他结官司,我自是答应,后来嘛”

    魏进忠听的哈哈大笑:“故事不错!”笑声一落,又转而睨他,“你定不是来讲故事的,吧,今日来有啥目的?”

    朱灵均嘿嘿一笑,笑得蔫坏,连忙凑上前来,“的有一招,这样”又附身于耳边了几句,魏进忠倒是连连点头。“所以,的可找人毁掉那些乡绅的桑田一举三得,还有一得好处自然少不了魏爷的”

    魏进忠爽快回道:“行啊。”

    “可是,那”

    “杀了人老子也能给你兜着。”

    “呵呵,就等魏爷这句。”

    两人谋了半天,定下一个计划,选哪些富户乡绅,怎么实施,都有朱灵均交代了一遍。

    “你怎知这些人的底细?”魏进忠听得十分好奇。

    朱灵均有些得意道:“句大话,只要在市井之中,我保生社无一不晓。的家中帐房就是平日里密谋之地,房中设有百事匣,城乡各区事款无一不录,而且分门别类存放,丝毫不逊衙门里的笔架阁。”

    ~3~

    朱灵均今日办妥了‘正事’,正欲告辞,

    忽闻魏进忠身边人来禀:“魏爷,高四和潘大户求见。”朱灵均眼珠一转,才刚抬起屁股又坐了回去。

    稍顷,两人进得院来,高四走在前面,依旧往常脸上挂着笑容。潘大户落后两步,脸色阴沉,仿佛还为昨日之事生气。

    魏进忠不禁乐呵道:“老潘啊,不都过了吗,还生气呐?”

    ()(e)  朱灵均极有眼色,连忙起身招呼,“来来来,坐下坐下,诉苦嘛也得先润润嗓子不是?”然后又对着下人道,“赶紧,泡新茶来。”

    高四先一愣,又朝座上的魏进忠看了看,而魏进忠似乎对朱灵均的反客为主,并无反感。他也就笑着道:“是了是了,老潘那,你坐下慢慢啊。”

    三人落座,潘大户喝了茶,杯子还没放下就道:“东山那些人,真太过分了!”

    “怎么着你了,他们?”魏进忠问他。

    “就昨日吧,那翁家出面定下行规,这我就不了,但就招徒一条来,凭什么啊?户是开房的,不是开店的!苏州城里的户些,哪家不招几十个徒弟?凭什么就只能出一进一?还生不生产了?”

    魏进忠笑了声:“也是哈。不过老潘呐,俺觉得那翁家有一点的对啊,你咋不多雇佣织工来你家房里上工?”

    “我怎么没雇佣?即便招几十个徒弟,人也不够啊,何况熟,培养也是要花时间的。”

    “但是吧,”朱灵均忽然插嘴进来,“翁家也有自己的房,不是有句‘非翁少山之布,勿衣勿被’吗?你家房要招徒弟,难道他翁家就不招徒了?”

    潘大户一听狠狠瞪他一眼:“你是苏州人吗?还不知东山哦,你是常熟的。不对啊,你常熟的也应该听过太湖东山,天下赘婿第一山呐?”

    “噗呲”朱灵均一听差点儿笑喷,“是了是了,这我还真听过!”

    魏进忠来了兴趣:“兄弟,这怎么个法?”

    “以前太湖上很多水上人家,这种人家的传统是不嫁女儿只招赘婿,西山东山都一样。东山的王家、叶家、席家、翁家、郑家、何家、沈家、陆家、葛家、万家、周家都是这么来的。他们彼此互为姻娅

    “但虽是入赘,未必都是赘婿,也可能指养子、义男、甚至佃仆,外出经商的伙计。就算入赘,岳家死了之后也可以归宗,得一笔钱自己再另起炉灶

    “实际上,这笔钱就是赘婿在岳丈铺子里打工,为获得以后经商本钱而付出的代价。翁家一开始都做本生意,是少山的祖父翁福去了京城,碰巧做了一笔朝廷的采买生意,才开始发家。少山的父亲翁参走南闯北,所至获辄倍,然后息于临清

    “直到少山这辈,生意已做到全天下,他从东山带出的亲属、下人都被分派到各地的分店主持,他的弟弟、堂兄弟同样都挟资游临清

    “这些东山的家族,其财富的聚集和流动全在他们亲族内部,从来都没流过外人田。所以你们,他翁家需要招外人当徒弟吗?我只恨自己没有这么大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