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于都尉南行潇湘寻父、夏侯玄道逢蛮狼解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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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南数十里,敖山。

    此地离都城洛阳,仅仅一水之隔。

    云深不知处。那云雾之中的山丘,明明遥不可及,却又给人一种近在眼前的错觉。空气中的水雾十分浓密,几乎打湿了行人的衣裳。虽则这山中行人,此刻只有于圭一人。

    此行危险重重,因此他一早便悄悄启程,独自上路,生怕让几个孩子知道。从清晨至现在,他一路疾驰,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抵达数十里外的敖山,此刻就算孩子们发现自己不在,也应该无处寻找自己的踪影了吧。

    终于可以松口气,歇一歇了。于圭下了马,擦了擦被雾水打湿的额头。

    “嗒嗒嗒”于圭一愣神,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于圭真的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是,那声音真真切切的,此刻正穿过云雾,离他越来越近。伴随着不断靠近的马蹄声,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呼唤:“师父”。

    于圭哭笑不得,只得转身,望着那被马匹冲击而涌动的,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雾气。不多时,两骑已至近前。

    两个孩子下了马,跑到于圭身旁,曹羲叫道:“师父,你跑的好快呀,我和阿玄都快追不上了。”

    “你们两个,怎知我在敖山?”于圭倒是十分好奇,这两个家伙猜到自己南下也就罢了,竟然还能一路追到敖山,要知道这南下的路可不止一条。

    夏侯玄狡黠的一笑:“父亲从荆州寄给师父的信,被我看到了。若师父要去江陵找于禁爷爷,必向南行。至于我们如何知晓师父在此处,那就要问问,师父的马儿,为何要拉这一路新鲜的粪了”

    于圭彻底无语。

    “放心吧师父!”曹羲叫道:“我们已经和府上明白了,就是跟师父出去云游,徽儿是女孩子,就没有让她跟来了,府上的人都信得过师父”

    未及孩子完,于圭便直视孩子道:“那你们可要知道,这场云游,可不是真的去云游!”于圭心想,让孩子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万事,心即可。

    两个孩子倒是不以为意,有师父在,他们怕什么。

    阳光渐渐化开了云雾,脚下的道路也开始变得清晰,马蹄荡起的尘埃,也渐渐消弭在了身后的远方。

    新野县。

    于圭带着俩孩子,沿着洧水[注]河岸一路南下数百里,终于来到了这个县城。于圭明白,过了新野,便是荆州地界了。注一:洧水,中国最古老的河流之一,源出于河南省登封县。

    日头虽还偏着,却真正如同烈日灼烧一般,路边的青草却顽强的站立着,依旧生盎然。

    于圭牵马缓缓而行。马儿跟在主人身后,热的打着响鼻,拖拖踏踏似乎不愿意再多走一步。两个孩子仍旧骑在马上不愿下来,但他们的速度似乎还比不上步行的于圭。

    终于来到了一家茶肆门前。

    ()(e)  于圭拴好马匹,擦了擦额上的汗,而两个孩子却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声欢呼便冲进了茶肆。

    店虽然地方不大,但是生意却着实鼎盛兴隆。于圭挑了一处相对宽敞的坐席,便把两个孩子都叫了过来。

    于圭一仰头,又饮尽了一杯茶。平日里饮茶最讲究的他,此时却一盏又一盏如白水似的牛饮。两个孩子早已喝了个够,此时开始大吃起来,平时见惯了佳肴的他们,现在也早已忘记了他们侯爷、少将军的身份,就如同两个饿极了的乞丐,大口嚼着中原店最常见的点心。

    连赶了两天的路,是个人也会觉得累,于圭又饮尽了一壶,才觉得没有那么渴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坐在门边的两位茶客,带着好大一个包袱,似是要搬迁一样。

    “唉,这年头,刚打完仗没几个月,又要兵荒马乱了!”

    “这位老伯”于圭放下中的陶杯,面色凝重:“你刚刚,哪里又要打仗了?”

    曹羲和夏侯玄也好奇的抬头望向那老者,不过口中却未停止咀嚼,这店的点心,倒真的是很好吃的。

    “年轻人,你还不知道哇!”那老者听于圭问了这么一句,满脸吃惊:“听那蜀主刘备已经带兵往荆州赶呢,这会儿,估计都快过了三峡了,听,可是带了二十多万人呢!”

    于圭心下一沉,眉头紧皱。自己来荆州,本是为了来寻找父亲于禁,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然十分不便,而此时又横生枝节,万一出个好歹

    “年轻人”老者一声打断了于圭的思绪:“吃完这顿,快往北赶吧,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还带着孩子呢。”

    于圭听那老者口音,确是荆民不假,此时拖家带口来到此处,足以证明刘备东进并非谣言。不过二十多万人,蜀中益州虽国殷民富,但数年前,刘备入川与刘璋火并,益州人口已有折损,再加上,汉中一带还需防备我魏国,所以他料定,刘备此番东进,带兵不会超过十万人[注二]。若是如此,那东吴或许还可以多抵挡一阵。注二:三国志蜀书二先主传:“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据黎东方教授,夷陵之战刘备军力不会超过十万。

    他望了望俩孩子,现在让他们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护送他们,为今之计,只能以更快的速度赶往江陵,最好务必,要赶在吴蜀开战之前到达。

    于圭仰头喝完最后一口茶,在案上扔了几枚五铢钱,喊了声结账,便拉起两个孩子向外走去。

    羲玄两人看到于圭头也不回的策马狂奔,也不敢耽搁,紧紧追随在师父骑后。两个时辰不到,三人进入了一片树林,周围也霎时变得凉爽起来。于圭知道,不远处便是汉水渡口了。到了附近暂寄马匹的地方安顿好后,他便带着两孩子步行到了渡口。

    候了半晌,终于看到一叶扁舟,疾疾从江对岸驶来,不多时,已至岸边。

    ()(e)  夏侯玄立刻就注意到了那艄公的奇异外貌,黄褐色的胡须,衬上黑瘦的面庞,倒是显得有几分诡异。

    于圭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艄公的奇异装扮,笑问道:“船家,对岸可是前往襄阳的路?”

    艄公点了点头,并未答话。曹羲倒是没有太在意艄公的长相,毕竟荆襄一带,汉蛮交接,形形色色的人也是有的,他想。

    于圭带了俩孩子上了船后,自己一直立在船头离艄公不远的地方。曹羲从未体验过这种身在扁舟,横渡江水的感受,此刻正站在船尾,望着水流欢呼不止。夏侯玄则一直皱眉盯着这个奇怪的老头,只见那老人虽身板瘦弱,一双臂膀却极为有力,船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江心,疾疾行驶。

    惊乍突起!

    未及于圭阻止,一道寒光已然指向艄公咽喉!

    “玄儿!”于圭虽口中喝止,但却并未动身。

    “你,究竟是何人?”夏侯玄目光如炬,他虽不高,但气势却是十足,长剑对准艄公咽喉,距离恰好适中,既未伤人,又足以自保。那艄公倒是丝毫没有惊慌之态,几乎就在一瞬间,只听见一声怪笑,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那艄公便消失在了水波之中。只余下惊愕异常的曹羲,平静如常的于圭,和依旧注视着水面的夏侯玄。

    “师父”曹羲满面不解:“刚才怎么了?”

    “这得问你表兄了!”于圭慢慢摇着船桨,其实他也明白那艄公的不对劲,只是他想看看羲玄两个孩子的看法,于是此刻故意装作不悦的样子。

    “很简单”夏侯玄似是胸有成竹,他徐徐道:“那艄公并非真正的艄公,而且非我族类!”

    “哦?”于圭微微一笑:“不妨来听听。”

    “首先,他的外貌,举止,与一般艄公大有异样。”夏侯玄继续道:“不仅如此,在茶肆我们便已得知,刘备发兵已至三峡,百姓为避兵灾,大多已经逃往北方,或是东迁。他一个艄公独自留在这汉水之上,能有什么生意?”

    曹羲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于圭面露微笑,又接着问道:“就凭这个,你也不能劫了人家的船呀。”

    “还有一点”夏侯玄微眯双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穿着。”

    “我发现,他的项上、腕上,戴着象牙饰物。而全天下,也只有益州南中,以及扬州交趾[注3],才有那珍贵的象牙。一个普通船工,若有象牙做饰物,又哪里用得着在江中劳苦?”注三:交趾,即今天的越南部分地区。汉时至三国为中国交趾郡。

    于圭点头表示认同,夏侯玄的敏锐让他略为吃惊,但他同时也加重了担心,那个人的确不是中原人,当然,也不像是荆南的武陵蛮。

    那么,他就应该是,益州的南蛮!

    如果是这样于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