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声 三
三
甘州粮油批发商行来了两个军官,吴三木迎出来一看,一个是税局局长马福寿,另一个不认识,经马局长介绍,才知道是旅部的韩军需官,吴三木忙往屋子里让,马福寿守在门口没有进屋。
韩军需官一进屋就对吴三木:“吴掌柜,我里有一批粮食,以低于市场价格给你,你必须得接,钱必须一次付清,打到我提供的账户上就行。”
吴三木问:“韩长官,量有多大?”
韩军需官了数量,吴三木好似吓了一跳,道:“韩长官,您害我哩,私自买卖军粮,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韩军需官以为吴三木真是害怕,就安慰:“别担心,没有长官首肯,本人也没有这个胆子,这批粮食收上来时间不长,给你的价低,你赚头很大嘛。”
吴三木:“韩长官,粮食我接,只是这款子一下凑不齐,您最长能给我几天期限?”
军需官:“本月最后一天,我到银行拿银票,这是账号,明晚粮食就送过来,”完,放下一张写了数字的卡片离开粮行。
吴三木随后也出了粮行,步履匆匆的走到市场,叫出老三:“今晚你回吴家塆,告诉大当家,韩起茂要带部队外出打仗,出发时间在本月底。”
马家军外出作战,打到哪儿都是就地取食,这不是秘密。从韩军需官出粮食数量,吴三木就觉得这是在处理收上来的军粮,大部队要离开甘州,他断定韩起茂决不会把部队交给别人指挥,一定会随军行动。后面要求期限也是为了问明部队的出发时间。
吴三木的判断很准确,韩起茂二天前接到了主子的电报,命令他率军前往宁夏,协助马鸿逵抗击孙殿英,新一团留守肃州、瓜州一线驻防,谨防马中英反扑。接到命令,韩起茂召集旅部团以上军官进行布署,他命令驻守在各县的部队全部向甘州集结,随一团、二团出征,马福寿的旅部直属营留守甘州。
马九旺接到的命令是:“新一团驻守瓜州,派一个营把守星星峡,守住新疆通往甘肃的门户,为防止马中英旧部异动,收编的该部官兵全部交给二团,随大部队行动。”
马九旺费尽心从马中英里抢来了训练有素的官兵,满以为此后的新一团将是韩旅战斗力最强悍的部队,不料韩起茂一纸命令,变成了二团的囊中之物,理由还十分充分,这是马九旺始料未及的。
城门快要关闭时,土匪老三骑马出了城,他先是往东北方向走了一段路,又折回头走到城门口,拐到东南方向的路上。
他没有发现远远跟着的魏宝,还有城门外的大柳树背后,紧贴树杆站立的罗望。
魏宝已经跟踪吴三木和老三两月了,只要他们有一人出城,魏宝都会远远尾随。老三和吴三木十分谨慎,魏宝几次跟踪都被甩脱,今天吴三木到市场找老三时,魏宝从粮行一路跟过来,虽然没有听到吴三木给老三什么,但从两人紧绷着脸色上判断,的是要紧事,魏宝找到罗望了情况,请罗望帮忙一起跟踪。
两人远远跟着老三出了城,罗望示意魏宝跟上去,自己藏起来等,等到老三折回来两人又跟了上去。难怪魏宝几次都跟丢,单人步行跟踪快马本来就不容易,加上土匪老三每到一个叉路口都要往相反方向走一段,再返回到通往吴家塆的路上,魏宝哪能跟得住。
天擦黑,老三进了戈壁滩,打马飞奔起来,扬起一股尘烟,罗望和魏宝顺着一条壕沟,跟着老三的马扬起的尘土跑,到了定羌庙老三停下时,罗望和魏宝已经疲惫不堪,俩人爬在沟底的沙砾上喘着粗气,听到老三发出信号的啸叫声,罗望:“等着吧,有人来接头。”魏宝解下水囊递给罗望,罗望喝了一口:“少喝点,不知道还要跑多远,你爬着别动。”
罗望从沟沿上探出头,影影绰绰看到远处的破庙,老三坐在马旁边的石头上吃水烟,许久,戈壁滩上一股扬尘渐渐靠近老三,罗望:“来了,”魏宝爬过来,看见两匹马开始奔驰,起身要追,罗望按住他:“现在不能靠近,弄清方向就行了。”等马匹消失在夜幕中,两人才起身跟上去。
一直跟到吴家塆,爬上一座不高的土山,借着月光四下张望,确定方圆几里只有这一个村子,魏宝:“罗望哥,成了,找到了,”罗望:“没错,等明天天亮他仍从这里返回,就坐实了。”拿出干粮咬了一口,接住魏宝递上的水囊,。
刘元柱的书房里,饥肠辘辘的罗望和魏宝每人端着一大碗臊子面在呼噜呼噜地吃,刘元柱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等两人放下碗才道:“这一夜够你俩受的,吧。”
魏宝高兴的:“掌柜,找到他们的老窝了,那地方叫吴家塆,三面环山,有七十多户人家,要不是罗望哥,真还把他盯不住。”
刘元柱笑着:“瓦罐子离不了井口上破,只要你来的回数多。”
他沉思一会又:“那么多人家,是一个落脚点,还是贼骨头的家就在那儿。”
罗望:“天亮时,我们数了一下冒烟的烟囱,是有七十多户人家,返回的路上,我们在一个村子里打听了,据村里人讲,吴家塆是方圆几十里少有的富裕村子,但没有听到哪家是大财主,塆子里地不多,但家家都有,大家每年都合伙外出作生意,赚钱后平分,所以每家情况都差不多,没有特别穷的。村里人还,丫头嫁到那边享福了。”
刘元柱问道:“罗望,你是咋看的?”
罗望:“这种事少见的很,我想过几天再去一趟。”
魏宝:“不用了吧,掌柜,告诉警察局,带兵一围就抓住贼骨头了。”
刘元柱摇了摇头:“这事没那么简单,吴三木和军队走的很近,警察不过是军人换了身衣服,还得听从韩旅长、马福寿他们调遣,搞得不好会走漏风声,不当抓不到人,还会祸及自己和家人,要三思啊。”
“罗望,你俩歇几天,再辛苦一趟,既在周边打听,又要在吴家塆边上观察,但不能进村,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关富智、马福寿、韩起茂包括县长袁志伟都靠不住,我们摸清情况后等待时,马九旺迟早会回到甘州,到那时再动不迟,”刘元柱做出了决定。
罗望回到家,到裁剪作坊问候母亲,母亲:“快去洗洗,看你这一身土。”罗望转身到了院子里,看见林梅英站在屋门口,道:“妹子,快弄点水。”
林梅英不吭声打来热水,伺候罗望洗漱完毕,把他拉进屋扣上门:“人家当心,快让我看看伤着没有,”完就替罗望脱光衣服,绕着看了一圈,长出一口气:“嗯,还是一个囫囵的哥哥,你一夜没回,我一宿没合眼,老爹今早只能自己去吃饭了。”罗望眼里漫出一层雾气,鼻子一发酸,抱住林梅英就亲了上去。
两个女人谁也没有问罗望夜不归宿的原因。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罗望和魏宝打扮成收皮货的行商,拉两匹骆驼来到离吴家塆十几里的一个村边。罗望交待魏宝:“这儿离吴家塆近,进去后,你按事先编排好的问话,我这外地口音不能开口。”
两人边收皮货边打听,问了几户人家,都一无所获,到了村头最后一家,魏宝问女主人:“婶子,前面还有人家吗?我们收到的皮子太少了,还想走走。”
女主人是四十岁上下的脚女人,见两匹骆驼背上没几张皮货,收了自己的一张羊皮给的价格也公道,就端出两碗热水,对两人:“大兄弟喝口热水吧,前面是吴家塆,你们别去了,顺大路走,还有几个村能收到皮货。”
魏宝:“没听过吴家塆这个村,婶子劝我们别去,该是那里的人不好,谢谢了。”
女人:“大兄弟听差了,吴家塆的人好的很,我丫头就嫁在那搭里,受活着呢(很幸福),只是村子里不待见生人,你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罗望冲魏宝挤了一下眼睛,魏宝接着:“村子里面的人不好客,那就是不好嘛。”
女人:“让你误会了,人家全村人都很和气,我儿子去了姐夫家都不想回来,村里伙子天天骑马射箭,舞枪弄棒可热闹呢。。”
出了村,罗望:“魏宝兄弟,吴家塆就是一个匪窝,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现在就靠近看看。”
两人绕到山背后,把骆驼拴在树林子里,爬上山顶,他们看到山下有一个很大的场院,场院里尘土飞扬,有人马在活动,罗望觉得太远看不清,对魏宝:“我再靠近些,你等着,”魏宝:“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两人沿山沟往下走,到半山腰,爬出山沟一看,两人惊呆了,竟然是上百号人在场院子里练兵,人人里都有枪,有三十多匹战马和骑在练习骑马袭步(马奔跑的最快步伐)射击,领头的人穿的是枣红色的夹袄子,是个女的,正在做示范,“呯”的一声枪响,惊醒了发楞的两人,罗望拉着魏宝下到沟里。
两人连夜返回甘州,在城外大车店住了一宿,城门一开就进城到了刘家。
刘元柱听魏宝着吴家塆的情况,端着盖碗茶的右在微微颤抖,左指敲击着桌面,面部肌肉抽搐着,等魏宝完,他敲击着桌面:“狗日的韩起茂、马福寿,平日里就和吴三木勾勾搭搭,还把粮油批发交给吴三木,这是资匪,是养虎为患,用甘州人的血汗养大了一群土匪,现在人家有人有枪,剿起来又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
完他拿过纸笔,以很快的速度写了两封信,一封交给罗望:“罗掌柜,辛苦你跑趟兰州,把信交给刘甲。”另一封交给魏宝:“你去一趟肃州,把信交给马九旺。”又叮嘱道:“每人挑两匹最好的马,吃完饭就出发,这信很重要,必须亲交给本人。”
刘元柱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土匪贼骨头在他家的话,加上罗望吴家塆没有财主、家家有地、丫头嫁到那儿是享福等等的情况,已经让刘元柱很费解。又知道一百多土匪有枪、有战马,在进行军事训练,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觑的武装力量,他不能再等了,想以最快的速度把情况报告给马九旺和张启正,通过他们让省府插剿灭贼骨头这伙土匪。
他失算了。多疑造成的窝里斗,失去了把吴燕山堵在吴家塆连同吴三木一打尽的战。
韩起茂的部队提前完成了集结,临出发前,他把排长以上军官召集起来,进行了简短的训话:“弟兄们,孙殿英打着入青屯垦的旗号要驻军青海,被马鸿逵挡在了宁夏,马长官命我军进入宁夏,协助马鸿逵作战,弟兄们,青海是我们的故乡,它属于我马家军,不管他孙殿英是奉谁的命令,都不能染指青海。。入宁夏作战,是让战火在别人的地盘上燃烧,是保卫我们自己家园的战斗,是为家乡的父老不被枪杀而战,是为我们的女人不遭凌辱而战,是为我们的孩子不被饿死而战,。现在,宣布马长官颁布的十杀令。”
“不听指挥者杀,临阵退缩者杀,。”
“我命令,全军以连为作战单位整装待发,今晚三更出城。”
韩起茂的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训话和十杀令,印发到了每个连、排长中,当晚就由排长们传达到了每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