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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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辛夷离得近了,看见阮决明骑着一匹同样棕红色的公马,他穿着猎装,手上戴了可容纳中口径子弹的备弹腕带,身姿挺拔,好像什么旧时代军阀。

    裴辛夷问:“它叫乜名?”

    阮决明:“Apollo.”(阿波罗)

    裴辛夷笑了一下,看向其他人,“难道还有Cupid?”(丘比特)

    她这么玩笑是出于一则神话传。是丘比特遭到阿波罗的嘲笑,故而将一支爱慕之箭射中阿波罗,又将厌恶之箭射中正巧路过的达芙妮。达芙妮为躲避阿波罗的求爱,被河神父亲变作月桂树,因而人们称达芙妮为月桂女神。

    这则传虽然模棱而有待考证,但广为流传,在场的人没有不知晓的。

    众人笑起来,只有阮法夏稍显冷淡,:“Cupid是我的马。”

    她让丘比特调转方向,“出发咯。”

    一行人骑马往山里的猎场前行,南星起山里的自然资源,语气有些自豪,但听来总觉得不对劲。他:“上次在河内南部的森林捕到一只中南大羚,这个太稀有了,我第一次见,看起来像牛犊一样,面上有白斑,犄角笔直,难怪别名是‘最后的独角兽’。队伍里好几个法国佬争着要,最后卖了这个数!”

    裴安胥称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

    南星笑:“中南大羚一般出没于常绿阔叶林,这片山头见不着啦,不过有黑熊,需要心。”

    “你的森林是菊芳国家公园?”

    南星摇头,又:“裴五少也知道国家公园?”

    越南的国土面积并不辽阔,但拥有的国家公园近三十个,物种与非洲肯尼亚一样多。政府成立了国家公园这样的自然保护区,但偷猎仍很猖狂,甚至护林员也有参与。加之人□□炸式增长,动物的栖息地遭到破坏,部分种类的鸟兽出现区域性灭绝。[9]

    裴安胥:“对啊,越南风光这样好,胡-志明当初把好几处原始森林规划成国家公园保护起来,菊芳国家公园是第一个,据有成百上千种昆虫、动物。我还听森林里有一个水坑,扔一块石头下去要过五分钟才能听见回响。”[10]

    他就差出“濒危动物”这样的词了,分明要去偷猎,还在滔滔不绝讲保护。

    阮决明淡漠地:“嗯,有人认为公园底下有地下海。”

    裴安胥:“稀奇,不知道我有冇机会去走一趟。”

    阮法夏搭话道:“最好五六月去啦。”

    裴安胥问:“点解?”

    “观赏蝴蝶呀,多到你根本分不清是人影还是蝴蝶,很美的。”

    “岂不是该改名叫‘蝴蝶谷’?”

    裴辛夷若有所思,出声:“五哥,你的这个公园我也想去,难得来一趟,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咯。”

    裴安胥点头道:“好,待会儿回去请良叔安排。”

    “用不着麻烦老人家。”阮决明偏头看了看他们,“我做东,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是想走遍越南都冇问题。”

    “好啊,多谢刀哥。”裴安胥觉得阮决明比想象中的好话许多,当即攀谈起来,“刀哥,我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像一个人……”

    “是乜?”阮决明不甚在意地。

    裴安胥盯着他左看右看,思索着:“像谁呢?我应该认识的。”

    裴辛夷笑:“五哥,你要伟仔还是Leslie?”

    裴安胥点着手指:“对,他们前段时间上映的那部片子里面的张,就和阮生很像嘛。”

    阮决明不解地:“张?”

    裴辛夷“诶”了一声,“五哥,原来你这样会夸人,想阮生看起来好年轻就直接讲啦。”

    阮决明不懂他们在什么,也不太想懂,挥鞭让阿波罗轻快地跑起来。

    *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了林中屋,他们下马以作短暂的休息。守林人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健壮男人,看上去像是有些许日耳曼血统。

    阮家在这篇山林几个重要通道设立了闸口——林中屋以及两班轮换的守林人,以此防止盗猎者。按常理来是件古怪的事儿,但阮家早将山头视为己有,不允许外来人跨入。

    如果按难度划分,狩猎有不同的等级。一般带客人来玩的多是在空旷的地方鸟,时间短暂。

    提高一点儿难度,则是狩猎一些型动物,像是安南条纹兔、叶猴、幼年的麂,冬季在北部高海拔的山域还可以捕捉到雪豹、雪貂之类的。这需要花一下午甚至一整天的时间,但有经验的客人们会很乐意,这些动物的毛皮乃至脏器稀有,一旦捕获就归他们所有。

    至于最后的,捕猎大型动物,黑熊、印支虎什么的,属于商业交易,重金难买。不消客人,阮决明也鲜少参与,倒不是得交给专人来做,而是时间耗费太久,往往要在林中蹲守数日,他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今次的狩猎是一时兴起,阮决明原本想的是鸟就算了,可裴安胥唯恐不够给东道主添麻烦似的,要玩就玩够意思的。

    这是阮决明初次与他交道,发现他竟是这样的公子哥儿,不免想戏耍他,于是准备了型动物的狩猎活动。

    停留这几分钟,守林人指出了提前勘察过的路线,众人就沿着路线而去。

    进入茂密的丛林之中,他们各自分散开,只有阮法夏让裴繁缕待在身边,她经验不足,以免有危险。

    当然有危险。

    阮法夏正察觉到猎物的动静,忽然听见惊叫一声。她立马转身,“大嫂?”

    “有蛇!”裴繁缕迅速划亮火柴,胡乱地挥舞着。

    不见首尾,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蟒蛇藏了起来。

    裴繁缕长舒一口气,:“好险。”

    阮法夏心下无言,仍是安慰了几句。

    裴繁缕感觉到对方的不满,想了想:“夏妹,我先下山好了。”

    阮法夏一愣,想到大哥才走没几天,大嫂接着又受了委屈,或许没心思玩乐,何况是杀生之事。

    “大嫂,我让人送你去木屋那儿,你等着我们一起下山。”

    裴繁缕:“也好,麻烦你了。”

    阮法夏用无线电对讲机知会守林人。没一会儿,两位守林人出现,裴繁缕随他们下山。

    远处有轻微的窸窣声响,阮法夏凛然一瞧,只有灌木丛的叶子抖落,其余什么也没见着。

    大约是方才那条蟒蛇。

    *

    另一边,植被之间的空缺出现金属孔洞——枪口。

    裴辛夷躲在枝叶后面,半趴在地上。两脚架平稳地支撑起枪,瞄准镜的锚点正对准两百米外一只走动着的成年印支豹。

    这是她循着轻浅的拖拽痕迹找到的猎物,她没有太多经验,全凭过于参与的狩猎活动中别人传授的知识,推测这或许是猫科动物捕食留下的痕迹。她以为至多是云豹,没想到是极其罕见的印支豹。

    预判猎物下一秒的移动位置,上抬枪口,屏住呼吸,在瞄准的一瞬间开枪。

    枪声响起。

    “我顶你个肺呀!”裴辛夷猛地起身,甩枪往三点钟方向,直接对准潜藏在树干后的人。

    阮决明缓缓走出来,两手的虎口横架着枪,手指摊开以示“投降”。他抬眉:“唔好意思,冇发觉裴姐在这里。”

    明显是故意抢走猎物,他还这样嬉皮笑脸。

    裴辛夷仍持枪对准他,冷然地:“阮生,你不会以为重演旧戏码,我此番就要假戏真做,真的钟意你?”

    阮决明轻叹一声,:“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戏还没散场你就要收场。裴姐,你告诉我,这是哪来的规矩?”

    “我又冇挂蓝灯笼认你做大佬,何必守规矩?”[11]

    阮决明蹙眉,眼微眯,盯住她:“你是不是认定我会帮你到底?”

    “冇啊,我根本不知你帮不帮,话谁都会——”

    “我不像你,不会骗人。”阮决明一步走近,枪口直抵到他胸膛。

    他不畏惧,她反而被这举动下了一跳。但她不会表现出来。

    食指勾到扳机上,她:“不怕我开枪?”

    阮决明点了点下巴,挑着笑:“开啊,开枪了算你有本事。”

    两个人根本不知道在赌什么气,或许赌的是在对方心里的重量,或许是别的。反正人生就是赌,你赢我输,你死我活,非要争一口气到底,没可能平局。

    裴辛夷紧抿着唇,僵持数秒后,她放下枪口,立即转身就走。

    “喂。”阮决明望着她的背影,“算我有错在先,豹我们平分。”

    裴辛夷顿住,回身斜睨着他,“别人到手的猎物,我裴辛夷看不起。”

    看着她再度远去,他静了半秒,笑着摇头。

    *

    林中屋升起炊烟,南星站在烧烤架旁,专注地烤制着银叉穿起来的肉丁。他很专注,连有人来了都没抬头。

    “在烤什么?”裴繁缕好奇地问。

    “阮太。”南星抬眸一瞧,惊讶地,“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太舒服,也没什么兴致。”

    “哦,那你要和我一起烤这个吗?”

    “这是什么……”

    南星拿起一串咬了一口肉吃,笑容明媚,“蛇肉啊。”

    裴繁缕觉得南星的笑同往常的有些许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令她后背生寒。她想起刚才遇见的蛇,不由得仔细看了看架子上的肉串,可是已剥了皮,看不出什么来。

    她维持着笑,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我也想问,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裴繁缕左右一看,竟没有别的人在,送她过来的守林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9]参考资料:《空旷的越南森林,谁来阻止野生动物的灭绝?》(纽约时报)

    [10]参考资料:《神秘的越南菊芳国家公园》

    [11]挂蓝灯笼:以前加入堂口需要经过繁杂的入会仪式,现大多只需口头承诺,即挂蓝灯笼。简单来就是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