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孟莞华的错愕和震惊很快变成笑容, 仿佛从没因为眼前的事情而惊讶, 灯火烛影里她的身姿曼妙而摇曳,走到了唐云羡面前, “你不但用行动拒绝了我的好意,还要用行动像我宣战么?”她绕着唐云羡走了一圈,倨傲的仿佛她才是发起突然袭击的那个人, “可惜,自负会让你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
“你要是真懂痴心妄想这个词, 就不会这样我了。”唐云羡并不觉得孟莞华真的能这么快冷静, 虚张声势谁都会, 只是她现在想传递消息出去很难,穆玳已经代替自己回到长公主身边,她和徐君惟一起,想必已经开始按照计划行事了。
“即使你给出错误的信号,我的手下也不会有所动作, 她们没有看到红烛令, 怎么会现身?”孟莞华坐回她的卧榻上, 斜倚曲背, 银红色的寝衣外袍迤逦在地,一双十指白白的脚伸在外面,像是准备睡了的架势。
唐云羡淡淡一笑,“你得对,她们当然不会现身,我也不想让她们现身, 陛下和公主正在观赏烟火,你猜会不会有见过你那些‘流星’的人发出感叹,毕竟今天晚上的云确实有些多了。”
“即使你让皇上知道这一点又能怎么样?你没有……”
一根手指压在孟莞华花瓣一样的唇中央,顶回了她下面的话,唐云羡笑得并不得意也不张扬,嘴角那样微的弧度却让孟莞华后背仿佛被冰水淋过。
“声一点,耐心一点,再听听看。”
唐云羡笑着道。
太液池,泓光台。
“是流星?”
不知谁喊了这样一句,大家都抬头看去,有些人面色微变,毕竟流星不算个好的预兆,尤其在长公主芳辰这样的日子里。
“什么流星?”皇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凝滞,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天象,倒并非如此迷信,而是每次流星过后的事都透着诡异,七年前和七年后发生的一切都令人费解。
浑天监察院的少监刚好在这,大家让开一条路让时平朝走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回皇上,并不是流星,流星星尾短而疾,方才大家看到的只是焰火跌落的余烬,因为炸开时在云层后,夏日多雨潮湿云汽低垂,遮住了。”
仿佛是配合时平朝的解释,又这样一颗未燃尽的橙金色焰火跌坠下来,倒影被太液池粼粼的水波揉碎,这一抹星坠皇上也看到了,他点点头,似乎满意这不是流星的回答,也没有扫兴。
焰火结束,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液池养了许多水鸟,夜晚这样热闹吵了它们安眠,纷纷啼鸣,当中隐没着一声最干脆的鸟叫,穆玳手心有些出汗,这是清衡的竹哨,一切准备就绪,她看向前面,徐君惟还在和人推杯换盏,半点也看不出紧张。
又有人朝长公主敬酒,许多人开始展示贺礼,长公主连在自己生辰的宴会上穿得都是道袍,自然也不喜欢那些奢侈无用的东西,朝野内外的人无不投其所好,也不会刻意破费送些主人厌弃的东西,贺礼无非都是与修行和修身养性有关。
轮到徐君惟上前了,她其实什么礼物也没准备,手里拿得字画是昨天清衡从长公主书房里现摘下来的一幅《青牛雾山图》,听是前朝大家所画,但不知什么原因藏了自己的落款性命,只用闲章钤印压了个花,长公主和公卿贵族都不太一样,她偏喜欢这些非花非草的书画。
徐君惟走到长公主面前,抖开了画,长公主微微一笑,似乎是无奈想摇摇头,她并不知道这幅画被取走了,如今在这里看到,也知道是爱徒和徐君惟临时抱佛脚想出来的礼物。
“这幅画是……”
疾裂的风鸣从绵软的丝竹声里爆出,一道寒光,《青牛雾山图》一分为二,随着金属冷光出现的是一个黑衣人,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惊慌肿,他剑芒指朝坐在最高处的皇帝齐垣,笔直得刺了过去!
“有刺客!”
刀剑出鞘的蜂鸣夹杂着惊叫,秦问站在皇帝身后几步开外,但此时往前已经太晚,刺客已然逼近至皇帝近身,有临危不乱的人发现自己也赶不及救驾,从桌上拿起个酒杯仗着为将行伍多年臂力出色,用力朝刺客掷去,可奇怪的是,那酒杯在碰到刺客前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碎得仿佛暴雨后的落花。
“皇上心!”
“哥哥!”
忠心的太监也往前凑,妄图挡下这一剑,可剑锋灵活的让人绝望,稍稍一偏就让开了阻碍,刺客的身形将来人撞到在地,但却不得不减速。
皇帝也站了起来,他第一时间是去保护坐在身边的妹妹,长公主握住哥哥的手,两个人撞到了身后的屏风,太过巧合的是,皇帝在一撞后跌开刺客直指的方向,长公主却来不及闪避,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像是箭从紧绷到极致的弓弦上飞出的一瞬,一个白影忽然挡在了长公主和皇帝之间,接下了这一剑。
秦问抽出的刀和刺客的第二剑碰撞,火花散落狼藉的杯盘。
一击失败,刺杀就意味着失败,刺客也知道这样一点,在四周的禁军合围前,刺客不再与秦问做刀剑上的纠缠,抬剑弹开锋利的刀尖,跃出泓光台的地阶,踩着停靠的宫舟夺路而逃。
“追!”秦问带着禁军朝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哥哥,我徒弟她受伤了!”长公主确认皇帝无碍后带着哭腔道。她并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没有想到穆玳会这样扑上去挡这一下,她不知道她们会为了目的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们向她保证不会伤害皇帝,长公主也相信四个人的信诺,只是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她捂住目的满是血的右肋,一时竟有些慌乱无措。
“太医!送上岸去,找太医来!”皇帝此时已然镇定,他拍拍妹妹的手背安慰,“你和她一起上船,我派人保护你!”
他唤来奉命留守在自己身边的禁军,分出几人去护送长公主,转过身已是怒容满面,在坐的但凡是武将都已围至皇帝的身边,连徐君惟和时平朝也凑了过来,被撞开的太监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上的汤水洒了一地,“皇上!此地不可久留!”
长公主和穆玳已经上了船,皇帝确认妹妹无事,收回了目光,“调其他禁军来岛上,封宫!”他低沉的声音听来有种愤怒的威严。
一声低低的呜咽划过水面,惊飞的鸟群里似乎还有枭鸟,这是宫中人十分讨厌的声音,突遭巨变后的哀唳听得人心又跳快起来。
这时,时平朝忽然走了上来,“皇上,臣记得上次行刺,也是在所谓流星之后?”
皇帝看向他,沉吟片刻后点头,“是,当时朕在长乐宫,除了人少一些,与今日这次并无区别……”他肩膀轻轻一震,锐利的目光落回时平朝身上,“不,那不是流星,也是烟火。”
“皇上曾询问过我七年前的流星记录,如今浑天监察院的记录已经烧毁,但当时臣回去查询过,的确没有记载,那么七年前的流星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情况,只是通知行事的烟火,因为云层低厚而像流星被人误会?”时平朝字字磬玉,像一滴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皇帝的脊背上。
方才还混乱无比的泓光台顿时安静极了。
时平朝低着头,回想起唐云羡希望他帮忙时的话,“如果是其他人,皇帝只会怀疑,但他只问过你相关的事情,你来起不会让他疑心,还能一击即中。”
唐云羡心思缜密事无巨细想到了所有可能,时平朝想到她这样厉害,就很想微笑,但眼前的情形他还是忍住了。
“但如果是玉烛寺的余孽刺杀,七年前她们难道还刺杀太后不成?”皇帝很快发现问题所在,他没在继续下去,但没人再回答这句话了。
这时,秦问回到皇上面前,单膝跪地,“回皇上,臣无能,刺客在长乐宫附近消失了。”
皇帝一愣,站了起来,“贵妃之前遭过行刺,摆驾,”
“但长乐宫此时太过危险了。”秦问阻拦道。
“刺客行刺失败,宫禁已封,未必会再对朕下手,但贵妃就不一定了,你带着禁军随朕一起去。”皇帝十分坚持,秦问只好奉命行事。
护送公主的船靠岸时,禁军的护卫先行跳了上去检查,长公主起身张望,宫舟里却传出一声鸟鸣,众人只当有水鸟从身后飞过,并未多想,太医已经赶来了,长公主怕穆玳失血过多,索性就让太医在船上救人,可太医碰了碰脖子还没看伤口,便放低了语气,回头朝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殿下请节哀,人已经去了。”
长公主愣住了。
太医退了出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裙摆忽然动了动,长公主一低头,吓呆了。穆玳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淌,眼睛却是睁着看向自己的,她甚至还坐了起来,“长公主不要害怕,”穆玳压低声音确保外面听不到她们对话,“我唯一会的功夫只剩下装死了,那一剑伤不了我,都是假的。”穆玳指了指满身的血,“长公主可以命人将尸体送出宫吗?一会儿清衡会来换上我的衣服假扮这个尸体。”
“那你呢?”
“我还得假扮宫女去取一件唐大人让我去取的东西。”
长公主点点头,为刚才的失态笑了笑,“好,那你还要再死一会儿。云羡真的是厉害,胆大心细绝不为过。”
长公主转过身去准备叫人来,穆玳已经躺下,可长公主还是听到“尸体”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
她在走出船舱前,努力收回了笑容。
长乐宫里乱作一团,禁军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
“有刺客!”沉不住气和被吓到的宫女刚喊出这样的话就被勒令噤声,但寝殿内的孟莞华什么都听到了。她本就肤白胜雪,此时脸上血色全无,冷冷得逼视着一旁仿佛在自己家似的已经坐下的唐云羡,“你冒充我的人行刺皇上,想再把他引过来?”
“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唐云羡如果想气人还是可以轻易把没有心理准备的人气死,她本来就有几分玉烛寺卿该有的冷漠骄矜,笑起来时尽管平淡,也还是像居高临下的揶揄,“最初你就是这样拉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进来了你的阴谋,想让我们当你野心的垫脚石,如今我们拿你当垫脚石还自己青白,也算是事尽其用,替你向我们赔罪。”
“皇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难道就这么站出去我是罪魁祸首,太愚蠢了。”孟莞华握紧的手指关节都已经发白,她不会武功,这样已是用尽全力死撑着镇定。
唐云羡又怎么会没有看出来呢?
她笑了笑,再次起身走近,孟莞华这次却退后一步,可退无可退只得站住,与唐云羡面对而立。
“当然不是这样。”唐云羡着脱掉道袍,里面是一件包裹严实的夜行衣,她看着孟莞华眼中越来越浓的惊恐,轻描淡写道,“我要穿着这件衣服被捉住,行刺的人的确是我,而你是指使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 云哥威胁人也有云哥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