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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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新雨后。

    宋家食店又是忙碌的一天。

    只不过,今天走进宋家食店的每个客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氛。

    抱着劈柴走进厨房的杨沅,总是咧着嘴,露出八颗标准的大白牙,就没合上过。

    系着围裙的鹿溪姑娘,眉梢眼角都含着喜气,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一向笑脸迎人,一团和气的宋老爹,今天板着脸,翻白眼儿的频率特别高。

    杨澈昨天刚升了官,没有头一天就点卯不到的道理。

    所以,他一早先去了皇城司,点卯之后,马上就找到寇黑衣告假。

    寇黑衣听他是要去托人给自己兄弟保媒,不禁笑道:“这事儿我还能不答应你么?不过我就纳闷了,你这当哥的还没成亲,先给自己兄弟找媳妇儿,这是什么道理?”

    杨澈道:“什么道理?就凭我兄弟流落北国这么多年,我这做大哥的没尽到一点照顾他的责任,这道理够不够?”

    寇黑衣摇头笑道:“打从你找回兄弟,还真是变了个样儿。

    巾子巷的春风楼,你有一年多没去过了吧?

    我昨夜宿在春风楼,遇到蝉翼姑娘,她还骂你是负心人呢。”

    杨澈撇了撇嘴:“风流场上的逢场作戏,谁当真?”

    寇黑衣打个哈哈,道:“我可听‘春风楼’如今出了一个‘玉腰奴’,已经是头牌了。还是清倌人呢,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不去!我要攒钱。对了,你可别把钱都花了,我回头可能得跟你借点儿。”

    寇黑衣傲然道:“我怎么就花钱了?寇某人逛青楼,从来不花钱,都是姑娘们倒贴我的好吧?”

    姐儿爱俏,而寇黑衣很俏。

    欢场上还真就有不少姑娘,这边赚着男人的钱,那边为了男人去花钱。

    杨澈笑道:“那成,帮我攒着,我先去太平坊找刘妈妈。”

    到这里,杨澈压低了声音,又道:“等我回来,找你商议一件大事。”

    寇黑衣神色一正,也低声道:“公事?”

    杨澈神秘地一笑:“稍安勿躁,等我回来再。总之,弄好了就是咱们俩的大功一件!”

    杨沅今早劈柴显得格外精神,似乎打通了奇经八脉似的。

    等他洗漱完毕,到了前堂,屁股刚挨上凳子,鹿溪就把早餐送到了他的面前。

    但,杨沅还没开动,宋老爹就跟鬼影儿似的飘了过来。

    宋老爹板着一张臭脸,生硬地道:“快点吃,吃完就去上工!当徒弟的,在师父面前要殷勤一些,嘴巴要甜,要不谁肯把真本事教给你?”

    杨沅笑道:“宋老爹,你放心好了,我嘴巴甜着呢,师父那里,一哄一个开心。”

    鹿溪哪能听不出杨沅是故意这么断句。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父亲骂她,赶紧绷起脸儿,逃回了厨房。

    宋老爹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只是,他的心头,却悄悄升起一抹愁绪。

    倒不是不舍得嫁女儿,女儿早晚都要嫁人的,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杨沅那子正学刺绣呢,一旦成了刺绣师傅,收入是极高的,以后也不怕闺女会受苦。

    只是,要嫁女儿,那就得准备嫁妆啊!

    宋代是流行厚嫁之风的,闺女的嫁妆不够风光,是要被街坊邻居们笑话的。

    ()(e)  宋老爹有祖上传下来的这幢宅子,开销并不大。

    他在青石巷开食店,收入也不菲。

    而且他家里人口也不多,负担不重。

    真要起来,给女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对他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宋老爹没攒下钱。

    他和老计、苟还有曲大嘴,四个退伍老军赚到的钱,全都拿去

    唉!要不,就把杨澈两兄弟现在住着的那套厢房当作嫁妆吧,反正不能委屈了我闺女。

    宋老爹默默地为筹措女儿的嫁妆动起了心思。

    杨沅吃完早餐,还没和鹿溪黏糊两句,就被宋老爹轰出了食店。

    宋老爹怕他不够勤快,若是学不到本事,将来要苦了自己闺女。

    杨沅无奈,只好离开青石巷,就连老苟叔正哐哐地往门框上钉着第n块八卦镜,他都没敢停下来看看。

    因为宋老爹正站在店门口盯着他呢。

    出了青石巷,杨沅才放缓了脚步。

    时间还早,但街上行人已是络绎不绝。

    杨沅想了一想,便往后市街里走去。

    现在,他创业的动力又多了一重,他得赚钱养家呀。

    此时,他大哥杨澈也赶到了太平坊,找到了刘妈妈。

    刘妈妈是这一带的几个媒婆之一。

    杨澈把来意一,刘媒婆自然是满口答应。

    前两个月,刘妈妈刚给西湖边儿上一家酒楼的方员外了门亲事。

    结果成亲当晚,那位方员外就意外溺水死了。

    这让她这位媒人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刘妈妈正急于促成一桩美满姻缘,来挽回她的声誉。

    然而撮合婚姻,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她要充分考虑托媒人家里的情况,考虑谁家有适龄的闺女。

    她要上门去,鼓动如簧之舌,就这样整日奔波,也不是每次都能保媒成功。

    如今人家两口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差找个媒人走一遍流程,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刘妈妈和杨澈一拍即合,很快就敲定了媒的事情。

    把杨澈送走后,刘妈妈就认真琢磨了起来。

    虽只是形式上的媒,也要办得郑重些不是?

    杨澈请了一上午的假,他和刘妈妈沟通的非常顺利,离开刘家时,时间还早。

    杨澈想了想,便决定往“陌上花”绣坊走一趟。

    当初他只是在宫里遇到了肥家姑娘,随口了那么一句,人家就把事儿给他办了。

    这份情不可谓不重,理应亲自登门致谢。

    于是,他先拐到了后市街,想在这里采办几样谢礼。

    杨澈走进一家店铺,刚和掌柜的了两句话,便感觉有个极熟悉的身影从店前走过。

    杨澈回头一看,竟是他本该已经上了工的兄弟

    杨澈心中一奇,立即向掌柜的告一声罪,便匆匆跟了上去。

    后市街毗邻着中瓦子,所以后市街就成了中瓦子的配套服务一条街。

    中瓦子是高档的消费场所,后市街则是邸店、行铺、牙行、车马行应有尽有。

    外地游学而来的士子文人喜欢优雅安静的环境,这里就有明窗净几、竹榻茶炉、床间挂琴、壁上悬画的雅舍;

    在中瓦子各家店铺里做伙计、做迎门娘儿的,寻住宿之处图个便宜,那么合租、单租的简易客舍这里也是有的。

    ()(e)  后市街与青石巷路口的是岑家生药行,再往前去是俞家刷牙铺,专卖牙具牙粉的。

    继续往前,就有一个极简陋的门脸儿,上边只挂着一块“陆家骡马行”的招牌。

    走进去后,却是两边店铺的高墙形成的一条长长的通道。

    由于两侧墙壁太高,所以通道显得十分阴凉。

    由此往前数十步,却是豁然开朗。

    先有哗哗的流水声扑面而来,那是一条城内河流由于落差而形成的瀑布。

    接着你就能看见好大的一个院落,因形就势,虽不规整,面积却不。

    这里就是陆家骡马行了。

    陆家骡马行不仅往外租借骡马,也接待骡马大车的外地行商。

    杨沅走到院里,就见一条老狗正懒洋洋趴在墙根下晒着太阳,脖子上系着一条麻绳儿,拴在墙边的树上。

    杨沅冲那老狗打了声招呼:“狗爷,早啊。”

    老狗慢吞吞地撩起眼皮,一看是熟人,便懒洋洋地冲他摇了摇尾巴。

    “二哥哥,你来找我大哥吗?”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

    杨沅扭头一看,对面墙根底下,一个穿开裆裤的家伙,正蹲在那儿屙粑粑。

    才五六岁的模样,梳着朝天辫儿。

    杨澈笑道:“是承安啊,你早。”

    男孩撅了撅嘴道:“二哥哥就只记得我二哥,我是承庆呀。”

    杨澈道:“啊,原来是承庆,你也早。你大哥在吗?”

    承庆揪过几片肥大的草叶子擦屁屁,大声道:“我醒了就没看见他,大哥一大早就出去啦。”

    正着,一个身穿淡蓝色窄袖褙子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木雕的食盆儿走了过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和蹲在草丛里屙粑粑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杨沅一见,便和那妇人打了声招呼:“薛大娘早,今儿怎么把狗爷给拴起来了,莫非它咬了客人不成?”

    这薛大娘是陆家骡马行的内掌柜,一见来人是自己大儿子陆亚的好友杨沅,薛大娘便笑起来。

    “你这臭子,可莫要胡,俺家狗爷可通人性哩。鸟儿它就不知抓过了多少,却从不曾惊吓过客人。”

    她走到老狗身边放下食盆,又踢了老狗一脚,骂道:“你个狗东西,逃跑有功,这是犒劳你的,还不快吃。”

    见老狗慢吞吞地爬起来吃东西了,薛大娘才扭头对杨沅话。

    “这狗东西年纪大了,总想跑出去找个地方等死。昨儿个它又跑了,害得俺一家人找了好久,这才把它找回来。老身也是怕它又跑了,这才把它拴在树底下。”

    杨沅看那麻绳留的挺长的,确实不影响老狗有较大的活动范围。

    老狗的食盆里盛着煮烂了的食物,里边居然还有一块带肉的猪骨头。

    杨沅笑道:“嚯,大娘你可真舍得,骨头上还有那么多肉呢,就给狗爷吃了呀。”

    薛大娘笑道:“这狗东西救过俺家大儿的命,俺家就活该养它一个寿终正寝。它年岁大了,牙口不好,可不得吃点好的。”

    此时,杨澈已悄然跟踪到了陆氏车马行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