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忽然朗声大笑，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好个警的子！若非你在雷府破了七绝迷阵，老夫也不必用这非常段。”

    他忽然正色：“三十年来，你是唯一能解开青囊残卷第八篇的医者。”

    秦峰瞳孔微缩。

    那卷在拍卖会上偶然所得的残破医书，最后一页的蝌蚪文竟真是失传的渡厄针法。

    “回春堂有全本青囊书。”

    老者从怀中取出玄铁令牌，正面“悬壶”二字殷红如血：“更藏着华佗亲书的五禽戏真解。只要你点头，明日便可入藏书阁。”

    窗外传来竹叶沙响，秦峰望着茶汤里浮沉的叶梗。

    三年前师父弥留时攥着他的，枯槁的背青筋暴起：“莫入庙堂，莫沾江湖”

    可那场蹊跷的大火，将济世堂六十年的匾额烧得只剩半截焦木。

    “晚辈志在云游。”

    他忽然抬眸浅笑，腕间银针却已蓄势待发：“就像这武夷岩茶，离了九龙窠的崖壁，反倒失了风骨。”

    老者抚掌长叹，袖中忽然抖出幅泛黄帛画。

    画中人身着素麻深衣，正在悬崖边采撷一株七叶灵芝——那眉眼竟与秦峰有七分相似。

    “令尊秦慕白二十年前留下这幅自画像时”

    灵云话音未落，青年已霍然起身，案上茶盏应声碎裂。

    无论是武阁还是回春堂，秦峰虽有心结识却无投效之意，他望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道：

    “云老抬爱晚生惶恐，只是素来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门规约束。”

    罢指尖轻抚腰间玉扣，暗运真气防备。

    青衫老者眼中精光微闪：“武阁那帮武夫竟也寻过你？”

    灵云长老雪白长眉微颤，中药葫芦溢出缕缕青烟。

    秦峰不着痕迹退后半步，苦笑道：“三日前城西酒肆，有位背双戟的虬髯客与我饮过三坛竹叶青。”

    檐角铜铃忽作清鸣，少年借势转身欲行，余光却瞥见老者袖口隐现的紫檀药匣。

    那日他在黑市探得消息，此物正是能解百毒的千年血灵芝。

    如今既知对方乃杏林正统，纵有万分不舍亦难起妄念。

    玄色衣袂将将拂过门槛，身后忽传来玉器叩击之声。

    灵云长老指间把玩着两枚阴阳太极丹，丹丸相撞竟发出金铁之音：“友可知回春堂请人，素来只有‘迎’与‘请迎’两种章程？”

    秦峰搭在门环上的骤然凝住，回望时但见老者掌中青芒吞吐，分明是宗师级药王真气。

    庭中古柏无风自动，片片落叶未及沾身便化作齑粉。

    “武阁授你七杀拳谱前三式，允诺供奉长老之位。”

    灵云踏前半步，足下青砖现出八卦阵纹：“老夫今日携神农百草经全卷，外加这株千年血灵芝。”

    药匣开启刹那，满室盈香。

    少年忽觉气海翻涌，惊觉茶盏中碧螺春竟暗藏封脉散。

    灵云长笑震得梁尘簌落：“武阁教你杀人技，回春堂传你活人术，这笔账友还不会算么？”

    灵云横跨一步挡住去路，素色长袍在月光下泛起冷光：

    “秦公子以为老朽为何甘冒奇险将你请来？回春堂的大门今夜必须为你敞开。”

    

    秦峰足尖微滞，眉峰聚起寒霜：“这是要强掳良医？”

    “良禽择木而栖。”

    灵云指节轻叩腰间玉牌，青玉相击声在静夜中格外清越：“十七岁问鼎大医之尊固然惊艳，可你周身笼罩的谜雾更令老夫好奇。”

    银须无风自动，深陷的眼窝里眸光如电。

    秦峰背在身后的指骤然收紧。那卷泛黄的秦氏医书仿佛在怀中发烫，更遑论藏匿在血脉深处的惊世隐秘。

    老者的邀约看似求贤若渴，实则如猛虎垂涎羔羊——若真落入回春堂掌中，那些秘传针法、古方典籍只怕都要被生吞活剥。

    “医者仁心何时成了强取豪夺的遮羞布？”

    秦峰冷笑翻掌，袖中暗藏的银针寒芒乍现：“若将今夜之事昭告杏林，回春堂百年清誉可还经得起推敲？”

    灵云广袖轻扬带起罡风阵阵，檐下灯笼应声而灭：“世人只会道老朽礼贤下士，倒是秦公子”

    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欺近：“医道造诣固然超凡，在武道面前却不过稚子学步。”

    秦峰后撤半步背抵廊柱，腕间簧轻响：“前辈可曾听闻画蛇添足？”

    话音未落，七点寒星自袖中激射而出，暗合北斗之势封住老者周身大穴。

    月色穿过雕花窗棂，在他紧绷的指节上投下森然暗影。

    寒光乍现！

    两道银芒自秦峰袖中激射而出，撕裂空气直扑灵云双目。

    青衣老者眉峰微挑，负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辈也敢班门弄斧？”

    袖里剑距面门三寸之际，空气中骤然漾开透明波纹。

    两柄飞刃如同撞入无形蛛，悬停在老者鼻尖剧烈震颤，刃身竟被真气激得泛起赤红。

    “就这点把戏？”

    灵云话音未落，瞳孔突然收缩——金属碎裂声与少年嘴角的冷笑同时炸开。

    嘭！银刃化作漫天紫雾，两条幽光吞吐的毒蟒自雾中暴起。

    灵云大袖翻卷带起罡风，却见毒蟒被震散的瞬间分裂成数十道蛇影，毒牙泛着妖异蓝芒再度袭来。

    “雕虫技！”

    老者足尖轻点地面，青衫在月光下拖出残影。

    毒蛇群追出丈余便烟消云散，只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灵云掸了掸衣襟冷笑道：“倒是个下毒的好材料，可惜”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按住右虎口——三点朱砂般的红痕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秦峰突然拱作揖：“前辈既然中了七步蛇蛊，不如坐下聊聊条件？”

    少年眼中精芒闪动：“回春堂要的不就是药王遗册么？”

    秦峰指尖轻叩剑柄，眉梢微挑：“能将蚀骨紫鳞称作把戏的，阁下倒是头一位。”

    那抹幽紫寒芒的来历，正是万毒谱记载的第十五奇毒。

    蚀骨紫鳞。

    那夜在雷家药阁取得幻森花后，他借着雷家珍藏的九转蛇蜕与赤练胆，在雷铭协助下连夜炼成此毒。

    三更时分淬入袖剑时，月光正映得剑锋泛着妖异紫光——这本就是为宗师准备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