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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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弄清楚自己是谁。

    何塞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之前他差点摸不回来——去找弗林特的时候一味跟着指向标和警戒被人发现,忘记记路。爬进窗户时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不知道克鲁格还在不在门外站岗,所幸对方没发现自己偷偷溜走过一段时间。

    何塞不习惯睡床,自从被转化以后他也四处流浪过,但会找个隐蔽的地方睡冰棺,于是他现在养成了觉得冰棺以外的地方都不安全的习惯。但血族始祖的城堡房间里并没有配备棺材,一律都是正常人类的陈设用品,厚重不透光的窗帘可能是这里唯一跟一般住家的不同之处。

    何塞把自己拍在大床上,在柔软的羽毛枕头里苦想着从弗林特那里听到的话。

    ——你本身的力量太强,连恶魔之血都压制不住,所以它要消失了。

    弗林特的语气十分笃定,就好像已经确信何塞与众不同。

    几天前还认定自己是个幸运的无名客的何塞发出一声闷哼,又拿了只枕头把自己的后脑勺蒙上,化为一只不想面对现实的蚌。

    下一秒,何塞从床上窜起来,光脚来到门口,拉开门后果然看见棕色皮肤的助手先生站在几乎跟何塞上次看到他时相同的位置,如同从未离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热度。

    “克鲁格先生。”

    “什么事。”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能告诉我,吸血鬼的初拥该怎么做吗。”

    克鲁格把黑色的眼睛眯起来,“您有想要发展的子嗣?那个人类学者吗。”

    “不,我只是单纯好奇。”何塞的表情认真到可怕。

    “吸血鬼吸干或者放尽人类的血液,然后赐予人类自己的血液。”

    “……谢谢,我知道了。”

    何塞语气飘忽,砰地把门关上,又摇摇晃晃爬上了床。

    ——我要转化你,把你变成吸血鬼,何塞。看完这本笔记,上面有关于猎人和教会的一些讯息,你要找到能够藏身的庇护所,在那里躲一些时间,然后就可以自由地在这世上生存了。

    伊诺当年的话语在现在的何塞听来仿若昨日。

    那个男人的笔记上没写到初拥的细节,而他向何塞展示的所谓“初拥”,就是把自己的血给了何塞让他喝下,没有吸干他的血,转化的仪式并不成立。

    何塞转过脸,紧盯着被他搁在墙边的冰桶里的血瓶。

    伊诺没有转化他,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吸血鬼。

    何塞把自己蜷成一团,解除语言暗示后他的记忆连续而清晰,因此一个难以忽视的细节浮现——在他误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岁月里,他的的确确能够站在阳光下,那时的他从未有过渴血症状。

    从记忆的起始就拥有成年人的外表,因为虚假的转化仪式变得像吸血鬼一样畏惧阳光渴求鲜血……他是什么?

    没有吸血鬼是不受太阳影响的,即使是血族始祖,难道不是这样吗。

    何塞猜不透这个谜底,又开始畏惧知晓它。

    他头一次期望太阳快点升起,好让他消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

    ——弗林特过会帮我弄清这些事。

    何塞在闭上眼睛时,脑子里浮现出猎人的身影,一股暖流仿佛融金般流进他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

    ——我们分享了彼此的秘密,知道了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现在应该算得上统一战线了吧。

    弗林特不像其他吸血鬼猎人那样冷血,何塞也不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偏执,所以他们还挺相像的。

    不,他是英雄的后裔,而我却是不知出身、在这世间漂泊的幽魂……

    何塞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入睡。

    距离血族始祖奥尔加·塞拉米亚斯的城堡不远,帕托城中的某处宅院中,也有一个吸血鬼感到自己前途未卜。

    维克多跟随“恶魔之眼”的高位血族海因斯来到帕托城,为的是求得始祖祝福当作一张免罪符,他本以为觐见传中的始祖需要极度繁琐的礼节和流程,他起码要被晾上十天半个月。可没想到刚到达帕托海因斯就把他带到这里,据这位年岁已经不可考的高位血族所,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就在他面前的这扇门后。

    “稍等,我要向殿下明这件事。”

    海因斯让维克多在门外稍后,自己先敲门走了进去。

    维克多老老实实等在门外,眉毛却拧了起来。

    这跟他一开始想象得太不一样了,就这么简单吗,这个海因斯把自己的事告诉给始祖,然后那位始祖大人就能大发慈悲地给他血,然后发他走人。

    一个何塞·伊诺的情报,换来这么大个礼包。

    而且这处宅邸也非常不起眼,只是个远离城市主路的二层楼,比维克多在红露镇的房子都略显平凡。虽然海因斯声称自己的主人并不常居于此,来到帕托是为了什么“血族集会”,但尊贵的始祖住在这种地方未免太奇怪了。

    在维克多眼里,古老这个词总能联想到那些嘴里镶着金牙,用宝石玉器用餐,出行恨不得带上一个仪仗队的贵族,血族始祖积累的财富难道不该让他能够每天睡在填满屋子的金币上吗。

    腹诽归腹诽,维克多在表面上还是紧绷着脸,一个劲儿朝自己面前的门缝看。门被轻微带上,只留下一线缝隙,些许声音顺着门缝流出,传进维克多的耳朵。

    【……袭击密督因的恶魔万幸没有飞行能力,它们的入侵方向来自金古山口,这也是个好消息,如果我们能把它们包赶出去,包袱布都不用准备多少,垃圾倾倒口就在旁边——兰德尔,别笑,这很严肃。】

    隔着门的声音有些失真,维克多听了一会儿,以为这是弗里亚基诺,但在这个声音之下他又听到海因斯正在和一个人声交谈,心中泛起疑惑。

    这个失真的声音像一个兀自播放的背景音,里头有些字眼像几百年没听过的古文字,但就算维克多能听懂每一个单词,连起来却一头雾水,理解不能。

    这人的是人类的语言吗,他在什么。维克多心想。

    【咱们那位总是不出面的神跟▊▊了一架输了,行吧也不算输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分割出了一个新地域,把▊▊▊▊最严重的地方沉降到了跟人间完全不同的新▊▊,由此带来最大的影响就是,这世间的魔力浓度正在以指数级减少。】

    这时门被开,在门口听天书的维克多如梦方醒,海因斯不觉有异,了句“你可以去见殿下了”,就把他领进屋里。

    房间不大,陈设简约到极点,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你好,维克多。我是赫尔·弗里亚基诺。”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血族始祖有一头银白色的短发和浓黑的双眼,配上白/皙的皮肤令他完全像个雪做的人。

    气质沉静的弗里亚基诺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但并没有读它。他看着维克多,表情轻松,后者却不敢与之对视。

    “弗里亚基诺殿下。”维克多躬身,他没学过礼节,海因斯在这之前也没叮嘱过,所以他猜测这位殿下不在意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但维克多依然用崩起来的脸来掩饰他的惊讶,作为一个无名客,他知道血族始祖都是些不老不死的存在,他眼前的人活过漫长的岁月,绝不能用外表来衡量内在。

    然而弗里亚基诺的外表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他的时间停留在十几岁的青涩容貌上,一点上位者的架子都没有,如果换一个装扮可能被误认为在学堂上学的孩子。

    这样的联想相当不敬,维克多盯着白色的地板,冷汗细密地积在脸上,等待着血族始祖下一句话。

    不得不,所闻不如所见,站在吸血鬼顶点的始祖之一即使表现得再亲切,不经意透出的威压也足以压垮一个人。

    但在弗里亚基诺发话前,那个刚刚充当背景音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明什么?明我们引以为傲的魔法以及魔法文明正在离我们远去,高阶法术会在一个冬月内无法施展,接着是次级魔法——具体时间约瑟他们在弄,教会▊▊▊搞这些测算工作最在行了。】

    维克多这回确认这声音不是弗里亚基诺的,但房间里除了自己和两个尊贵人士以外又没有其他人。他用眼睛在地板上瞟了一圈,最终锁定沙发前方的矮几上有个造型古朴的圆盘——声音从那里发出。

    这是什么巫术。

    他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

    但在他收回视线前,圆盘中央镶嵌的宝石却把他的目光勾了回去。

    那是一颗造型并不规则的蓝黑色石头。

    ——他身上有没有一块蓝黑色的水晶。

    海因斯在红露镇自己家里问出的话从维克多脑子里蹦出来,吸血鬼喉头蠕动了一下。

    这时一个散发酒香的杯子伸到维克多面前,他抬起脸,海因斯站在他身侧拿着酒杯,平淡地:“给你。”

    维克多接过了它,听到弗里亚基诺开口道:“以‘恶魔之眼’血系始祖弗里亚基诺之名,祝福你,无名的血脉。”

    酒中有始祖之血。

    至少维克多是这么理解的,他接下来应该欣然饮下它,接受祝福,然后离开,回到他温馨的家中、回到一直等待他的妹妹身边。

    维克多也确实这样做了,他一口气喝干高脚酒杯里的酒液,敏感地喝出一点点血味,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眩晕感和血管的沸腾。“啪!”酒杯跌在地上摔成碎片,海因斯见怪不怪收拾好碎片,扶住因为突然被恶魔之眼的血系能力浸染而难以适应的维克多,把他扶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把他带走吧,不要扰我。”弗里亚基诺把自己的身体陷进沙发里,表情像与这个世界隔绝。

    “是,殿下。”

    【一旦无法使出神代魔法对抗我们的敌人,密督因可能就会任由那些恶魔宰割,到时灭顶之灾不仅降临在我们头上、还会波及我们身后的人民,所以必须思考出更好的对策来。】

    这位血族始祖慢慢闭上眼睛,像在欣赏动听的音乐一般、聆听着圆盘中的水晶里流出的话语。

    这个声音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还远远没到绝望的时候。诸位毋需担心,有我在。】

    【守护人类是第一库歌洛仙的职责所在,守护家园也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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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克多视角是听不懂一些专有名词的,所以就框框了。框框隐去的词语分别是:黑兽,魔法污染,位面,法理部。

    这章后面虽然只有这几句录音,但信息量已经爆炸了hhh显微镜女孩们应该已经能推测出很多东西啦~

    明天没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