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吸血鬼都是些吸食人血的怪物,他们力大无穷、速度极快,是有着人类外表和恶魔心智的魔鬼。吸血鬼潜伏在黑夜之中伺机对人类出手,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种族。
——这些都是人类对吸血鬼根深蒂固的印象,即使教会宣扬善待无罪的吸血鬼,但人类对跟自己“完全不同”、并且还会图谋自己血液的人形生物抱有得天独厚的忌惮心理,尤其在他们跟自己非亲非故的情况下,这种排斥感和恐惧感会上升到无限。
而就在今天,在这个被鲜花环簇、街道弥漫酒香的平和镇里,隐藏在此的吸血鬼走到人前,露出他们的獠牙,像一群虎视眈眈的狼盯上了沉浸酒液中的羔羊。
人群炸锅,更多杯盘桌椅被慌乱的人们撞倒,酒醒的大部分人磕磕绊绊挥动自己不听使唤的四肢连滚带爬冲向唯一的出口,而一个原本围在桌边的吸血鬼瞬间就晃到胡桃木门前,对着跑来的人露出一个轻蔑嗜血的笑容。
逃窜的客人见门被封死,像一群没了目标的蜜蜂四散而去,有几个脚软的人类直接瘫坐在撒满饭菜和红露酒的脏污地板上,没完没了地扯着喉咙尖叫。
没有贸然冲出去而是跟酒保一起躲在吧台后的瘦高老板甚至认识堵门的吸血鬼,这个男人叫阿尔杰,每到夜晚就会来喝酒,老板还跟他攀谈过几次,谁能想到他是个吸血鬼?!
热闹的酒馆如今变成了吸血鬼囚禁人类俘虏们的炼狱,没有人再试图冲出门去,连叫喊声都因吸血鬼的红眸注视而吞进喉咙。这些人没有对抗吸血鬼的能力,恐惧在弥漫,在此处上演一档力量悬殊的默片。
吸血鬼们好像很享受被人类深深畏惧的感觉,他们以往都在四处躲藏,如今走到人前。为首的吸血鬼甚至坐下来跟一直一动不动的尼奥面对面,环指着酒馆内瑟瑟发抖的人类们,问他:“包括你在内的这些人类现在都是我们的俘虏,趁着夜晚我们可以挟持这帮人离开红露镇,你的主人要怎么办呢?他要怎么跟贵族老爷和教会的走狗们交代?”
“您是那位经营地下黑市的卡德拉先生?”尼奥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得到了一众吸血鬼宛如看着死人的眼神。
“是我,看来你的主人已经调查过了。”吸血鬼卡德拉眉尖一跳,他觉得这个车夫冷静得过了头,身边围着的可是四个吸血鬼而不是四个麻袋。但卡德拉不能马上杀了尼奥,得给博纳塞拉猎人一点震慑才行,就像那个“外来者”的一样,即使是没有血系庇佑的吸血鬼,凭什么任人宰割。
猎人来过的地方不再安全,红露镇他们是没法再待下去了,还不如就着机会饱餐一顿,再趁着夜色离开。想到这,卡德拉一抬手,他站在外围的同伴从吧台里拎出一个人类——是正在猛烈挣扎的酒馆老板,吸血鬼就势就要咬开他的脖子。
下一个瞬间吸血鬼被一个飞来的大酒杯砸中脸,整个头都偏了过去,破裂的玻璃碎片划开他的脖颈。吸血鬼吓了一跳,虽然伤口马上就愈合如初,但他还是下意识把拎着的人类猛地甩回吧台——酒保眼疾手快地接住自己惊叫的老板。
“诸位。猎人的到来让诸位如此恐惧吗?”
沉静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卡德拉不可置信地盯着笑吟吟的尼奥,他刚刚一点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里看上去无能的男人身上,可事实就是,那个砸中吸血鬼的酒杯就是从他们面前的这张桌子飞出去的。
尼奥把手搭在下一个空酒杯杯沿,略微抬眼,看向门口。
“啊啊啊啊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在死寂中炸了起来,仿佛成为他把目光转移过去的回应。酒馆的木门缝隙被一柄黑鞘的武器洞穿,跟着被同样洞穿的就是守着门口的吸血鬼阿尔杰。
诡异的是,没有血流出来。即使吸血鬼是民间传中的“死尸”,实际上他们的身体里也有血液,只不过流速更慢更粘稠,可肚子上被开了一个洞的阿尔杰身上的血像被黑鞘吸收,一滴都没有流出来。他的惨声超过生物的极限,莫大的痛苦令他头上崩起青筋,随着长鞘被抽回,外面的人踹开酒馆大门,把吸血鬼掀飞出去。
戴着面具的猎人踏入一片狼藉的酒馆。
而角落里的尼奥则拍拍手,清脆的拍手声回荡在整个空间。他道:“吸血鬼请留下,人类请迅速撤离,注意礼让。”
“快、快跑——!”
“猎人来了!我们走啊!快!”
挨着门边的对象从吸血鬼变成猎人,酒馆里的客人们看到一丝曙光,距离吸血鬼远的那些互相搀扶着冲出门,要么冲回家,要么冲去教会,总之一秒钟都不会待在这里,能跑的人类一溜烟跑光了。
弗林特默数剩下的吸血鬼和人类。
五个吸血鬼,其中四个定在了原地,活像看见了鬼。三个人类,两个在吧台里,一个穿着侍者服的看起来晕过去了,尼奥不算。
他走过去踩住最先被他所伤的吸血鬼的腿,稍一用力,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伴随骨头碎裂的动静。
卡德拉最先从猎人到来的状况中和他那柄古怪武器里回神,对尼奥吼道:“让猎人停下!”
“您让哪个猎人停下?”尼奥和煦地问道。他勾勾嘴唇,瞥向弗林特,目光中貌似在责怪对方来得太慢。然后他拿起桌上还没遭殃的红露酒,喝了一口。
卡德拉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见笑了,家里的家伙总需要老人家看护才可以出来历练。尼奥利亚·博纳塞拉,幸会。”自我介绍完的尼奥紧接着往卡座内侧一靠,似乎一点没有出手的意思。
——两个猎人。
刚刚被酒杯砸歪了脸的吸血鬼听到第二个属于博纳塞拉的名字,深深的忌惮令他下意识去抓那两个没能第一时间逃跑的人类,像是要把他们当作盾牌——酒保和老板忙往吧台底下钻。
下一秒未出鞘的长刃飞来截住吸血鬼的举动,黑鞘这回穿胸而过,把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伴随又一声惨叫,属于吸血鬼的粘稠血液又没能流出,跟刚刚被弗林特踩断腿的吸血鬼阿尔杰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沉重的武器纹丝不动,显然是没有银的钝头剑鞘,猎人在依靠纯粹的蛮力把它当成洞穿敌人的棍棒。
剩下的吸血鬼脸上浮现跟刚刚那些人类如出一辙的恐惧之色。他们从未面对过猎人,只听过那些猎人都是绣花枕头的传言。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柄带着鞘的武器能钉穿一个吸血鬼?为什么会有两个博纳塞拉?为什么他们会惧怕人类之身的猎人?
而受到惊吓的不仅是酒馆里的吸血鬼,为了确认维克多没来趟浑水但姗姗来迟的何塞刚摸到窗户边,顺着窗缝看到这一幕后也吓了一跳。虽然维克多不在这五个吸血鬼之中着实令人松了口气,但弗林特这一下子就放倒了两个,而且何塞发现黑鞘钉穿的吸血鬼此时此刻正奋力地想把给予他无尽疼痛的武器拔出来却没能做到……
他心中冒出跟里面的吸血鬼差不多的惊悚和疑问:这个人该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这好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弗林特双手如今空空如也,而吸血鬼们一个骨折、一个被钉在墙上、一个坐在尼奥对面不敢动,唯二还站着的两个面目扭曲,腿在哆嗦。
牧羊犬只负责驱赶狼群,他们不该有跟吸血鬼的一战之力,猎人本应也是如此,除非像雇佣兵那样团体作战。大部分从事猎人职业的人类都是这样,仗着人多势众,可以把吸血鬼赶来赶去。博纳塞拉猎人也该是这样,只不过他们是一个大家族,比那些松散的组织神秘一点,古老一点。
应该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吸血鬼的死神”,那是胆怕事的同族给他们冠下的名号,灭自己威风。今夜出现在这里的吸血鬼不是红露镇的全部,他们秉持着不相信博纳塞拉家族有多大能耐的想法,嘲笑怕得要死的同伴,要给猎人一个下马威。
现在他们后悔了,无一例外。
尚能行动的两个吸血鬼没有互相招呼,但都做出非常默契的决定,逃跑。
其中一个一脚踢上面前翻倒的椅子,木椅向弗林特跟前甩去,他们想借着猎人躲避的空档冲出去,至于能不能真正跑掉就看各自的造化。
弗林特确实躲了,往侧前方让了一步避开砸来的椅子,这时候速度极快的吸血鬼已经避开他、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冲向大门。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距离门扉只差毫厘。
“砰!”
这一声让窗外的何塞缩缩脖子,他看到弗林特的动作,也看到那两个要跑的吸血鬼几乎同时倒地,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后脑都有一个焦黑的血洞,前脸炸开了花,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在地面糊成一团骇人的污迹,与地上的狼藉混乱地糅合在一起。刚刚从晕倒中转醒的侍应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这幕冲击性画面,尖叫一声又再次晕了过去。
弗林特拔枪的动作快得看不清,两声枪响合成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撩了下衣服后摆。瞬间他就把枪收回被外衣挡住的枪套里,双手重新变得空空如也。
战斗结束得让人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