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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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阳光怎么努力,都很难将自己的温暖挤入蛇山脚下的这片森林之中。那一棵棵墨绿色的高大树木恣意又傲慢地向上生长着,好似要和山上的同类们争个高下,依靠自身努力追回他们凭借地利得到的优势。其实他们不必那么拼命,若是有人乘着飞鸟从上往下看去,可能很难分辨这些树木的高低。反正无论它们怎么生长,都不可能触到这片天空,无论它们有多高,任何一只拥有翅膀的飞鸟都能够轻松地超越他们。

    在森林的黑暗之处,一双微微眯起的散发着恶意和贪婪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眼前的猎物。那是一只带点灰色的肥硕的兔子,也许它的体型让它在和同族的逞凶斗狠中获得了不少好处,而这些好处带来的胜利又让它产生了某种盲目的自信,使它以为自己能够在这片人类都不敢进入的危险森林中全身而退,所以此刻它放弃了它的同族们代代相传的警觉心,只是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后就低下头,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啃食青草的幸福中去。

    这是愚蠢的,也是猎食者所希望的。藏在暗处的危险存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好时机,当那只兔子露出了饱腹后的满足神情的一瞬,它倏地一下窜了出去,尖利的爪子一下子按在了那兔子身上,连求救、挣扎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它,便将它剥皮卸骨、拆吞入腹。

    它将最后一口肉咽下喉,忽然听见天上传来一声鸟鸣……

    “所以你就这样抓住了那只愚蠢的妖兽?”

    虽然白纸黑字无法将语气一并传达,阿药还是听出了堕神阙话语中的不屑之意。果然,他接下来所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利用妖兽来对付妖兽,你们人类果然下作。”

    若是旁人这么,阿药姑且也就认了,但堕神阙不是“旁人”,他不仅是她的朋友,还是一位满肚子坏水、一天到晚劝她弃善从恶的朋友,从他口中听见“下作”二字实在是令人发笑。阿药不满地咬了咬笔,心想该如何回击他来的好。自从上次她对他了“稍等”又失约后,他便时不时用这般讨人嫌的言语刺她,也不知是他心眼太记恨到现在,还是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她还没有想出足够有力的话语便听见房门外响起了师兄话的声音。她立刻同堕神阙道歉道别,对着茶杯里映出的影像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兴冲冲地走出了房间,一边走还一边喊,“师兄你回来啦?”

    当她赶至杨拓身边后脚步不由慢了下来,盖因杨拓并非孤身一人而来,他的身边还伴着一手持红色拂尘的绝色女子,不禁讪讪,脑中杂七杂八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开玩笑似地道:“师兄不是替师父在兵营中训练士卒吗?怎么,难道师父那老古板终于松口了,同意让女子入军营了?”

    “切莫胡言。”杨拓无奈道,“其一,怎可以如此失礼的言语称呼家中长辈?其二,这位女子并非出自军营,她在庭院中迷了路,我不过是带她一程罢了。”

    “迷路?”阿药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向那女子询问道,“你是伺候哪里的?我似乎从来未曾见过你?”

    “妾名为出尘,杨家之红拂伎也。”女子微微屈膝回答道,“一月前被买入杨家,杨大人命妾前来服侍药姐。”

    阿药回想了一下,想起杨素之前似乎确实过要帮她找一个侍婢的事,只是她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出尘起,她才想起这档子事了,面色稍缓,之后她又问了出尘几个问题,确定她的的确确是受到了杨素的命令来此后才放下心来。

    “你在我这里也不必多做什么杂事,只需在我同那些个郡主、公主、姐会面时随我同去便好了,到时候还需麻烦你替我挣回一二颜面。”阿药吩咐道,她对于诗词歌赋向来不上心,女红之类更是碰都不会碰,自然不善于应对那些场面,没少丢太师府的脸。琵琶倒是略懂这些,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阿药被别人挤兑是万万办不到的,不一巴掌甩上去已经是她拼命忍耐的结果了,哪还有余力帮她在言语上找回场子。出尘的到来也算是及时,想到这里,阿药又仔细地看了她两眼后道,“我同师兄现在还有事要谈,你先去休息吧。”

    出尘领命而去。

    “我听师父,你这段时间内进步甚大。”杨拓看着阿药,眼露欣慰之色,“想来不久之后你就能胜过我了呢。”

    “师兄总是听师父、听师父的……”阿药故作不满地抱怨道,“想知道我的进度有多快,师兄为何不多来看看我习武,若有机会,也可同我比划一二啊。”

    杨拓摇头笑着为自己辩解道:“也不全然是道听途,我已了解你将那蛇山下作乱多时的妖兽抓住的事,你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侠士了。”

    “那也不算是我的本事。”阿药指证道,“该是彩的功劳。她可是上演了一出妖兽捕兔、当扈在后的好戏。妖兽的所在地也是茶仙查出来的,我有心要帮忙,可有他们在,那里已经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了。”

    起茶仙,杨拓少见地显出难言的神色,他道:“茶仙他……还是和以前那样话吗?”

    “他也只是嘴上下流而已。”阿药替茶仙辩护道,“师兄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被他带坏的。”

    杨拓点了点头,不再讨论这件事。他思虑片刻后,又问道:“你特意将那妖兽抓回,可是有什么算?”

    “那妖兽颇有能为,杀之未免太过可惜,我想试试能否将它驯化。”阿药道,“正好也可试试我新练的控心异数。”

    杨拓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只是叮嘱道:“那畜生性情凶猛,可得心看着,莫让家中仆役因他受伤。”

    阿药一口答应,道:“我已经锁了它的妖力,彩之前又让它受了重伤,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之后师兄妹二人又聊了些许家常事,忽听得外头一阵吵闹,连忙出去查看,却见刚刚回来的杨素手提宝剑,迎着那阿药抓回来封了妖力的妖兽当头砍去,声势如同雷霆电击。

    铛地一声,宝剑撞上玉琵琶,一身绿衣的女妖在突然而来的水汽中显出形貌,瞧着杨素冷笑道:“你这老头是怎么回事?之前你答应这东西交给阿药处理的,怎么如今却是出尔反尔?”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然而这一次杨素没有和平时一样嚷着和琵琶计较,他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面上空无一物,只留下满满的失措。

    哪怕是最讨厌杨素的琵琶也没有见到过这个总是胸有成竹的老头露出这样的神情。

    直到阿药扯了扯他的袖子,杨素才回过神来。

    “阿药,此次师父不能遵守同你的约定了。”杨素摸了摸徒儿的头安慰道,“这东西是祸患,万万留不得。”

    “祸患?”

    “此兽名为胚狼,外形似狐,白尾长耳,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战火。”杨素道,他没出一个字就仿佛老了一岁,等他一句话完,已经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疲惫老态,“为保我大隋平安,这畜生必须杀。”

    那胚狼也似是明白了眼前的险境,眼中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呜呜地低声哀嚎着。

    阿药看着它,想起方才堕神阙的言语,心中蓦地升起不忍之心,拦在杨素面前,劝道:“师父此言差矣,胚狼是预兆而非祸因,我们生为大隋子民,不感谢它的警示之恩也就罢了,如何能够再害它性命,依我之见……”

    啪!

    她剩下的话没能下去,因为她面前的杨素已经扬起一掌掴于她面上。

    这一掌委实突然,纵使是琵琶也未能反应过来,待阿药捂面撇过头去之时,她顿时暴怒,掌上妖能汇聚,眼看下一秒便要风云骤变,阿药却立时抓住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师父!”一旁的杨拓也立刻挡在阿药与杨素面前垂首道,“师妹年幼,言语难免直率,师父莫要动气。”

    “我已同你过多次,妇人之仁害人害己,你为何总是听不得教训?”杨素将杨拓推到一边,直视着阿药双眼冷冷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唯一的女徒露出这般模样,阿药心中难免有几分惊惧,然而她很快将这本能的感情压制下去,昂首道:“师父看不起妇人之仁,可我看师父的度量和见识还不及妇人。今日胚狼出现预言战乱,师父便要将它杀了。若是来日这天下都起大隋的种种乱象,师父是要让陛下下令堵住悠悠之口还是要将这天下百姓也一并杀了?师父让阿药多读史书,阿药尽数照做了,但阿药只听乱臣贼子利用妖兽传起兵作乱的,还不知道真有妖兽亡国的。师父今日执意要杀胚狼,难道不是正和了那些利用谣言作乱的贼人的心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谣言可信吗?”

    “老夫不同你这黄口儿争辩。”杨素眯起眼睛,纵然他心里知道阿药所言在理,但多年领兵生涯不容许他被徒儿这般忤逆,“老夫想要做的事,除了皇帝,还没有人能拦的住。今日这畜生不得不亡,拓儿,你替为师斩了它!”

    然而杨拓却不为所动,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站在阿药与杨素之间,俯身下去行了大礼,回禀道:“师父,逆徒斗胆进言,师妹所言有理,纵使师命难违,徒儿也需有是非之心,师父要要罚徒儿不敢有丝毫违抗,只是这胚狼……徒儿绝不会杀。”

    他每一句,杨素的面色便苍白一分。

    “我杨素何德何能,竟得了那么两个好徒儿。”他冷笑数声,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

    师父从占卜师那里知道赤贯星出现的事了,回来就看见胚狼,以为大隋要亡了,受刺激了,情绪管理变差了。

    琵琶:关老娘屁事!(撸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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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写进正文的隐藏剧情:

    王大红:今天我为你被师父了,你就不能两句好听的吗?

    土神门:哈?关我什么事?

    王大红:……

    王大红对土神门好感度下降5点。

    土神门:那……你疼不疼啊?

    王大红:……关心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