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终相见白猿述道心,再别离兄弟踏异途

A+A-

    斗牛宫二十七宿领了御旨,自出了南天门,各念咒语,惊动奎星。

    他自闷头挨了一棍,差点儿魂归西天,躲在山沟深涧下再不敢冒头,借水汽遮掩妖气,这才逃过一劫。

    你当为何?

    无他,当年闹天宫时被猴子打怕了。

    下界为妖祸乱一十三年,好不容易找回点自信,又被猴子一棍子瞬间唤起了不堪回首的记忆。

    打又打不过,只能藏起来瑟瑟发抖了。

    此时闻听同事寻来,这才慢吞吞不情不愿从涧里钻将出来,恹恹随众归了天界。

    行者还记着八戒所言,一想到对方背后出言不逊就火冒三丈,拦在天门口举棒便打,众仙苦劝方才罢。

    那奎宿被力士押解到玉帝面前,不用多,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自家这些年来下凡所犯恶行供认不讳。

    玉帝闻言,命左右收了其星官金牌,贬去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与太上老祖做个烧火的仆役,带俸差躁,有功复职,无功则重加其罪。

    行者心知二十八宿在天界地位高崇,落得这般下场已属落魄,玉帝老儿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当即收了怒目,换上喜颜,朝上唱个大喏,又向四方拱了拱,道声“列位起动了”,便大摇大摆走出灵霄殿,寻他师傅去了。

    众仙家见状纷纷打趣道:“这猴头!还似前等村俗,替他收了神怪,竟也不谢天恩!”

    玉帝却只摆了摆,叹道:“由他去罢只要他无事,落得天上清净,朕就知足了!”

    。。。。。。

    行者辞了玉帝,按落祥云,去碗子山波月洞接了百花羞公主,一个筋斗刹那横跨数百里来到宝象国金銮殿上。

    此时,大殿上众人齐聚一堂。

    八戒沙僧见大师兄归来,自是喜不胜收,忙撇了国王迎了上去。

    沙僧道:“师兄,那老怪可曾降服?”

    八戒则叫道:“哥啊,那洞里可还有妖精?留几个给我老猪也打打!”

    行者点了点头,笑道:“那黄袍怪乃天上奎宿思凡下界,现已被玉帝定了罪,洞中大妖精已尽绝矣!”

    “如此甚好!”,沙猪闻言拍掌叫好。

    行者将公主送还国王,使其家人团圆,接着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软榻上迷迷瞪瞪的“老虎”,叫声“师傅!”,快步上前,上下查验一番,见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师傅啊师傅,你是个好和尚,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怪我行凶作恶,怎的我这出去没几日,你怎的弄出这幅嘴脸?”

    笑着,对八戒道:“快去取钵清水来!”

    八戒敢不依从,急忙从行李中取出紫金钵盂,盛了满满的清水,递给行者。

    行者接水在,念动真言,望那虎劈头一口喷上,方才退了妖术,解了虎气。

    老和尚现了原身,睁眼见了日思夜想的大徒弟,一把搀住,颤声道:“悟空!你从哪里来也!”

    沙僧侍立在旁,赶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三藏听后感激不尽,老脸羞红,几欲堕泪:“贤徒!亏了你也、亏了你也,为师的之前错怪你了!”

    “此回造诣西方,你的功劳第一!”

    “师傅!”,行者纵铁石心肠,此时亦有动容,但未失态,只笑道:“莫什么第一,只要师傅不念那活儿,老孙就感念至深了!”

    一时间,殿内情意浓浓。

    袁通三兄弟晾在一旁,目睹这师徒情深的一幕,都在心底默默献上祝福,像是看個场豆瓣九分的合家欢电影,悲头喜尾,情节曲折不落俗套。

    唯一可惜的,就是里没有快乐水和爆米花。

    趁着唐僧师徒解开心结重归于好,袁通垂站在一旁,带着高山仰止的心情,人生头一次近距离打量着猴子,看一看这位前世家喻户晓的传奇神话人物。

    和原著里描述的一样,这位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身量不高,甚至比袁通还要矮上一头,身上也无甚傲气,更看不出三界巨擘身上所谓的“王霸之气”。

    但看外表,似乎就是一只其貌不扬的猕猴精。

    身穿一领棉布直缀,腰系虎皮裙,头戴金箍儿,足踏一双麂皮乌靴,整一副行者打扮,头陀模样。

    磕额金睛幌亮,圆头毛脸无腮。

    ()(e)  咨牙尖嘴性情乖,貌比雷公古怪。

    单瞧外貌,像极了前世峨眉山上的猕猴。

    很难想象,就这么一副病痨鬼似的三尺身躯,其中却蕴藏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庞然能量。

    正当袁通呆立原地静静出神之际,行者却已安顿好师傅,走了上来,火眼金睛将他打量一遍,眼里晃过一丝稀奇,望着他毛茸茸的猴脸,生出几分亲切。

    “你就是袁通?”

    “启禀大圣,的正是!”

    袁通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略带拘谨地点了点头。

    “欸~你是猿,我是猴,咱们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你不必紧张!齐天大圣是老孙年少时闯下的名头,俺现已皈依佛门,随师傅取经,不好再用占山为妖时的称号,你唤我‘孙行者’便是!”

    行者毫无架子地摆了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俺方才只顾叙旧,差点忘了大功臣,八戒都告诉我了,这次我师徒能渡过此厄,全凭伱保驾护航、暗里支招,功劳比老孙还大哩!”

    “不敢不敢,孙长老言重了!”

    袁通一听这话,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连连摇头。

    “多亏孙长老您慧眼识精,在白虎岭上诛除尸魔白骨夫人,救得我等兄弟性命,恩同再造,我等段微末,不过尽力而为,实在不足挂齿!”

    “该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休再推脱!”

    猴子浑不在意,又看了看一旁的两兄弟,当看到高大威猛的阿虎,眼中惊异更甚,忍不住轻咦出声。

    “袁通,这位虎精兄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阿虎!”,袁通赶忙回答。

    阿虎下意识把腰板挺得笔直,像极了朝鲜战场上等待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检阅的美国大兵。

    就差敬礼句“yer”了。

    “哦阿虎,不错不错!”

    行者笑得更开心了:“俺还以为只有俺食素却荤,倒是想当然了!老孙见过的妖精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期在这儿一气见到两个同好之人,运气运气!”

    袁通和阿虎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惊讶。

    “你等不知,这打咬松嚼柏的与那吃肉的可大有不同!”

    许是来了兴致,行者竟给两兄弟滔滔不绝地科普起来:“自古以来,吃素者寿,面善气和,神清意凝,静心而寡欲,分阴阳而合自然;与之相反,喜肉食者鄙,眼戾面豺,目光散乱无神,魂污魄秽,短命暴毙。”

    着,猴子略带深意地看向袁通:“你二位身为妖精,深陷腥巢,却能安分守己,克制天性,无杀不伤,其志可夸,所图不哇!”

    袁通闻言,刚止住的冷汗又流了下来,心里变得万分忐忑。

    坏了,不会真让他瞧出什么来了吧?

    阿虎挠了挠头,憨声道:“我生来不爱吃肉,也不觉难受,只像天性使然,不曾觉得难捱。”

    “竟有此事?”

    行者一愣,愈发惊奇,把他从头至尾仔细打量两遍,心里有了个大概,却又不好明言,想了想,只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兴是投错了胎嗯,阿虎,以后走路心点。”

    ?

    阿虎表情迷惑,一脸茫然。

    袁通也没听出猴子此言究竟何意。

    容不得他纠结,只听行者又道:“俺老孙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你们三个一路护送我师,想必心有所求,何妨来?”

    到这,他特意看了袁通一眼,笑道:“不论泼天富贵,还是高官厚禄,只要你开金口,俺老孙上天入地,定为你求来!”

    “孙长老,我等不要金玉细软,不求达官显宦、高爵丰禄,更不爱香车宝马、美妾豪宅,但求一世逍遥,万望成全!”

    事到如今,话到这个地步,袁通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一揖到地,语气郑重。

    “哦?不要富贵也不要美人,只求逍遥?”

    行者着,眼中笑意愈浓,故作叹息道:“你要多少金银珠宝,哪怕仙器灵根、道法佛经,老孙都能给你弄来,你却偏要什么‘逍遥’,此物无质无形,俺自家尚且追寻不到,又从哪处予你?这倒真有些为难老孙了”

    “孙长老,逍遥不托人给,缘法自待天时,的只求一个会!”

    ()(e)  袁通伏地叩首,却被一股清风柔柔托起。

    “你想要甚么会?”

    “一个能修大道、成正果的会!”

    “何出此言?”

    “的不才,早在白虎岭为妖时,便听闻孙长老与那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大仙情投意合,结为异姓兄弟,乞求长老引荐书信一封,好持之拜入高墙,得以脱胎换骨、问道长生!”

    袁通躬身再拜,执礼甚恭,目光渴求,话语坚定,掷地有声。

    “”

    行者望着面前一脸渴望,言语间颇有顽固不化之意,看着那坚毅的面容、执拗的眼神,蓦地有些恍惚。

    冥冥中,趴在身前的好像不是白猿,而是一只天真烂漫的石猴。

    乘一叶扁舟远越重洋,行洲过界,历尽千辛万苦行至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倒在祖师脚下,磕头不计其数,只为求个长生不老之方。

    “孙长老(师父、师父)!的(我弟子)志心朝礼!”

    恍惚间,两道声音横跨时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好、好、好!”

    行者怔了片刻,忽地仰天长笑,目射金光,直冲星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莫愁前路无知己,世代后继有来人!”

    “袁通,你既有此勇志,老孙怎能不成人之美?”

    猴子从脖子后面揪下一根毫毛,塞进袁通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遮掩不住的欣赏:“拿着这个,到了五庄观我兄长处,他见了自然明白,途中若有凶险,就捏住发根朝天喊一声‘齐天大圣’,老孙就算身在万里之外,也能顷刻而至,护你安危!”

    到这,顿了顿,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遗憾,道:“可惜俺要护送师父西行取经,不然你何苦去那五庄观,直接拜在老孙门下,传你武艺仙法,一起回花果山饮酒寻欢、乐享天真,那才叫快活!”

    袁通得偿所愿,自是欣喜若狂,死死捏住那毫毛,冲行者拜了三拜,按捺住心中激动,颤声道:“多谢孙长老成全,的永世不忘!不敢奢望得长老传授,望长老师徒西行一路顺利,早日取得真经,得成正果!”

    黑狐阿虎见状,也纷纷下拜道谢。

    “够了够了,今日磕得够多了!整这些虚头巴脑,还不如请老孙吃顿饱斋来得实在!”

    一听到“斋饭”二字,八戒立时支棱起耳朵,连声附和:“是极!是极!阿谀奉承再多无用,远不比一顿上好的斋菜顶饿!”

    袁通下意识看向宝象国王。

    国王很有眼力见,立时招呼下人把准备好的筵席摆上桌,走到众人面前优雅欠身:

    “诸位长老请上座~”

    。。。。。。

    是夜。

    袁通三兄弟躺在皇家苑林里一颗巨大的芭蕉树下乘凉。

    晚上酒宴丰盛,连袁通也破戒吃了不少,此刻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饱嗝。

    黑狐吃得更多,快成了一个黑球,趴在旁边的躺椅上,无精打采地道:“袁通,恭喜你啊,谋划多年,终于如愿以偿,自此天堑变通途,可以高枕无忧矣~”

    “彼此彼此~”

    袁通心情舒畅,难得耍起了腔调:“可能有今日,离不开两位仁兄的帮忙,日后就算到了五庄观,也少不了二位的照料啊!”

    “哈哈没问题!你泽云洞大大王一声令下,我等辈哪敢不从!”

    黑狐笑了两声,闭上眼昏昏欲睡,不再话。

    袁通也笑了笑,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却没看见黑狐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

    。。。。。。

    翌日清晨。

    第一缕晨曦透过叶隙洒在袁通的脸上,睁开眼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从竹椅上爬了起来,往两侧一看,空空如也,黑狐和阿虎已不知去向。

    他有点疑惑,在附近找了两圈,依旧没有见到两兄弟的身影。

    这俩人到哪去了?也不知道一声!

    搜寻半天无果,袁通皱眉,回到原处,忽地看见什么,蹲下身从黑狐的躺椅下抽出一封书信,其上写着一行大字:

    袁通吾兄亲启。

    袁通一愣,三两下撕开封口,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刚看完两行,脸上骤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