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良(重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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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貳广兵心里把宋公的近臣骂了个遍——这帮人一个个自诩智谋,怎么不多派点人来此据点,以至于有今日之窘。

    天地良心,宋公若在这,一定会叫屈,如果每个伐木点都拍百来个披甲去守,有这个兵力么?

    武驰趁戳中貳广兵的内心:

    “怎么样?是看着我等施粥,还是厮杀一场?

    如果选择前者,你等只要把剑放在地上,我就不为难。”

    仓促开战虽然能拖延一二,但自己必定人头落地,负责穿云箭的貳广兵怂了,乖乖的把兵刃丢到指定地点。

    其他貳广兵口中指责他没骨头,他解释道:“我等是君上的嫡系精锐,”又指着右师的伐木工:“这些人乃右师鱼腩之众,或许明天就会叛逃。以精锐之死,换取鱼腩一时不逃,宋公肯定不忍看到。”

    “你就是怕死!”

    “怎么能如此?只不过一次施粥而已。你与其在此聒噪,汝其娘的,怎么不拔剑和那个楚丘兵酣战一场?”

    归,做归做。第一个人交出武器,后面的人再想反抗也自忖散兵游勇,卸下兵刃。

    “真是美味啊!”粥香四溢,伐木之人吃得啧啧有声。贰广兵尽量别过脸去,捂住耳朵,仿佛鸵鸟。

    “这就美味了?”武驰道:“我这还有烤好的椒盐肉,可愿一尝?”

    无甲兵自是求之不得。

    “彼其娘之!我等给宋公当无甲,各个饿得面有菜色,简直把乃公当牲口!”当着贰广兵的面,无甲兵把里的斧头一丢,大骂道:“乃公不干了!乃公投楚丘去也!”

    “是极是极,披甲兵和车兵都不拼命,我还干个屁!”

    无甲兵和披甲兵、车兵矛盾素来尖锐。出征以来,饮食待遇都是后者优先,但脏活累活均由前者承担,做的不好,动辄被后者打骂、责辱。另外,无甲兵不是以杀人为业的,他们本是国人、野人。

    有人抱怨:“出来打仗这么久,家里的生意都耽搁了,人饿得没了形,身上腿上给丛林里的虫子蛰成个个红包,脚皮也磨破,留下一个个血疙瘩。”

    ()(e)  这话的,显然是商人出身,生活优渥,条件不错。武驰耳朵一动,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嘿,足下,你我是不是有过一面之缘?你的声音好是耳熟。”

    “贵人好记性!”那个商人喜形于色:“足下是那夜随三公子水井投发的卫士吧?那天骑在我身上,可把我吓得够狼狈。”

    熟人相认,免不了攀谈。武驰建议他早点投楚丘,宋公败亡在即,没必要受不必要的苦,商人出身的无甲兵更没了投楚丘的心里负担。

    有人选择投楚丘,就有人选择留下。武驰很疑惑,留下的人道:“足下容禀,我实在不敢冒险。我尚有家在商丘,是为软肋。虽然现在宋公的赢面,但万一呢?

    我大不了饿几顿,可投了楚丘,一旦三公子兵败,我家人亦因为我的投敌受到清算;相反,三公子仁德,即使宋公最后陨了,三公子多半也会如约,不祸及家人的,对吧?”

    商人出身的无甲兵道:“三公子的兵马如此雄壮,有什么好怕的?人总不能抱着万一之念吧?宋公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或然而已。人饮水也可能被呛死,拉屎可能坠溷厕死,都是或然,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哼,哼。”武驰捏着拳头,放在鼻子下,咳嗽两声,提醒他,方才的言语已经冒犯到了公子卬。

    后者讪讪一笑,连忙赔罪。

    武驰道:“三公子固然不会加害各位。可足下若再不投楚丘,多半会有不忍言之事。”

    武驰眼神瞟了瞟一旁的贰广兵,不便直言,只是提醒。

    留下来的无甲兵不解其意,仍然固执己见。

    武驰叹息一声,不再强求。

    武驰带走了大半的伐木者。侥幸存活的贰广兵聚在一起商议。

    “我等奉命在此监工、守卫。如今逃人甚矣,如果你我两空空回去复命,恐怕君上会问罪。”

    “所言甚是,我看,多半会被褫夺铠甲,战后驱逐出军队,乃至宋国。”

    沉默。贰广兵有了失业的风险。一箭不发,就灰溜溜回去,会被视为无胆鼠辈。哪怕回到齐国,只要旁人做点背调,就会知道他们的前科。

    ()(e)  遇到敌人无拔剑之勇也就罢了,就连发出信号箭的胆魄也做不到,哪有不开眼的大夫会用他们为门客?

    “等等!这些右师的人,无论叛逃的,还是留下的,都是商丘的人对不对?宋公也不认识他们对不对?这些人和我等一点交情也没有,万一他把我等的所作所为了出去,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相反,我等只要把他们,唔”话的人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死人是不会话的,你等看怎么样?”

    其他贰广兵斜了留下的伐木者,眼睛里先是不忍,后世决绝:“就这么做了!他们不死,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宋人谋杀宋人,或许有同胞之谊的心理负担,但貳广兵都是齐人。

    留下的伐木工无一幸免。貳广兵谎称楚丘兵来犯,他们拼死抵抗,伐木工趁溜走,貳广兵也顾不得逃兵。

    他们把砍下来的人头包装一二,是斩获的楚丘逆贼。

    宋公获悉,喜出望外。“孤岂会怪罪你等?区区几十个逃兵而已。你等能杀伤楚丘骑兵,已是天大的好事。”

    宋公没有识破杀良冒功的伎俩。他长年在长丘戍边,在商丘为君时,也久居深宫,批阅奏章,不下基层,哪里识得面孔?

    先前薛桧吃准了这点,能在商丘兴风作浪,现在貳广兵一样能蒙蔽他。

    宋公的心情好的出奇。连日来兵丁出奔,屡计失败,难得好消息上门,遂对立功的貳广兵大加褒扬,功劳簿上横添一笔。

    “总算挫败了楚丘骑兵的嚣张气焰。”宋公正要下令,把这些不知死活的楚丘兵的人头插上枪尖,挂上营门之上,一则振奋士气,二则向敌人挑衅。

    这种低烈度的消耗战对人数占优的宋公方有利。

    “立功”的貳广兵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劝谏道:“君上不可!悬人首级令乌鸦啄食有失阴德。城濮之战前夕,晋曹交,曹侯悬战陨晋兵之首级于城头,引的天怒,遂至于猖獗,兵败国破,不可不察啊!”

    宋公遂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