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贼喊捉贼的招数未必行得通, 你一面之词, 我一样可以有辞反驳,到头来更被信任的人也只会是我。”
孟莞华稳住心神后的话掷地有声, 毫不示弱,她拢在长袖下的手缓缓舒展开,不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自信还是垂死挣扎, 唐云羡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落到手指,再扫回直视, 显得从容更多, “你见过红烛令, 也收过红烛令,后来你自己想要兴风作浪,就自己学着弄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但你的红烛令上少个东西,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孟莞华的眼睛豁然睁大, 烛光照亮了其中闪烁的惊慌, “红烛令的印鉴……在你手中?”
“不, 现在在你手中了。”
“我手中?”孟莞华退后了一步, “你在胡什么?”
“我把真正的红烛令印鉴藏在你的宫中,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找不到的,可一旦搜宫,它一定会重见天日,为什么太后最后把红烛令给了你?单是这一个问题,你就没有办法解释, 当然还可以一口咬定是别人嫁祸,但你觉得人证物证俱在,谁会相信你的话呢?”唐云羡稀松平常的语气比耀武扬威还令人咬牙切齿。
孟莞华沉默了,她低着头,肩膀轻轻抖着,唐云羡也不催,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等着她,耐心得令人恐慌。
“你想怎么样?”许久之后,贵妃抬头逼视唐云羡。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自己选。”
贵妃怒极反笑,“你逼我至此,还是让我选,看来我真是输了,论阴险和无耻,都输你这真正的玉烛寺卿百倍不止。”
唐云羡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讥讽激怒,她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金盒,“这个东西贵妃一定认识。”
“御赐给中书令孟汾的金匣?”孟莞华不知道唐云羡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这东西该在大理寺当做证物才对。”
“皇帝赏的那个是在大理寺,但这个不是。我当时听大理寺卿陛下从来没有赏赐过专给外戚的金匣,倒是太后赏过,所以就仿照着做了一个。你的人去偷这个金匣,其实是因为你怀疑当年太后给的金匣里有你身份的秘密,所以想带回来一验,可是两个金匣一模一样,时间太紧,她们来不及分清也是情有可原。”唐云羡开金匣,将空空如也的内里展示给听了这话突然一步上前的孟莞华看,“并没有你身份的证据,你放心。”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它给我看?”孟莞华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这里有你可以选的生路,你如果按照我的做,我不会让你死。”
“让我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让我死没有任何区别。”
唐云羡又笑了,“这个盒子里有一张名单,是当年太后为了挟制那些与她暗中勾结的大臣所留下的结交名单,你如果答应我的要求,这个东西就会出现在孟汾的府中,其他名单上的人就会是这几次刺杀的主谋,太后的余党想给太后报仇,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和你我二人都没有关系。”
“你真是有备而来。”孟莞华眯起狭长的美眸,“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唐云羡摇摇头,仿佛真的对什么都不甚在意,“我的命并不值钱,这是我从就明白的一个道理,但你不一样,你们这些人的问题就是太把自己的命看得高高在上,你们眼里,旁人与你们比都是不配活着的,这样来,我如果和你一起去死,大概算是我赚了吧。”
烛火在沉默中晃动,贵妃对外一直在养病,寝殿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细细的风,吹得火光一阵轻颤,很快又再度静寂燃烧,每一根点燃的蜡烛都照着细密的纱笼,光照迷蒙均匀得散播,一声不该在夜里出现的鸟鸣破了沉寂。
“皇上驾到!”
在这一声传来前,唐云羡已经听到了竹哨声和脚步声,她把金匣放在孟莞华面前的矮桌上,理了理黑衣紧贴的衣领,“你的命运,你自己决定。”她看着脸色灰败的孟莞华一字一顿地道。
原本她的计划是直接杀了孟莞华,倒不是要为了让她死无对证,这样她和她野爹串通可信度未必就更高,不如是余党的刺客最终行刺成功,杀了不愿意配合父亲害死皇上的痴情贵妃这样的心境更让旁人可以接受,毕竟真相已经不太重要,唐云羡退而求其次,只想要安全。
但她受人之托一定会忠人之事,长公主的话唐云羡不可能不听,可到底,要是孟莞华还是执迷不悟,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但好歹是一个机会,长公主在她们最困境时施以援手,甚至把自己的令牌交给唐云羡,如果唐云羡真的要拿着令牌兴风作浪,长公主第一个会受到波及,可她在得知唐云羡是凌慕云的徒弟时,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她,唐云羡觉得,这种信任太沉重太艰难,她自己做不到,长公主这样遭遇过那样多折磨和命运曲折的人却还能坚持着原则,比她更懂什么是做人,什么是活着。
孟莞华快要被眼前的一切压垮了,她的自信都跌碎在了唐云羡面前,许久后,她浑身都像弓箭拉断的弦,松弛下来。
“你已经替我想好辞了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一次。”唐云羡淡淡道,“是你父亲和他的余党仍然对太后忠心,联络埋伏在宫中的杀手起事。“
“那七年前的焰火如何解释?”
“他们既然是太后的党羽,知道了皇帝想要宫变的消息,当然是用这个方式通知太后,和你没有关系。”唐云羡道,”七年前也是他们用这样的方式通知太后,但却失败了,如今如法炮制,你知道了真相想要劝,但却被他大义灭亲试图灭口。杀你父亲的刺客是他自己欲盖弥彰,他的死本来就是命不久矣,所以他才这样想背水一战。”
“这些都需要证据。”
“证据在这里。”唐云羡把金匣丢给孟莞华,“是你自己发现的,同样的名单皇上自己会在中书令府上发现,而那一份是太后亲自手写,只要看到了笔记,和你的一对比,皇上不但不会怀疑你,还会确信无疑。”
孟莞华恢复了平静,她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揶揄,看着唐云羡古怪地笑了笑,“真可惜啊,你这样的人却喜欢活在别人脚下。”
“我怎么活是我的事,你多想想自己今后要怎么靠平常心来服自己吧。”唐云羡不以为意。
“只是这样我觉得还不够,还需要一些有服力的东西让皇上亲眼看到。”孟莞华想了想。
“当然有。”
“是什么?”
“你。”
话音刚落,唐云羡出手了,掌风掀起孟莞华衣裳的下摆,她还没看清唐云羡的身形,胸口像被劈开一样,血和一股刚猛的气劲同时涌上喉头,喷溅一地,她倒在了地上。
“该叫救命了。”唐云羡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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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观的早是最安静的,蝉叫了一夜终于安静下来,夏末时分,石榴花已经卸得七七八八,不用下雨地上也都是残红,只有几株荼蘼还在开,可已经有要衰败的迹象,露水正顺着低垂的硕大花盘滴落草丛。
“你拍了她几掌啊?”
而雅静的屋子里,没睡醒的唐云羡被刚刚下朝的徐君惟堵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脸色很是憔悴。
“她那个身板,又不会武功,就一掌够了。”唐云羡冷冷瞪着徐君惟,“你这么早来找我,是也想试试看么?”
“我们干了那么棒的一票,你居然没有兴奋得睡不着?”徐君惟显然还在亢奋中,“你本来要杀了孟莞华的,结果她还活着,我以为你失手了,嘿嘿,可是如今这样比杀了她虽然麻烦,但更漂亮!”
唐云羡知道除非死徐君惟,否则她是不会让自己好好睡觉了,于是干错坐起来,“我累不想话,你今天上朝的时候这件事如何了?”
徐君惟就等她这么问,毫不客气地踹掉官靴跳上唐云羡的床,“今天禁军就站在崇阳门前抓人,超刺激的!”
唐云羡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秦问带着名单抓的?”
“对啊,就是昨天清衡假装是穆玳的尸体,送出去后放回孟汾府里的那份。你给贵妃看的那个金匣是我从大理寺带出来的,她没起疑心?
“她顾不上看。”唐云羡淡淡道,“更何况她也未必就想到两个金匣都在我们手里。”
“骗人还是你厉害。”徐君惟做出个甘拜下风的手势,继续讲了下去,“那些名单上的大臣都被抓起来了,皇帝很是生气,毕竟贵妃又被行刺啦,还中了一掌,她父亲是太后的余党,她知道了后亲爹居然要杀人灭口,诶呀呀,真是人伦惨剧我见犹怜……唐啊,你以后要不要去写话本啊?肯定风靡帝京。”
唐云羡丝毫没有因为这种夸奖而高兴,“是我教她的法,也只有这个法能让她活下来又安然无恙。”
“可不是么,她肯定演得特别好是不是?她和皇帝哭诉的时候你在哪?”
“床底下。”
“可惜贵妃是被你伤,为了寻求更逼真的如泣如诉,否则你那个位置还能听到更多呀……啊!”
徐君惟眨眼之间就从床上到了床下,哀叫连连,门忽然开了,清衡捧着早餐冲进来,她大概是来给唐云羡送饭,结果听见了徐君惟的惨叫。
“她要杀了我啊!”徐君惟和腾出手扶起自己的清衡哭诉。
“你活该。”穆玳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门口,每次看徐君惟狼狈不堪,她脸上的笑容都会格外真诚。
“我算是知道当时秦问的感受了……”唐云羡皱着眉嘟囔一句,她的房间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一份早饭还不够徐君惟一个人吃,清衡只好又去拿了一些,唐云羡在暴风之后的清净早变得十分闹腾,四个人一起吃早饭让她吃得特别难受,尤其是徐君惟的嘴咽下去东西后就话,在两种不停间无缝切换,实在难捱。
“昨晚连夜我们放的名单就在中书令府被发现了,那个名单和贵妃交给皇上的一模一样,皇上肯定相信。”
……
“贵妃把自己和咱们都撇得一干二净,皇上自己也相信太后的余党没有玉烛寺什么关系了,都是那些当初和太后暗中勾结的官员,如今他们再自己是无辜的,谁信呢,毕竟有一份名单可是太后的笔迹啊!铁证如山也就是这样吧!”
……
“不过还是唐最聪明,用这种方法要挟孟莞华,把我们和她绑在一起,真的是厉害!不过我也很棒棒了,清衡假扮刺客行刺的时候有人居然想要对她出手,还是我反应快碎了那个酒杯,我的暗器例无虚发,果然是不同凡响!要不然那一剑受了影响,真的刺伤了穆可怎么办啊!”
……
“我的武功要是在就好了。”穆玳冷冷道,“这样你现在已经闭嘴了。”
唐云羡总算在徐君惟的喋喋不休中吃完了饭,她起身就走,清衡倒是一直听得很开心的模样,见她站起来忙问,“云羡你去哪?”
“去见见公主。”
“师父不在呀。”
唐云羡走到门前的身影顿住了,“不在?”她回过头,“公主去哪了?”
清衡撂下碗筷,“师父一早就又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 害人诛心.jpg
但是这一章有伏笔!!!
课代表要提醒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