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入股钱庄】
“你们,他翁家还需要招外人来当他们徒弟吗?”
魏进忠瞪着眼睛,即惊奇又觉得好笑:“这特娘俺头一次听,居然还有这种事!难怪俺在临清时,王掌柜只提了翁家,除了他王家,就是翁家。”
“听翁家善名振齐鲁,子孙得以经术占籍临清,”高四补充道,“可见洞庭商帮以翁家为代表,在山东有多大的势力。”
潘大户悻悻而又不甘:“实在的,我是很羡慕他们有这么庞大的亲族,资金、人力在亲族内部就能全部解决。可惜我没有啊!只有去招徒弟来从头教,要不就每天去玄妙观前面临时找织工。”
“老潘那,我觉得你该重视这个佣工的问题,”高四异常认真的对潘大户。
潘大户立刻看着他道:“高兄,怎么?”
“别的不提,苏州城里的户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好比成立一个大房,织在几百台以上的?可将雇佣的织工固定下来,也好免去次次雇佣之劳?养一家徒弟厮几十个顶天了,管吃管住不还得从头教起,就算不计较金钱的投入,也得算算投入的时间本钱呐?与其招徒不如雇熟。”
“正是!简直想到一块儿去了!”潘大户一听,击节叫好,“因为今年福州出了一种最新的改,前些时候我就与另外几个户聚一起这事,后来又到大家不如合伙出资,投一间大房。当时就提到织工,王老板就可考虑长期雇佣,但周甲,有匠籍的匠人要服朝廷徭役,恐怕不好长期”
“你反而无需担心服役问题,”高四不赞同道,“服役的都是轮班匠,三年一班,剩下二年可无他役。等于这二年他可自由受雇于任何一家房织作。即便轮班年应值三个月,平均每一年不过一个月。”
魏进忠不禁问道:“还有这规定?”
高四回他:“是的,根据嘉靖八年和四十一年的法典,织匠完全可以支配自己的时间。而且轮班匠远远多于隶籍于织染局的工匠。就咱们苏州织染局,岁造纻丝534匹,闰年加39匹,若没有加派,局匠完全可以织完,都未必用得上轮班。”
“这道理我也知道,”潘大户犹豫不决,但显然已有些动心,“就是只是”
朱灵均先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当听到潘大户想合伙出资忽然心里一动,一个主意冒出脑海。后又见他犹豫不决,心下一思量,便猜出他还担心什么。
“老潘呐,我俩句,”他对着潘大户道,“一般本经营的户呢,缺少本钱,所以大多现产现卖,若是不向牙行收客定金,恐怕连丝料本都无力支付。但是像老潘你,王老板周老板,还有施老板对吧,你们也算苏州城里的大户,若是合伙投大房,这么吧至少我们社下面的绸领投和牙行,就可以替你们张罗丝源,绸商绸行,你们只管生产,根本无需担心销售。”
潘大户亦笑着回道:“早听你西门北北的名声,我自是相信。今日既到这,那也敞开来,我如今只有一点拿不定主意,因为前段时间丝价涨的太厉害,屯了不少丝料,可以压了全部本金在上面。所以合伙出资的话,暂时就拿不出钱,其实不止我,像老王老周他们,同样如此。”
()(e) 朱灵均一听潘大户都交代了底,心中越发笃定,他想了想,道:“老潘呐,既有我保生社从中作保,未尝不可考虑从钱庄贷一笔本金出来,扩大房,添置张。你甚至可以减少垫支资金,来通融生息。”
“对啊,灵均的不错!”魏进忠也赞道。
“唔”潘大户没有即刻回应,显得颇为谨慎,“实不相瞒,诸位,我也不是没考虑过称贷。但又想到干织业这行,都是重资产,本钱基本都压在原料和织上,与开铺做生意的完全不同,人家是轻资产。既要做织业这行,这些本钱不能不投,即便投了也未必保证赚钱,一场水灾就能摧毁所有家业。我与老王老周他们算是底子厚的,能熬过来,那些没底子的户很少有能熬过这两年的。”
“理解理解,唉,”朱灵均叹了声气,“我呢,一般都不劝人称贷,只是想到眼下正是大好时其实,你看看翁家,”他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服理由。
“人人都知钻天洞庭,就拿翁家来,虽然挟资行贾,那也非己资,而称贷于亲族之间,同样要付什贰叁之息。这都接近于高利贷了,一般钱庄对工商业放款比这低多了,大致为月息四至七厘,年利均不超过什一。徽商同样如此,称贷于同一县乡的商人
“我名下有家钱庄,叫日日升,正儿八经的钱庄,非高利贷,对苏州本地户放款就只收取月息六厘,像老潘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
潘大户果然变得十分专注:“日日升?我好像也听过,原来是你保生社名下的钱庄?”
“是啊,不仅放款,还打算经营汇票业务。老潘你若考虑借贷,钱庄甚至还可以先给你一个可借贷的最高额度,只要在一年期限内,你不超过额度可以多次借贷,而且随借随还。好比你要急需一笔钱周转,你只要多少,钱庄即命栈司现款解送。”
“这法子好诶!”魏进忠一听不禁点头。
“果真?”潘大户脸上似已有动容之色。“那这种利息又如何计算?”
朱灵均笑着道:“不瞒你老潘,这种比一次性借贷稍高,月息一分,年利十二。但也比高利贷低很多,甚至比亲戚间称贷也低。”
“是低,”高四忽然问朱灵均,“随借随还,还了之后是否又恢复额度呢?”
“当然,只需还的时候付息,满一年还本,还清本息之后还可再贷。只要你老潘做生意有信誉,业内口碑不错,就能往复称贷。”
“这我得与其他人商量一下。”潘大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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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
按理已是秋天,可天气依旧炎热。
魏进忠自打来了南方,口味忽然变得清淡起来,全因苏州有不时不食之讲究,起初还觉得不错,可久而久之,就觉得寡淡,他还是喜欢重口味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那爽劲。
“秋天,正好可以补一补、贴一贴了”魏进忠正暗自琢磨补什么贴什么,忽然又想起临清的烧鸡,记得那次,同徐上海和西洋人那回,就是在临清他的衙门里,三人烧鸡就酒,吃了一个下午,那叫一个爽。
()(e) “啧啧,老子咋又想吃烧鸡了勒?”一想起那烧鸡的扑鼻香气,他忍不住口中流出了哈喇子。
“邴,邴”
稍顷,邴弟走进院子,“魏爷,您有事?”
魏进忠想了想,问道:“朱灵均那子在做啥?把他叫来。”
“是,卑职这就去。”邴弟应下。
“回来,”魏进忠又把他叫回,“你再去问问他,苏州这地哪家烧鸡好吃?”
“行勒。”
阳光明媚的午后,
魏进忠倚在院中的湘竹塌上,竟睡了过去。
睡梦中还做起了美食梦——他梦见了飞鸡,上一刻,一只只鸡展翅翱翔天空,下一刻,翱翔的飞鸡就进了大锅。大锅里全是各种香料,还咕嘟咕嘟冒着香气
“嗯,真香”
“魏爷?魏爷”
魏进忠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正自疑惑,随后睁开了眼睛朱灵均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只因那股香气实在诱人,他的眼神四下找寻,很快发现朱灵均提了一只大食篮,而香气就从食篮里飘出。
“魏爷,正宗临清烧鸡,”他笑着道,“来趁热吃,凉了就没烧鸡的风味了。”
魏进忠一听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奇也!闻着是那味!没想到苏州竟也有临清烧鸡卖?”
“嗨,以前是没有的。这呢,还多亏翁家人。”
“怎么?”
“听是翁少山夫人爱吃临清烧鸡,特意带回了鸡子就养在西山,还专门建了一座鸡场。”
魏进忠恍然道:“哦,原来苏州竟也有鸡场?在西山哪里?”
“就在西山甪头,”朱灵均回道,“翁家人重金求得烧鸡秘方,又在西中市开了一间烧鸡铺,每日只卖五十只,先来先得,俏得不得了。”
“嗯,看来赘婿不是白当的。”
“的去那烧鸡铺,他们本来早卖完了,又逼着师傅徒弟现做了三只。这不,还热着呢。”
魏进忠十分高兴:“灵均啊,来做下陪俺喝两杯,烧鸡就酒,绝配。”
“求之不得啊,魏爷!”朱灵均也顺势坐下。
很快,两人烧鸡就酒,吃得嘴角流油,也不讲究那许多。酒是金茎露,可比女儿红有劲道,朱灵均有些不胜酒力,没喝几杯就上了头。
他涨红着一张脸道:“魏爷,的今日来,正好还有事与您商量呃”
“啥事啊?”
“呃就是呃的那钱庄,日日升,想请魏爷您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