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辛夷把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轻声：“菀菀，这是我的朋友，阮生。”

    “Boyfriend？”裴安菀没怎么看男人，只注意着裴辛夷的表情。

    “菀菀，你该招呼。”

    裴安菀这才不情不愿地去量男人，从下到上，在脸上转了一圈，发出无声地轻哼。

    阮决明俯身尽量与朋友平视，笑：“你好，我叫‘明’。”

    裴安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回廊只剩一盏光束，投在浅灰白的雪花纹大理石地板上。

    “你细妹和你一样不讲礼貌。”阮决明站直，很有些无奈地。

    裴辛夷换了室内鞋，：“没有多的鞋，你不用换。”

    “我是第一个来你家的‘男朋友’？”

    “阮生，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讲这些一点营养都冇的话。”

    裴辛夷领阮决明来到客厅旁的开放式吧台，酒柜与落地窗呈夹角，窗外的维港映衬着浮华城市。

    在她准备冰块与威士忌酒杯的时候，他坐在高脚登上，漫不经心地环视室内的布局。

    她把一杯威士忌放在他面前，擦亮一支火柴点香薰蜡烛，接着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只能在客厅和书房抽烟。”她补充，“偶尔菀菀他们会和我一起睡，卧室禁烟。”

    阮决明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一时又不清哪里奇怪，呷了一口酒，轻佻地：“暗示我去你卧室？”

    “那么你想睡哪？”裴辛夷哼笑一声，“你不是算准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只有让你上来？不过我无法理解，点解我们要‘和好’，难道不是撇清关系更好做事？”

    阮决明拎着杯子轻轻一晃，：“还不够明显？我在追求你啊。”

    “你又讲笑，和我在一起乜都得不到，你要追的是二太的女儿。”

    “老爹根本不在乎是谁，他只需要我和你们姓裴的女人结婚。”阮决明似笑非笑地，“除了你以外，我对谁都冇兴趣。”

    裴辛夷倾身，手肘撑在吧台上，在呵出的烟雾中对他：“你只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么我好心为你指条明路，裴安霓是你需要的人。”

    阮决明勾起她的下巴，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眸，“舍得把我拱手让人？”

    “只有傻瓜才会以为我们是情人，”裴辛夷弯起唇角，声，“我们是假情人、真同盟。我是为你着想，二太手里的资源比我多得多，有了这么个丈母娘，你想做乜都可以。”

    阮决明放下手，：“你知不知你现在就像蛇，吐着舌头，诱骗人，我会以为你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我也好心给你一点建议，最好不要在男人清醒的时候讲这些话，要留到枕边去讲。”

    裴辛夷直勾勾地盯着他，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酒。杯子放到他手边，杯沿上有一抹唇印。她以手托腮，：“好啊，等你喝完这杯，我们进去慢慢讲。”

    一点酒渍就让她涂了唇蜜的梅子色的唇显得更诱人。

    阮决明想也没想地扣住她后脑勺，封住了她的唇。

    天知道他忍了多久，从昨天，或许更早。

    他不想管是否完全将裴辛夷与陆英割裂成两个人，在惦念陆英的每分每秒都恨裴辛夷，不想管恨有几分有多深，他只想见她，只想碰她。

    在阮家漫长的时间，像苦苦修行一般学会如何隐藏情感，可只是闻到她的气息，他就把克制力统统丢弃。

    甚至，甚至无关陆英，是这个女人很有本事令人为之着迷。

    他想抵御，却一点点被侵蚀。

    要恨，要恨她。

    可辗转、吮舐，不愿停。

    无所谓，他们是利益关系，吻是他提前预支的回报。

    谁都不愿承认吻得动情。

    分开时唇间还有微不可见的拉丝。

    平复呼吸，她捡起落在台面上的半截烟。

    阮决明看着酒杯中的影子，捏了捏额角与眉心。他怔然于她竟然会回应。

    忽然听见细微响动，他往西侧回廊看去，“出来。”

    裴辛夷一愣，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两个孩缓缓走近，他们推推搡搡，互相声抱怨着。

    “菀菀、八仔，你们不睡觉做乜嘢？”

    裴安逡挠了挠睡卷的短发，眼神飘忽，用细蚊振嗡嗡般的声音：“六姊，对唔住，我们不是故意要偷看……菀菀你带了boyfriend回家，所以……”

    裴辛夷捏了捏额角，：“菀菀，你为了这个把哥哥吵醒，谁讲了是boyfriend？”

    “可是你们kiss，不是boyfriend是乜嘢？”裴安菀毫不示弱，颇有敌意地注视着阮决明。

    “是boyfriend又怎么样？”阮决明招了招手，“细妹，过来。”

    裴安菀迟疑地看了裴辛夷一眼，后者点头，她才慢吞吞走上前。

    见男孩畏手畏脚地立在原地，阮决明又：“你也过来。”

    孩们离他还有一步远，不愿再靠近了。他：“过来一点啦，你们两个，古灵精怪的，我有这么可怕？”

    裴安菀与裴安逡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近。他们身高才一米四多一点，裴安菀比哥哥高一指头。

    阮决明躬身坐在高脚登上，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脚跨在凳子的搭木上。孩们儿仍需要仰视他。

    “手伸出来。”阮决明笑着。

    或许是离得太近，孩们包括裴安菀都不自觉被他震住，尽管他此刻很放松，没有展露一丁点儿所谓的危险气息。

    他从兜里摸出两颗金色锡箔纸包裹的巧克力，在孩们各自的手心分别放了一颗。

    裴安菀看着手心里的巧克力，抿了抿唇：“我们刷过牙了。”

    “那就明天再吃咯。”阮决明抬手去摸裴安菀的脑袋，被她灵敏地躲闪开。他偏头对裴辛夷无奈地笑了一下。

    裴辛夷勉强挤出一个笑，好在阮决明没有注意到笑里的僵硬与掩饰。

    她从吧台后面绕过来，推着孩们的背：“好了，巧克力拿到了，快去睡觉。”

    裴安菀想到一个可以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借口，以观察这个男人，抬头：“八仔想喝牛奶。”

    裴辛夷以眼神询问裴安逡，见他露出心虚的表情，蹙眉：“菀菀，不许淘气。”

    “冇啊……”裴安菀撅起嘴唇，佯装委屈地，“八仔真的想喝牛奶。”

    裴辛夷正欲训话，阮决明戏谑道：“是你想喝牛奶吧？”

    裴安菀摇头，意识到什么，抬眸去瞄裴辛夷。

    裴辛夷放弃似地呼了口气，：“好、好，祖宗们，我去煮牛奶。”

    裴安逡欢呼一声，“我要巧克力煮牛奶！”

    阮决明起身，揽上裴辛夷的肩膀，边走边：“我帮你啊。”

    孩们走在后面，裴安菀朝阮决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与裴安逡对视偷笑。

    阮决明余光瞥见他们的动作，故意把放在肩上的手放到腰上，还拢了一下，与裴辛夷贴得更紧。

    裴辛夷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背后两个鬼一个瞠目结舌，一个冷然蹙眉。

    *

    来到厨房，裴辛夷从冰箱里拿出玻璃瓶装的鲜牛奶，又从另一台冰箱里拿出巧克力。

    转身看见一大两在料理台旁站成一排，像士兵对女皇行注目礼，表情严肃又带着一丝崇敬。她失笑：“哇，你们搞乜啊，故意吓我？”

    孩们眼眸一动，撒腿往厨房内的的方餐桌蹿去。

    阮决明见了也笑，“慢点，别摔跤。”

    “细路仔有细路仔的世界，我们看不懂。”裴辛夷走到料理台前，架上一口木柄的瓷奶锅，开燃气灶，偏头看他，“不过，他们好像不喜欢你。”

    “是咩？”阮决明一手撑在料理台上，斜睨着她，“不过，他们真的和你很亲，出乎我意料。”

    裴辛夷把牛奶倒入奶锅，问：“点解？”

    “毕竟是三太的孩。”阮决明笑了一声，补充，“将来可能同你争家产。”

    “不一样。”裴辛夷开巧克力盒子，取出一粒剥一粒，“他们从出生起就跟着我。”

    阮决明也拿起巧克力剥，“要多少？”

    “三块，够了。这是百分百朱古力。”

    阮决明盖上盒子，：“你还是很喜欢朱古力。”

    裴辛夷抬眸与他对视，“还好，菀菀很喜欢。”

    阮决明轻轻点下巴，朝方桌那端看去，“女仔叫菀菀，仔叫……？”

    “裴安逡。”裴辛夷看过去，对上孩们的视线，向他们弯了弯唇角。裴安逡笑眯眯的，反观裴安菀，很有些冷淡地睨了她一眼，别过了脸去。

    阮决明念了一遍，“安逡、安菀。”又，“细妹看起来机灵些，细佬更听你话？”

    裴辛夷笑着应声。

    “讲得不对？”

    “对。”裴辛夷用金色的搅拌棒搅动巧克力牛奶。

    “点解笑？”阮决明问出这话，又凑上前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好奇她为何发笑。

    她稍稍偏头，撞进他明亮的眼眸，呼吸近在咫尺，他们嗅到可可在牛奶里融化的气味，仿佛刚才的吻还未散去，全化成了这个味道。

    “你想八仔傻乎乎？”裴辛夷移开脸，暗暗咬了咬下唇。

    “怎么会，其实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你。”

    裴辛夷发出一个单音节，似是：“嗯？”

    阮决明不甚在意地：“眼睛又大又亮，长睫毛，和你很像。”

    “我当你在夸我咯。”

    静默一会儿，阮决明：“如果我们……我们的孩应该也这么大了。”

    不知怎的，裴辛夷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很失落。她看着奶锅上蒸腾的雾气，：“和陆英？你真的很惦念‘她’，‘她’对你来讲到底算乜嘢？”

    “青春幻影。”阮决明垂眸而笑，像是自言自语，“你得对，青春幻影。”

    巧克力牛奶咕噜噜冒出气泡。

    裴辛夷关掉燃气，转身去背后的壁橱拿隔热棉手套，却见阮决明直接握住奶锅的木柄，往准备好的空玻璃里倒牛奶。

    “喂，烫！”她忙。

    “只有你的手才那么矜贵。”阮决明语气嘲讽，眼角却含笑。

    把两杯牛奶放上桌，裴辛夷：“喝完赶快去刷牙睡觉。”

    “Yes，Madam！”裴安逡敬礼，抱起杯子，吹着气抿了口。

    裴辛夷感叹：“一个二个都跟好彩妹学。”

    裴安菀不满地：“我冇啊，谁要学她，就知道dolr dolr，塞到钱眼里去了！”

    阮决明在几步之外，倚着料理台的边沿。他失笑道：“裴姐，你细妹好犀利啊。”

    裴安菀鼓了鼓腮，上下挥动下巴，：“你坐下。”

    阮决明眉梢一挑，拉开椅子在桌对面入座。

    “手伸出来。”裴安菀再次“发号施令”。

    阮决明把手伸过去，摊开掌心，颇为玩味地看着她。好像这才认真量了她的模样，浓眉，对女孩来有几分狭长的大眼睛，挺拔的鼻梁，很是俊俏。

    观察被断，细嫩的手指点了点他掌心上的茧，她：“怪不得你不怕烫。”

    阮决明笑着收回手，又听她：“你是坏人对不对？”

    他的笑容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