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声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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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刘元柱得知韩起茂率兵出征是在一天以后,他听到消息,放下边的事赶到了县政府。

    县长袁志伟五十来岁,看上去像是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此人和马家军有很深的渊源,早年间在马步芳父亲马麒军中做书办,马麒去世后,一直在马步芳公馆处理公文,也可以是马长官的文字启蒙老师。随着马步芳势力范围的扩展,马公馆、行署的许多文职人员被派往青海和甘州担任地方官员,袁志伟是其中之一。

    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

    刘元柱来到县长办公室,袁志伟热情的让坐、到水,还同刘元柱并排坐在专供客人使用的长椅子上,满脸堆笑道:“刘会长,今天来有啥指教请直言。”刘元柱心中有事,又与袁志伟见过几次面,也就没有客气地:“袁县长,韩旅长出兵宁夏,留守甘州的兵力就很薄弱,您是本县父母官,甘州百姓和各商号的安全就系于一身了。前些年,甘州被抢劫的人家不少,我担心土匪乘作乱,威胁到百姓和商号的安全,想请县长在韩旅长出征期间,调用警力、兵力,主动出打击土匪,费用商会可以筹措,另外我可以联合几个大商号给县府一笔酬谢金,您看可行否?”几句话里充斥着威逼利诱。

    袁志伟听完刘元柱的要求:“刘会长,兵力薄弱可是到点上了,甘州警察局的警察和税局的税警主要是马营长的两个连,城关镇没有几个人,警察局长还是副营长兼任,留守部队满打满算就三百来号人,直属营还有一个连在分散在马场、盐场等处驻守。主动出击嘛就没有条件了,不过我可以安排马福寿局长自今日起实行宵禁,让警察和税警增加巡逻频次,盯防银行和各大商号,,城外就鞭长莫及了。”

    刘元柱犹豫了一下,没有吴家塆的事,留守甘州的军队最高长官是马福寿,他信不过。刘元柱想乘韩起茂离开甘州借县长之调兵剿灭吴家塆的土匪,没能凑效。

    刘元柱丢掉了最后的会,也是马九旺从韩起茂身边调离的恶果。

    吴三木的消息没有刘元柱灵通,他每天和老三轮换着到东校场兵营门口打探,岗哨和部队操练都没有异常,到了本月最后一天,派李华堂去银行查看韩军需官是否已经取走银票,李华堂回来银票是税局马局长今天早上取走的。吴三木让管事李云到税局找马福寿确认,马局长告诉李云,韩军需官三天前外出执行任务,委托他去取银票,吴三木这才知道中了韩起茂的疑兵计,部队开拔已经三天。

    吴三木和老三在日落西山时赶到吴家塆。这次两人没有使用任何防范段,直接骑马到了场院。

    场院内,一百多人排成三排,吴燕山和老四在挨个检查衣服、鞋帽和武器,这是做出征前最后的准备,看见两人,吴燕山迎上来抱着吴三木双臂:“三木,估计你这一两天就会来,我们已做好了准备,就等你的准信呢。”

    吴三木:“大哥,韩起茂已经离开甘州三天了,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吴燕山:“好,今天就出发,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着,把吴三木拉到队伍前面高声:“兄弟们,这是咱吴家塆的二当家,老当家的干儿子,我的兄弟吴三木,大家可得认清楚了。”

    “这些年二当家一直在甘州打理生意,他为咱提供消息,为咱挣钱,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吴家塆每户人家碗里的饭菜,每个人身上的衣裳,包括你们里的刀枪都有二当家的心血,你们家的婆姨是二当家挣钱娶来的,你们家的娃子是二当家挣钱养大的,兄弟们,我吴燕山哪天不在了,二当家就是你们的当家人,大家记住了吗?”一百多人齐声喊:“记住了。”

    吴三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大声:“兄弟们,我吴三木当年就是个饿倒在路边的叫花子,是老当家救了我,让我再世为人,和大家一样,我们都要感念老当家的恩德,跟随大当家打出一片天地来。”

    吴燕山接着:“弟兄们,此时起,我们不再是土匪,不再是蒙面打劫的土匪,我们是一支军队,要去占领一座县城,管理这座县城,只要我们一进城,对胆敢反抗者,无论军民格杀勿论。我们要亮出自己“河西自卫军”的名号,大家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喊:“听明白了。”

    从接到老三的消息,吴燕山他们就开始做准备,白天黑夜训练各种战法,准备好了五天的干粮,可以是枕戈待旦,就等着吴三木的消息。

    吴燕山对老三、老四:“把酒抬上来,请老当家神位,老三你来司仪。”

    老三大声:“大哥、二哥上香,”

    “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大家全跪在地上对着老当家画像磕了三个头。

    老三又喊:“歃血。”

    花蕊在一只公鸡脖子上割了一刀,往酒缸里滴血。

    老三率先拿起两个碗从缸里舀了半碗酒交给跪在前面的吴三木和吴燕山,退到旁边喊道:“献祭。”

    吴燕山和吴三木把碗里的酒往地上酒了一些,一口喝完,接下来是老三老四,众人依次喝完。

    老三喊:“祭礼成。”

    吴燕山站起来:“大家各自回家,两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众人走后,吴燕山对吴三木和老三:“回吧,这一仗你们俩不能参加了,守好甘州的点,那儿暂时不能丢。等几天吧,如果成功了,你想法子带粮食过来,我安排人接应,如果不成功,你直接到吴家塆,。”

    一百多人的队伍排成两路纵队,前面的骑马,后面的步行出了场院。

    吴家塆每家街门口都跪着老人、女人和孩子,她们静静地跪在地上,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出吴家塆,一步一步地踏上不归路,没有人话,也没有人流泪。

    罗望到兰州把信交给刘甲,刘甲没有停留,当日就把信转交给了张启正。罗望和刘甲在兰州各大商号转了一圈,他想看看什么款式和面料的衣服鞋帽卖的好,有没有达盛昌可以做的生意,晚上回到兰州分号,向田掌柜了解达盛昌制造的衣帽、皮鞋销售情况,田掌柜:“达盛昌的产品质量没得,就是样式有点土,不够洋气,卖的不好,我明天带罗掌柜去看一下兰州最大的衣帽、制鞋厂,我兄弟在那边当工头。”

    罗望在兰州耽搁了三天,为母亲和林梅英买了礼物,带着从田掌柜兄弟那里拿到的衣帽、皮鞋式样才踏上归途。

    魏宝马不停蹄赶到肃州,找到团部,站岗的士兵既不通报也不让进去,急得魏宝在大门口团团转,在门口磨了一天时间,没有见到马九旺。连续两天都是如此,魏宝失去了耐心,绕到围墙后面翻进去,偌大的兵营中冷冷清清,魏宝找到团部关,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魏宝只好翻墙出了兵营,再次来到大门口,对哨兵:“长官,我是马九旺团长的外甥,有一封重要的家信要亲交给他,麻烦你通报一下,”着拿出信让哨兵看,哨兵接过信看到封面上确实写着马九旺親启,道:“马团长不在,我就一大头兵,不知道人在哪里,你就在肃州等着吧,每天来看一次,总会等到马团长是不。”

    几天后,魏宝等到了马九旺,马九旺接过信问道:“你来几天了?刘掌柜还好吧?”

    魏宝:“从甘州出发已经十天了,来时刘掌柜没什么事,只让我尽快把信送到。”

    马九旺叹气:“接到韩旅长的电报,命我带兵到甘州剿匪,今天在肃州休整一天,明天我们一同回吧,过了这么长时间,要出的事很可能已经发生了。”

    马九旺打开信看完,自言自语地:“是这样啊,难怪下了死命令。”

    已经到达宁夏,正在布署部队作战的韩起茂接到了省府电文,很不得立刻杀了吴三木,免得牵连到自己,派兵返回甘州不可能,送信又不安全。由于部队电台只配到了团级,无奈之下,韩起茂只好对马九旺下达了立即带兵到甘州,就地处决吴三木、剿灭贼骨头的命令。

    吴燕山一伙在半夜三更时分到达距山谷城不远处。走在最前面的吴燕山低声命令:“下马休息,最后一次检查装备”。他们不能走大路,是横穿戈壁滩过来的。

    稍事休息,吴燕山拍了一下老四,老四短足地:“上,”带着花蕊和两个人快步走向城墙倒塌的豁口处。靠近城墙,老四和花蕊从肩头取下带着挂钩的绳索往上一甩,钩子挂在墙头上,往下一拉又掉了下来,夯土风化发虚根本挂不住钩子,两人对望一眼,老四低声:“人梯,”跟来的一个壮汉蹲在了城墙下,另一个人踩在肩头上,老四纵身一跃,就站在最上面,人梯缓缓升高,老四攀住墙头,轻巧地跃上,花蕊甩上绳索,老四接住,在自己身上绕了几圈,对下面招了下,花蕊抓住绳索只几个纵身就上了城墙,下面的人也照着样子上了城墙。从墙上塌下来的土块在墙内形一个斜坡,四个人沿着斜坡下到了地上,收好绳索,老四:“关好保险,出刀。”四个人握短刀,猫着腰顺城墙跑向西城门。

    西城门口,两个守门的警察在门洞里坐在铺着羊皮的地上,怀里抱着步枪,背靠在墙上睡的很沉,四个人到了跟前都没有醒来,老四右反握短刀,腕一用力,猛地一挥,刀就从一个警察脖颈上抹了过去,警察使劲蹬了几下腿,两向上伸出,仿佛想站起来,脖子上一股鲜血喷出来,头从肩膀上耷拉下来。就在老四出刀的同时,另一个警察突然惊醒,还没叫出声,两个土匪扑上来一个用刀捅向胸口,一个刺向脖颈。

    花蕊已经抬起门杆,四个人拉开大门,花蕊把食指放进嘴里,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刺破沉静的夜空。

    吴燕山率先冲进城,大声叫嚷:“按队各自为战,出击。”

    老四和花蕊接过土匪递上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就往前冲,队伍分成四部分,一部分跟着老四冲向警察局,一部分跟吴燕山冲向骑兵排驻地,第三拔八人分成两组,四个守在西门,四个冲向东门,第四拔十个人冲向县政府。

    吴燕山率队到达兵营,兵营静悄悄的,没有岗哨,大门紧闭,吴燕山命人推开大门,里面黑洞洞的,不像是有人的情形,吴燕山命令:“冲进去搜查。”他不知道,驻扎在山峡的骑兵排已被韩起茂调到了宁夏,守卫山峡城的只有武装警察。这时,东门方向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县政府和东门方向各响了一声烟火的啸叫,这是东门和县政府已经得的信号。

    吴燕山的这队人马在兵营转了一圈,回到门口,警察局方向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冲锋枪的嗒嗒声和步枪“呯、呯、呯”的射击声,吴燕山抽出驳壳枪大喊一声“跟我冲。”

    静夜里密集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在警察局门口的一老一少两个岗哨,年老的警察立即让年少的进去叫醒睡在局里的人,老四他们快要冲到门前,老警察端起步枪打了一枪,什么也没有打到,老四马不减速,里的冲锋枪扫了过去,老警察再没会打出第二枪。

    警察局厚实的木门已经关上,围墙上伸出几十枝步枪,开始向老四他们射击,随着枪响,有两个土匪落马,老四大声命令:“下马还击,”冲锋枪射出密集的子弹,花蕊爬在地上,连续打完枪膛里的五发子弹,墙头上的五个警察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栽下了墙头,刚才还占上风的警察吓的缩回了脑袋,土匪们是第一次用枪对着活人射击,刚开始有点慌乱,老四和花蕊枪声过后,大家镇静下来,按照平时训练的姿势爬在地上,墙头上有一人刚露头,几十枝枪几乎同时打响,几十发子弹射向同一个脑袋,警察们没有人再敢露头。

    枪声停下来,四周死静,仿佛万物停止了运行,东边已露出一抹白光,。马骑声踏碎了暂短的宁静,像把静止的时间续上了一样,吴燕山低沉的声音响起:“火箭准备,”吴燕山从褡裢里取出火箭点燃,“嗖”的一声,火箭钉在了木门中央,紧跟着几十支火箭飞舞着,射向木门,有的飞进了院子,引燃了柴堆,火光照亮天空。

    吴燕山大喊一声:“冲进去。”

    几十个人涌向燃烧的木门,木门轰然倒下,土匪们冲进院子,警察都退到了屋子里,土匪三人一组扑向十几间砖房,几间房子传出残叫声。不一会,四十多个警察被捆绑着集中在院子中间。要不是吴燕山在训练时反复交待:“警察还有用,不反抗就不杀,”这四十多个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吴燕山跳下马,把枪别在皮带上,道:“大家不要怕,我们是河西自卫军,是来接管城市,不抢劫杀人,只要你们不反对我们,服从管制,你们还是警察,谁是头,报上名来,出来话”。一个光头大汉从人群中走上前:“长官,我是队长,姓罗,你真不杀我们”,吴燕山:“男人一言九鼎,你们局长呢”?姓罗的:“长官,不管你们是啥军,只要不杀人,叫我们干啥就干啥,局长让白县长请去一直没回来”。

    吴燕山:“给他松绑。”

    又命令老四:“带你的人打扫战场,灭火,把死者全部抬进院子里,安排人去医院接医生过来医治伤者,重伤号送医院治伤。”

    对花蕊:“带十个人骑马巡街,城门全天关闭,不准进出。”

    安排好善后的事,吴燕山拍着姓罗的肩膀问:“罗队长,兵营里咋没有兵?”

    罗队长:“长官,骑兵出征了,去哪里就不知道了。”吴燕山噢了一声:“罗队长,跟我去看看县长吧,”姓罗的稍一迟疑,吴燕山马上严厉地:“怎么,忘了你刚才的话吗,来人,把他捆起来。”

    罗队长一连了几个“去。”

    吴燕山命令道:“老四,看紧这些警察,二队集合,跟我去会会县长大人。”

    吴燕山跳上马带人到了县政府。

    大门口,一具尸体横在值班室门前,院子中间十个持枪的土匪围成一圈。走近一看,地上是两床被子分别包裹两人,四个人捆绑在一起,一个土匪接过吴燕山的马缰绳:“狗男女在一起乱搞,我们冲进去,那个胖子还在乱嚷嚷:“老子是警察局长,你们滚出去,”弟兄们就把他们弄到一起绑了。”

    吴燕山面无表情地:“抬进去,看着穿好衣服再绑了押出来。”

    时间不大,屋子里传出几声枪响,吴燕山跑过去一看,胖子和两个女人已躺在血泊中,一个瘦高个靠墙站立,面色苍白,一个土匪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他问:“咋回事?”

    土匪:“这狗*的胖子乘我们不注意,假装穿衣服从枕头下摸出枪,躲在女人后面打伤了我们的人。”吴燕山过去踩了一脚还在喘息的胖子,对着脑袋开了一枪,转身:“楞着干啥,快送医院,”边边抱起蹲着的土匪往外走,过来几个人从他里接了过去,吴燕山快步走到瘦高个身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法极快的一扭一送,瘦高个就飞出门在院子里打了几个滚,绻缩成一团。

    吴燕山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他觉得那个兄弟受伤是自己指挥失误造成的,他把自责变成愤怒发泄在胖局长和瘦高个身上。几步跨到瘦高个身边,拔枪顶在头上:“你是县长吗?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不杀你,你还当你的狗屁县长,但你要按老子话去做,不然把你狗怂大卸八块,”他拎起瘦高个:“跟我的人一起出去告诉全城百姓,河西自卫军接管了城市,一切和原来一样,该干啥干啥,明白吗。”

    过来四个人押着瘦高个出了县政府大门。外面响起铜锣的咣咣声,有人在喊:“百姓们注意了,河西自卫军接管了城市,平安无事喽。”

    吴燕山对罗队长:“你现在就是警察局长了,跟我的人一起上街,告诉老百姓一切正常。”

    天已经大亮,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传来一声枪响,吴燕山刚走到大门口,押着县长的四个人跑回来报告,县长钻进一个巷子,跑了,吴燕山楞了一下:“到城门口去抓,他跑不了。”

    吴燕山错了,他忘了城墙上的豁口,他不知道这个瘦高个县长原来是驻守凉州长官马步青的侍卫队长,身敏捷,瘦高个县长从城墙豁口处逃出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