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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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鬼猎人的马车在黎明前离开红露镇,留给教会一个烂摊子——他们现在无暇他顾,而是在紧张地排查所有可能的漏洞,试图去揪出其实并不存在的内奸。

    日光快要在天边冒头,真正的白日还未铺开它的亮色。维克多兄妹的家门口,把自己裹在黑色刺绣斗篷里的高挑身影敲响鲜花簇拥着的铁门。

    吸血鬼依然来开了门,但表情换上如临大敌的神色。昨晚的动乱早已传遍这座不大的镇,维克多也毫不例外地得知猎人在白马酒馆跟吸血鬼的厮杀、或者该那是单方面的杀戮。他不知道猎人离开没有,如果来的是猎人他也根本跑不了,索性放弃挣扎。

    “你是谁,要干什么。”

    来的人没戴猎人面具,也不是人类,维克多很清楚这一点。他虽然不是高位血族的子嗣,没有血脉之间的压制力,但一直经营血液买卖的他能从另一个侧面分辨人类和吸血鬼。

    维克多猜出对方的身份,“你是那个在黑市散步猎人消息的家伙。”

    “海因斯,血系‘恶魔之眼’。”把自已的脸隐藏在垂落兜帽中的吸血鬼有一副好嗓音,在维克多诧异的目光中,他平静道:“我的主人派遣我来到此地给予衷告,没想到我的到来反倒造成了悲剧。”

    着,海因斯摘下兜帽,他的眼睛被三指宽的黑色绸布覆盖住,难以窥见真容。“恶魔之眼的血系能力是催眠,这里的吸血鬼都很年轻,我的注视反倒让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狗屁,血系能力不是只对人类有效吗?!”维克多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死在酒馆的吸血鬼是因为这个人无意间的催眠控制才会去跟猎人硬碰硬。

    “这是人们的错觉,没有精神方面的训练,高位血族的催眠没有人能抵御。”海因斯摸了摸眼睛上的绸布,“我很抱歉。”

    阿尔杰、布兰迪、卡德拉……他们都死在猎人剑下,如今化成了灰。

    维克多捏紧自己的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海因斯,他很想给这家伙一拳,但却做不到。来自血脉的压制力甚至让他动都不能动,更别挥出拳头,名为海因斯的吸血鬼比他年长、比维克多曾见过的所有吸血鬼都要年长,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瞪视,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问:“那你现在来找我有何贵干?”

    “有一个叫伊诺的吸血鬼曾到你这里来买血,对吗。”

    维克多动动嘴唇,没有马上,“你是来买情报的?”

    “我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有没有带着一块青黑色的石头。”海因斯微笑,递上一个装满金币的布袋放到维克多身边的架子上,沉甸甸的重量把摆着鲜花的桌台都压弯了些。

    维克多眯起眼睛。

    这时第三个人插入他们的对话,道:“我们可以不要这些钱。”

    “尼雅!”维克多想拦住妹妹的身影,他总觉得这个吸血鬼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哪个高位血族人畜无害过?

    “早安,维克哥哥。”老妇人转着轮椅靠近房门口,仰视对面身形高挑的吸血鬼,“您是个高位血族对吗,我可以告诉您想知道的一切,以另一件东西为交换。”

    “苍老的妹妹,年轻的哥哥。”海因斯像是明白了,“你想给你哥哥求得一个祝福印记吗,女士?”

    “没错。不知恶魔之眼的始祖大人是否能够满足一个人类老太婆的心愿。”

    “尼雅!”

    “闭嘴哥哥,我可不想等我老死之后你出去乱来被人喊喊杀。”戴着毛线帽的老妇人毫不客气地回击,目光强硬而坚定,“我原以为已经没机会了,看样子天使还是庇佑了我,让我在死亡降临前看到希望。”

    维克多忿忿道:“我过多少次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如果昨天晚上你出现在酒馆早就被猎人杀了,这叫我怎么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尼雅又转向海因斯,“我这么的确不自量力,您也大可以催眠我们得到您想要的。”

    “那确实是个解决之道,但伊诺的讯息值得我们付出相应的报酬。”海因斯对着尼雅微微致意,“你的勇气动了我,我会向弗里亚基诺殿下进言,让他赐予你的兄长血系祝福,即使他可能不是恶魔之眼的一员。”

    维克多撇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

    “年长者从不谎。稍后我们就启程去往殿下的所在之处。”海因斯语气随和,一点不像已经活了相当长时间的吸血鬼,“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害死你朋友的‘帮手’,但博纳塞拉猎人才是真正杀死他们的人。我已经表达过歉意,很抱歉不能给出更多东西了。”

    维克多对这副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的嘴脸厌恶至极,但他也什么办法都没有,一个高位血族,如果他想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抹杀他们兄妹,能在这里心平气和这么多话也仅仅是因为他们这里有他想要的讯息罢了。

    “一个叫何塞·伊诺的外来者昨天来这里买过血,他他刚从冰棺里出来。”维克多挡住妹妹,出海因斯想知道的事。

    “我在云石堡垒里找到了他被开的冰棺,那儿曾经是个矿井,后来被人类改成堡垒。”海因斯问:“他长什么样子。”

    “银灰色的头发,长度到这儿吧。蓝灰色的眼睛,灰突突的。长得很年轻,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毛都没长齐,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他的血系不是恶魔之口么,怎么,你是他熟人?”虽然都是吸血鬼,但血系之间的来往非常少,起码维克多是这么听的。他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你是想听我赞美他的相貌还是怎么的。”

    “不,这就够了,符合特征。”海因斯把手搭在门边,“他身上有没有一块蓝黑色的水晶。”

    维克多翻了个白眼,“这我就没看到了,是个项链还是胸针?他换下来的衣服还在杂物堆里没扔。”他把抱着胳膊,神经质地敲着中指,皱起眉头,“那个何塞·伊诺有什么特殊之处,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总不会为了什么角色动自己的心眼吧。”

    “他的血脉有点特殊,就这么简单。”海因斯,“好了,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女士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山高路远,恐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尼雅摇头,对维克多道:“放心,邻居们会照顾我的。”

    维克多沉默,实话祝福印记的吸引力非同寻常,那是一道免罪符,有了它就不怕会被猎人跟教会追杀。他不是不知道尼雅一直操心这事,如今天上掉了馅饼,他没有理由不去接。

    几十年前该死的无名客闯进他们的家,单单因为好奇心驱使就转化了他。吸血鬼的行为真的难以用常理去衡量,他们曾为人类时的性格会在成为吸血鬼后更加扭曲,变态的一面也是一样。维克多那时候可没管什么狗屁父辈的控制,或者那个吸血鬼太弱了,当对方想要袭击尼雅的时候,他攻击了他的“父辈”,然后尼雅把半死不活的吸血鬼拖到阳光下,那个恶棍变成了灰烬白骨,但维克多成为吸血鬼这件事却回不去了。

    他的时间已经停止,尼雅的时间却在流逝,可他们的某些地方没有变,一直相依为命直到今天。他该为自己算了,也为尼雅剩下的时间能够不在担忧中度过而算。

    他问:“被赐予印记后我就必须在始祖身边待着了?”

    “不,你可以回家,维克多。殿下对这些俗事管得不多,我们也对你的过去以及跟其他吸血鬼的渊源没有探究的兴趣。你要自己管理自己。”海因斯用一句话就消他的顾虑。

    听到这样的答复,维克多终于点点头,蹲下/身握住尼雅枯槁的双手,“等我回家,我不会去很久。”

    “一路顺风,维克哥哥,这可是你第一次离开我的视线。”虽然要短暂分别,尼雅的语气活像她才是兄妹俩年长的那个。

    “笑话,时候咱们玩捉迷藏,一找不到我你就哭。”

    海因斯没有扰兄妹分别,他安静地离开门口,趁太阳没有完全升起时来到一个阴凉的角落,等维克多准备好后就离开红露镇。

    这时候,从空旷街道另一头走来一个穿着侍者服的不起眼男人,他个子有些矮,活泼地冲海因斯了招呼。

    如果尼奥和弗林特、或是任何一个在昨晚上出现在酒馆的人都会认出他,他就是那个最先发现吸血鬼然后尖叫着晕过去的侍应。

    外面已经洒满阳光,而这人就堂而皇之地从阳光下走到阴影处,显然不是个吸血鬼。

    “一个温馨的家。海因斯,这里好像住着一对经营血液买卖生意的兄妹,哥哥是被‘无名客’转化的吸血鬼,妹妹还是人类。实在的,人类就该老实跟人类生活,吸血鬼和吸血鬼生活,他们根本不该待在一起,总有一天会互相伤害,无论是因为时间还是别的。”侍应好像对这里的情况如数家珍,他如今的神态和语气跟在酒馆时的大惊怪大相径庭,处处透着游刃有余的随意。

    “这对兄妹中的哥哥这就要加入我们,特伦,我们要一起去帕托。”

    “啥?你怎么这么喜欢随地捡东西。”

    “这么你也是我捡来的,企盼永生的人类。”海因斯:“很高兴你愿意协助我们,但我还是那句话,永生是一种诅咒。如果你就是想抛弃阳光,可以找个无名客转化你,没必要跟着我。”

    “那可不一样!我想要的是血系能力!”特伦飞快地摆着手,“只能拥抱黑夜不过是成为吸血鬼最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那种像魔法一样的能力才真的令人迷醉。”

    “随便你吧。你的工作完成了?”

    他们两个都清楚“工作”指的是什么。

    “酒馆老板差点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过他这下生意也做不成了,算是扯平了吧。”特伦一上一下抛接着从老板那里得到的装有报酬和补偿金的钱袋,撇撇嘴,“我看到博纳塞拉家的子拿着圣咏,虽然他身边还有个老的,但他们家族确实把圣咏交给了一个年轻后辈。”

    海因斯表情没有变,或者遮住眼睛之后很难看出他的表情。“你确定没看错?”

    “嘿,虽然我装晕的演技不怎么样,但你不止一次给我形容过那把长刀什么样,我挺喜欢刀身的钢灰色。”特伦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这可是你的,那把刀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所有吸血鬼,下到新生儿,上到始祖。你用好几个吸血鬼给博纳塞拉的子试刀,得出什么结论没有?”

    海因斯淡淡道:“那把刀还没有完成。”

    “是么,我倒是看到那子轻轻一划,吸血鬼就化成了灰。”

    “那不代表它能杀死所有的,否则博纳塞拉早就动手了,从塞拉米亚斯殿下开始。不过博纳塞拉既然这个时候把它启用,明他们有期望圣咏在那个年轻人手里化为完全体。他们往哪儿去了?”

    特伦比划着方向,判断道:“东边,应该是萨利维亚,不知道为什么没选择马不停蹄去帕托交差。”

    “也许猎人发现何塞·伊诺有些问题了,没关系,那里也有我们的人。博纳塞拉们总会去帕托的,猎人可不会放弃得到始祖血液的好机会,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委托。虽然弗里亚基诺殿下需要何塞·伊诺手上的青金琉璃,但也不用那么着急动手。”海因斯又一次碰了碰眼睛上的黑布,“血系能力无法作用在博纳塞拉猎人身上,否则用不着这么兜圈子。”

    特伦看着海因斯被盖住的眼睛出神,像是在想象自己被转化后也能有同样的力量,他问:“为什么对他们没用?就因为博纳塞拉家族的那些超人有千锤百炼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以至于强得不像人类?”

    “不,他们对血系能力的抗性是与生俱来的。”一直注意鲜花房屋那侧动静的海因斯正好看见铁门被拉开,维克多披着遮光斗篷从家里出来,向他们走来。

    海因斯最后了句话结束交谈,他幽幽道:“那个家族——博纳塞拉拥有天使的庇佑,他们从天使那里得到力量,所以才如此强大。”

    ——“但是,那力量并非没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