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何塞等人离开的地点距离帕托大教堂近不近,远也不上太远,但押送吸血鬼的猎人们需要兼顾周边的清场,移动速度显然不会比弗林特他们更快,因此何塞和弗林特成为了大教堂的第一批访客。
几乎就是前后脚,修士乔瑟夫追上他们,先一步走进教堂大门,向里面正在唱诗的领班修女与信徒明情况,一边安抚一边催促他们在吸血鬼和猎人的到来前尽快离开。
“这个人速度好快。”何塞站在门口,错开安静离去的人流,偶尔会有衣着或是朴素或是华贵的人类信众向他颇为友好地点头致意,大概也把他当作跟自己一样的信徒,何塞一一回礼,拉着弗林特一起。
“他抄了近路,不过确实,是经过修行后才能达到的身体素质。”弗林特不是很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但帕托倒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的人大多热情而得体,不会因为弗林特戴着面具就用另类的目光看他,当然,也不会太过亲近。
百里宫前日的火灾对外宣称的口径就是普通的事故,无人伤亡,贵族狩猎场在过去发生的大规模伤亡也被妥善地秘密处理,在隐蔽工作这方面博纳塞拉猎人颇为得心应手,况且还有诺斯公爵跟教会的协助,因此绝大多数帕托的民众并不清楚自己跟一场危机擦肩而过。
两个人站在阴影内,何塞抬头望着大教堂直刺云霄的尖顶,发现即使在建筑外围也有无数石制跟金属制相结合的十字雕花与装饰物,即使暴露在外界空气中被多年的风雨敲,也在斑驳中向时间彰显它外在的不屈。
“这座教堂不会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
“具体来,帕托大教堂兴建于七百八十年前,在原址的玫瑰圣堂上重建,自建成以来几经翻修,变成今天的模样。历任教宗出巡都会来到这里进行布道——怎么了?”弗林特发现何塞在盯着自己看。
“这么历史悠长,久负盛名的地方,你居然没有把它当做来到帕托的第一站,而是选择了歌剧院?”先前诺斯女公爵带他们观光的时候对这里也是一笔带过,显然就是佩拉格娅不喜欢天使教会,但弗林特没想着来这里祷告倒是很稀奇。
“从前的我认为在教堂中更能让天使聆听到我的声音,给予我指引,现在的我不需要这样做了。”
弗林特的注视令何塞不自在地刮刮耳朵,“所以歌剧院是……”
“我觉得你会喜欢。你想要了解塞拉米亚斯女士是怎样的人,而《夜莺》这部歌剧据我所知,就是过去的某位诺斯公爵为不老的淑女所写。”
“啊……我都没注意到。”
过往的行人太多,何塞实在不好意思做些动作出来,无可奈何地笑着问道:“唉,从前那个惜字如金的猎鹰去哪里了?”
弗林特顿了顿,“你比较喜欢从前的我吗。”
“那个喜欢用沉默来吓唬人,做什么事都需要我费力去猜的弗林特·博纳塞拉吗。”何塞凑近了一点,“我没有神匠的智慧,一点也不聪明,所以我更喜欢现在直率的你。”
“不,你是我见过最透彻的人了。”弗林特低头,轻轻抚弄何塞银灰色的发顶。
何塞把对方的手从脑袋上拽下来,仔细摸着上面陈旧的伤痕和手茧,“如果能在你童年时就遇见你,我一定会把你从博纳塞拉的漩涡里带出来的。”
过去不可改变。这是奠基于整片星海的法则,弗林特所经历的孤独已成过去,那么何塞要做的就是不再让他遭受更多痛苦。
失去所有的记忆,已经毫不痛苦的他,现在有了想要承担痛苦共享喜悦之人,从见到弗林特的那一秒开始,对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每一件事都不会忘记,时间流动的未来之中,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发觉到何塞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十足认真,宛如暗暗在跟自己较劲,弗林特回握他的手,提醒他是时候进去了。何塞回神,连忙趁着周围人的眼神不那么异样之前跟弗林特一起走进教堂大门。
就在弗林特与何塞在门口逗留的这段时间,修士乔瑟夫已经换下自己的布袍,穿起一身外罩深灰战袍的银色轻甲,头盔被他单手抱着。乔瑟夫虽然相貌平平,但高挑的身材加上这身装束,以及一双引人好感的深灰双眸,足以让其他人对他心生信任,而且这位修士似乎确实在此地颇受信徒的倚赖,不少人来到他跟前与他告别后才离开,而乔瑟夫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比起他刚刚在外面的拘谨,身处教堂的他似乎十分从容。
“他是见习骑士。”弗林特认出这身改良后的轻甲,它是名誉灰堡骑士的象征,虽然是仪式用甲胄但保留有一部分实战能力,乔瑟夫在此时穿上它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审判,教会的见证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就是灰堡骑士?”
“不,真正的灰堡骑士团常年驻守在天使教会大本营,各地的教会中只有名誉骑士。”
布雷克给何塞的笔记上曾提到过灰堡骑士,现在虽然见到的不是真货,何塞也已经不感到稀奇,他觉得就算是灰堡教宗在自己面前,他也不会像从前那么一惊一乍了。
这可能就是成长吧,他却高兴不起来。
“见习的话,那这里正式的骑士是谁?”
乔瑟夫已经把最后一个前来礼拜的信徒请走,嘱咐修女安排教堂中的其他人员前往后堂,他刚好听到何塞的疑问,抬起脸:“是阿尔伯特。”
何塞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弗林特应该是知道,只听猎人在面具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
虽然是仪式用的甲胄,但还是颇有些重量,随着乔瑟夫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动静。他先是审视地看了看弗林特,又好奇地瞧着何塞,道:“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地待在猎人中间,何塞·伊诺?”
何塞干巴巴地:“也许是我脑子不太好使。”
乔瑟夫意识到何塞会错了意,马上纠正自己的辞,“抱歉,据公爵阁下所你是个年纪尚轻的吸血鬼,但却一点也不惧怕猎人的威慑,我觉得很了不起,应该不愧是塞拉米亚斯女士选中的人吧。”
“谢谢夸奖。”
“我听闻吸血鬼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继承了谁的血脉,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老淑女的子嗣大多温和内敛,恶魔之口血系不喜纷争,这股特质也在你身上应验了,而且,你还会对人类伸出援手。”
这些人似乎都很敬重塞拉米亚斯女士。
何塞不喜欢这种站在人类的角度评判吸血鬼所作所为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似的,可他又知道这些人不清楚真相,所以这样的态度很正常,甚至已经非常难得了。
“我只不过遵从自己的本心。”何塞不愿多,“请问,审判的地点在哪里?我们想先去一步。”
杵在这里很可能一会儿就要跟博纳塞拉猎人脸撞脸,还没想好怎么才能继续把弗林特留在自己身边的何塞暂时不想面对他们。
乔瑟夫微微颔首,“在圣堂。圣堂二楼设有告解用的房间,你们可以在那里听到审判的过程。至于位置,我想博纳塞拉大人应该能找到,不需要我带二位过去。”
在这人眼里,弗林特脑子里大概有一张大教堂的平面图吧。
踩着吱吱呀呀的木阶走上二楼,楼梯拐角处的一个身影引起两人的注意,是塞拉米亚斯女士的助手克鲁格先生。
何塞对于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颇为惊讶,但转念一想属实正常,吸血鬼不是见到十字架就会感到害怕的传生物,来教堂跟去任何一个地方对他们来讲没有区别,即使有也不过是心理上的差异。
“塞拉米亚斯女士没有来吗。”
此时克鲁格来到帕托大教堂,应该是因为即将开始的审判列席旁听吧。
“殿下委派我作为恶魔之口的代表。”
在看到弗林特以及跟在弗林特身后的何塞后,克鲁格缓缓开口,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如今何塞已然能够看懂,这种矛盾感想必是因为在这些人脑海中,自己跟曾经的伊诺·特里斯维奇差距太大,不知该怎样看待自己吧。
可无论在他人眼中何塞是什么模样,他也没必要太过理会,越过弗林特的肩膀,何塞注视面色不虞的助手先生,问道:“她是不希望看到自己昔日同僚接受制裁,所以才没有来吗。”
“殿下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有跟赫尔·弗里亚基诺来往了,他们理念不同。”
“那么她认为,恶魔之眼的始祖是否会因此而被处死?”
“人类无法杀死血族始祖,即使是阳光也只会令他们陷入虚弱,但不会真正杀死他们。”
即使何塞好奇于他对于审判结果的看法,克鲁格只是简短地道:“如果猎人不从中作梗,恶魔之眼的始祖极大可能会被送往灰堡地下沉眠。”
“从中作梗是什么意思?”
克鲁格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弗林特身上,“博纳塞拉家族致力于像消灭瘟疫一般清除掉这片土地所有的吸血鬼,他们一直在研究吸血鬼的身体机能、力量来源、弱点,除了那些本就可以杀死的,他们还对那些被认为无法杀死的存在虎视眈眈。”
实验总需要样本,高位血族已经难以满足猎人的需要,而血族始祖不是地摊上的白菜,猎人不可能有机会对这些古老的吸血鬼做些什么,所以他们选择从别处入手,比如本该死去的,或者触犯灰堡协定被判定为有罪的始祖。
何塞能从推测中知晓塞拉米亚斯女士在委托中付出了自己的血。始祖之血中蕴含力量,承袭于恶魔,博纳塞拉家族以此作为研究的根本不无道理。
听起来,猎人们也许是想得到“灰泪”的配制方法,那是目前何塞所知唯一能致血族始祖于死地的东西。
若是圣咏加上灰泪的毒……
何塞了个寒噤,感到一丝后怕。
奥托克死了,杀死他的很可能就是灰泪,但博纳塞拉进入地下室后空手而归而且烧掉了房子,那就意味着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东西。
有着略深肤色的吸血鬼不算在楼梯上逗留,他已经听到楼下传来的嘈杂声,当事人们很可能已经到了。
“血族集会在帕托召开,殿下知道这件事却没有阻止,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她不算为自己辩护。”
克鲁格宣称,“自灰堡协定签订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位始祖接受过有罪的审判,最多不过是他们的亲信犯罪。如果今日这里的审判开创先例,我会敬佩教会和猎人的勇气。”
助手先生的衣摆消失在楼梯尽头,弗林特跟何塞踏上二楼后没有找到他的踪迹。顺着弗林特的指引,两人来到乔瑟夫所的告解室,透过镂空的窗户的确能看到圣堂下方的景象。
有窗户的那头只坐得下一个人,这下何塞的确别无选择,只能坐在弗林特腿上,这没什么可介意的,扭捏纠结不存在于两人的头脑中。
何塞扒着彩绘的木窗,悄悄问弗林特:“那些人眼里都有很浓重的倦弃,是因为活了太长时间吗。”
就好像岁月的沉淀只剩下无名的渣滓,原本的性格外镀上难以剥离的厚重外壳,他们的目光即使有着神采,也似乎对外界的很多事不再产生同理心。
弗林特淡淡道:“如果你身边的事物跟你有着不同流速的时间,他们渐渐离你远去,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少到只剩下跟你相同的存在。”
何塞顺着他的话去思索,按在窗棱上的手缩了缩,“然后当这个人的子嗣、同伴也跟着离去,唯独留下自己一个人……”
塞拉米亚斯女士眼中的悲伤那么厚重,是因为她失去了所有本应与她同样永生的子嗣,外加……一直指引她的老师也不在了。
何塞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是不是伊诺、曾经的他的“消失”,愈发加剧了古老血族们对现状的厌弃?那恶魔之眼的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
何塞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圣堂中的审判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
弗林特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审判,但很清楚它的过程。他把手按在何塞的肩膀上,像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弗林特知道何塞此刻心中不会平静——恶魔之眼、不,应该所有的血族始祖都很可能与何塞有着深厚的关联,他们也许都是他亲身教导过的学生。
正对圣堂门口最大的影壁上雕刻有天使驱逐恶魔的浮雕,整面墙用灰白两色彰显光明与黑暗,当猎人与吸血鬼一行人进入内部,正对开合的两扇大门从外部被留守的守信骑士闭合,隔绝圣堂之外的嘈杂。
阿尔伯特同样换上灰堡骑士的甲胄,站在乔瑟夫前方的圣堂中央诵读圣典,称接下来的审判会有天使垂落的目光从旁见证——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下面的人浑然不知。
猎人一方,埃德蒙·博纳塞拉与他的胞弟站在影壁右侧,他们冷峻的面容和体态宛如与冰冷浮雕融为一体,他们的对面,海因斯站在影壁左侧,刚好是代表恶魔的灰黑色彩之下,恶魔之眼的血族始祖弗里亚基诺坐在他后方,这里的座位本就属于有罪吸血鬼的父辈或是血系始祖,做辩护之用,但现在坐在上面的人却同样也担负了罪责。
乔瑟夫举着一张羊皮卷念出吸血鬼的罪责,梅耶克,红露镇,萨利维亚,帕托,只有萨利维亚下城区的食尸鬼事件由于伪装成狩猎院之人的提亚斯至今尚未找到行踪,海因斯是否参与此事存疑之外,其他的罪状都有相应的证据罗列,弗林特仔细地听着,没有落下过任何细节,直到何塞抓住他的手腕,发出声音,“所以红露镇的吸血鬼是被他控制才会袭击猎人。”
“强大的恶魔之眼血系能力甚至可以控制吸血鬼。”弗林特知道何塞是想起在白马酒馆的事,“他们很可能就是一群躲藏在人类之中,靠着购买血液从不伤人的普通吸血鬼,要有错,我的错误更大一些。”
何塞归于沉默,弗林特也将视线重新投向圣堂。
在阿尔伯特诵读完罪状后,海因斯几乎没有停顿,轻描淡写地认罪。
“你的理由?”埃德蒙问道:“是因为无法违抗始祖的命令,受他指使才这样做吗。”
“不是。只是因为我对人类怀有仇恨,也对你们怀有恨意,博纳塞拉。”这是海因斯的回答,他把手按向自己被黑布遮蔽的眼睛上,“我的血系能力无法自己控制,因此殿下让我不要使用这双眼睛,是我违抗他的命令,做下你们所知的这些事。”
听上去,海因斯像是准备担下全部罪责,彻底撇开弗里亚基诺背后指使的可能性。
埃德蒙质问:“百里宫的吸血鬼几乎人人身上都有恶魔之眼的罪印,而罪印由始祖赐予,代表他们受到恶魔之眼的血系始祖弗里亚基诺的庇护,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听从始祖的指挥,而是被你召集起来的?”
这听上去就站不住脚。
“殿下很久以前就不曾关注世俗之事了,他每天做的,就是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即使赐予祝福,也是出于同情那些颠沛流离的同胞,来者不拒。”海因斯,“血系内部的事务都是由我代为负责,包括这次血族集会,也是我向他建议在帕托召开,因为这里更方便对人类下手。”
“帕托是不老淑女塞拉米亚斯的居留地,你们没有事先知会她?”
“殿下已经很久都不曾与塞拉米亚斯殿下来往,血族集会的事,的确是我的主张。”高大的吸血鬼语气中带着轻蔑的笑意,“我的主人会来到帕托只是想来见见故人,而我则居心叵测,想向人类复仇。”
“所以你想,就连奥托克也是你背着你的主人藏起来然后杀死的。”
“奥托克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一直沉默的银发少年此时终于开口,他没有为海因斯辩护,只是在明奥托克的死亡。“他死得迟了一些,真是抱歉。”
埃德蒙的脸绷得紧紧的,“五百年前,克里斯·奥托克没有接受灰堡协定的公正审判,而是在那之前由始祖内部先行处理,那时,你们给予教会跟博纳塞拉的处理结果是他已经被肃清,这又怎么解释?”
“是我瞒着塞拉米亚斯跟拉尔修藏起了他,至于原因,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银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宛如一张微笑的面具长在脸上,“他伤害了一个对我来非常重要的人。”
“那又是什么令你选择在这个时候杀死他。”
“因为我发现海因斯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一定会被治罪。为防止等我走后奥托克无人看管,所以不得不杀死他,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博纳塞拉?”弗里亚基诺耸耸肩,“省省你的力气吧,我的‘罪孽’足以令我被送往灰堡地下沉眠,若是仍有异议,欢迎你去灰堡让教宗主持第二次审判,埃德蒙。”
弗里亚基诺摘干跟其他始祖的关系,但也同样事不关己地撇清了自己跟这一系列危机的关联,他表面上的罪责充其量只是没有看管好自己的眷族,猎人没有证据证明弗里亚基诺直接参与。
在猎人一方的沉默中,天使教会的阿尔伯特跟乔瑟夫也同样默不作声,他们也许很想发表不满的言论,可是出于规则,教会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见证者,他们不能存在主观臆断。
这些吸血鬼不值得同情,他们对待人命与毁灭漠然到令人发指。
“吸血鬼,你的仇怨大到要葬送密督因吗。”
埃德蒙·博纳塞拉指代模糊,他真正想要发问的对象是坐着的那一个,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在这个场合之中,回答的只会是海因斯。
“原因你们心里清楚,博纳塞拉。”海因斯摇摇头,略微上前,“我要恭喜你们在悲剧发生前阻止了它,哦对,还有‘热心市民’的帮助。帕托流入的吸血鬼事先被你们觉察就罢了,萨利维亚杳无人迹的下水道都能让猎人发现蹊跷,我该是你们运气太好么?”
他摊开手,笑着:“罪恶的猎人之城萨利维亚现在本该成为一个死都,古老的城邦帕托也应陷入火海,真是遗憾啊。”
“你……”阿尔伯特双手颤抖,却在冲上去前被身后的乔瑟夫拦住,随即,见习灰堡骑士代替自己的上级高声宣布,“判决的结果想必显而易见。”
博纳塞拉没有发出异议,吸血鬼也没有。
海因斯微微一笑,伸手扯下自己眼睛上的黑布,没有理会神职人员霎时的提防,转身看向自己后方的银发少年,单膝跪地。
他的眼睛是深邃的蓝,令人联想到深海。
“感谢您给我第二次生命,殿下。祝愿您得偿所愿。”
他想到自己的结局,看到自己的死亡,不曾挣扎。
弗里亚基诺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都没有,也不知他现在内心是否有所触动。
拔剑出鞘的声音,轻而缓慢的脚步,吸血鬼的死神正在降临。
海因斯试图像人类那般呼吸,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发出放松的鼻音,喃喃道:“愿天使……制裁真正有罪的……”
在他出完整的话之前,银色剑锋裹挟着尖锐的风,砍下了他的头颅。
在这个瞬间,弗林特下意识地盖住何塞的眼睛,后者挺直的脊背抖了一下,没有阻止弗林特把最后的画面遮蔽。
越过吸血鬼歪倒的身体,埃德蒙得以与弗里亚基诺对视,后者没有多看他一眼,目光追随海因斯定格的脸渐渐被粘稠的血液模糊。
天顶的光此时倾斜而下,在影壁前形成一个耀眼的光圈,将它吸血鬼的身躯笼罩,一点点蚕食这个流逝殆尽的生命。
他很快会化为枯骨,化为灰烬,而沐浴着阳光的永远是受天使庇佑的教会与猎人,在那之中,在世人眼中,那里没有吸血鬼的位置。
而当圣堂中的所有人专注于吸血鬼是否已经彻底死去,弗里亚基诺却悄然抬头,看向阶梯之上有着镂空木窗的告解室。
弗林特意识到对方正在看的就是自己。而后,他辨认出银发少年的口型,和眼中闪过的疯狂笑意,在他心里形成一句包含恶意的话语、亦或是诅咒。
这个吸血鬼在:他不属于你。当真正的绝望降临,你只会成为可悲的弃子,在仇恨中选择毁灭。
弗林特只是冷眼看待吸血鬼的挑衅,他根本没有去在意它。
海因斯的头颅和身躯化为细碎的骨尘,他们这是天使为了惩治负罪的异端而降下的审判之光。弗林特放下自己的手,轻轻拥着何塞微微颤抖的身体,对他:“我们需要赶在他们之前离开这里,不然的话……”
“我知道,我……我们离开。”何塞像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还没回神,任由弗林特把他拉出告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