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最是无解盘外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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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兵卒之间的厮杀声、御城载具的轰鸣声就将整个西京城南侧吞没。本是洁净无瑕的雪色,变作凶残暴戾的血色,仿佛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一般,根本无人会去在意之前那一片宁静、祥和。对于这一次的受降,不论是攻城一方,还是守城一方皆有提前谋划,使得此刻的西京城攻守战暂时陷入了僵局。就在两军对垒、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西京城的东北方向出现了两支即将会晤的人马。双方人数皆在百人以内,借着南面城门战事吃紧,以及此刻的漫天大雪,使得他们的行踪不被西京斥候察觉。由东往西的队伍里,站在靠前位置的少年郎踮起脚尖,远远地朝着对面望去。许是认出了来人身份,他下意识地握向身后兵刃。“老骗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少年郎口中的我们,是他和他的师父,也是他们所在的弈剑山庄。与弈剑山庄相对而行的是那却邪之流,并且站在最前方的八人,正好是那却邪八将。云亦尘、叶成竹皆在其中林满六的这个问题,只有事情真正了去之后,他才能从对方口中得出了。毕竟叶当听并未出现在此次行动之中,带队之人是重新与林满六他们会合的陆风白和青岚两人。少年郎心中的疑惑,同样是弈剑山庄其他人心中的不解。陆风白为此步伐加快了些许,等到往前多走了几步后,他侧头看向身后的庄中弟子。他出声解释道:“倒也不全是当听的意思,先前在南疆时我也与之接触过几次”此话一出,便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有了先前的冲突,弈剑山庄众人自是信不过却邪的,但他们可以没有理由地相信陆风白。本就在不远处的却邪,很快就与弈剑山庄成功会合。位居首位的云亦尘,先是向陆风白抱了抱拳,很快又朝向青岚拱了拱。“陆庄主如约而来,倒是让云某有些意外啊”陆风白应声道:“先前于雪山之下既定的策略,你我双方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促成西京城外的战事,为真正的杀招做掩护罢了。”当时在却邪的帮助下,陆风白将云亦尘请出西蕃雪山后,两人有过一次秘密会谈。会谈的核心内容,便是双方一起搭台唱大戏,促成如今的西京攻守战。云亦尘抚须笑出声来,朝不远处的叶成竹使了个眼色。“那么客套话就免了,稍后你们随成竹潜入皇城,北门兵卒由我一人牵制即可!”林满六听到这话,顿时细细打量起这位八将之首。一人牵制整个北面城门未免有些夸大了,即便是他以却邪八将之首的威名震慑,也没有办法拦阻多久啊就在林满六迟疑之际,云亦尘开口出声。“你这娃陆风白都信,你怎么就不信呢?”林满六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已经看向了自己,并且脸上还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容。霎时,就像刚刚看清却邪的人影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握紧剑柄。在其身侧的月寒枝跟着动了起来,抬握住了林满六的腕,向他摇了摇头。他心中的慌乱、不安,随之减少了些许。云亦尘砸吧了嘴,一脸失望地看向叶成竹。“成竹啊,你这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不行了啊,过了这十多年了咋还倒退了呢?”叶成竹也不奉承于他,没好气地看向了林满六。“你行你上啊,不行赶紧憋着还当是自己年轻气盛那会?”云亦尘年轻时所处的江湖,跟现在的江湖很不一样。虽是天下初定时,但也正值百废待兴之际,各门各派皆有能人辈出,好若那夜幕上的群星般闪耀,出身于兵家的他便是其中之一。云亦尘没有辩解的意思,径直转身向北面城门行去。叶成竹看着独行风雪中的身影,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就看向了陆风白、林满六一侧。“直到我们双方会晤的前一刻,局面都在却邪的掌控之中”叶成竹的言下之意,已经不用他再如何细,林满六和陆风白都听得明白。在却邪稳操胜券的局面下,西京城内有了异变!只见这位却邪的二把,将一封染血的密信从袖中抽出,很快就递到了陆风白身前。密信之上,写就四字“龙隐入城!”林满六看到密信内容的一瞬间,表情先是变得有些错愕,紧接着便下意识看向叶成竹。“临行之前,老骗子与我再次推演了一番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啊”又是一声叹息从叶成竹口中传出,他仰头看着天边落雪,自嘲地笑了起来。“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可能就是赶着下雪了?人想来皇城过冬也不定呢?”玄天覆雪,龙隐寒川。短短八字,便是坐镇炎阳北地边陲的最强之师。号称“关外无敌”的玄天军,其中杀力最强的精锐,名为覆雪骑。而坐拥这支兵马的寒川王谢乾,也有着一个以其佩剑命名的尊号“龙隐”。叶成竹中的密信,是在告诉在场之人,谢乾已经进入西京之中,不与城外三军有所联系,不与却邪、弈剑山庄有所密谋,那么他的站位显而易见。在起事初期,却邪、弈剑山庄连同姜旭在内,都曾顾虑过这位坐镇炎阳关外的寒川王。虽无拉拢、结盟之意,但也不期望对方会跟着一并落子,并且是站在对立面。林满六看着前方被漫天大雪笼罩的西京城,将心中思绪尽数收拢。他出声道:“已是行至此地,再无退路可言,走吧!”叶成竹与陆风白会心一笑,便带着却邪、弈剑山庄之流,向西京北城门方向行去。等到众人走近时,发现北侧城门已然大开,好似根本不惧南面疑兵出现在此。云亦尘独自一人坐于风雪中,身前摆放起了一只酒碗、一柄佩剑、一盆已然枯萎的莲花。而在他前方两百步外,西京重宣门之下是百余骑黑金软甲的骑卒,那便是玄天军覆雪骑。为首之人并未坐于马背,只是双叠靠着一柄长剑,与盘坐雪中的云亦尘遥遥相望。“笑尘大人今日一人攻城,可是因为大人出山多时,若须都未曾前去拜会所以要发难若须啊?”云亦尘没有出言回应,只是抬起了中酒碗。下一刻,散落其中的霜雪瞬间化作雪水,随后被云亦尘一饮而尽。江湖有酒,我掌快哉剑!不等重宣门下的覆雪骑如何动作,只见云亦尘身侧的佩剑蝉鸣不已,剑刃已然出鞘半寸!自称“若须”的覆雪骑统领见状,立刻抬示意身后的骑卒散开,很快就让开了一条道路出来。等到覆雪骑全数站于重宣门两侧后,云亦尘这才将中酒碗放下。他满脸笑意地看向前方,目光落在了那名覆雪骑统领身上。“为何不见寒川王啊!今日老儿东西可是带全了,等着跟他好生叙叙旧呢”云亦尘言语出声的同时,抬就要去拿那一盆枯萎的莲花,这一动作顿时让所有覆雪骑为之戒备。那位覆雪骑统领极为识趣地抱拳行礼,并没有太多的纠缠。“末将镝若须,自是不会阻拦笑尘大人行事,亦不会阻止其他人入城只要笑尘大人不入西京,王爷之后定会与大人叙旧的。”云亦尘笑容玩味地“哦”了一声后,两只便轻轻托在双膝上,好似成了那静坐风雪中的人形石雕。等到林满六众人走近之后,少年原以为这位八将之首,会与叶成竹交代些什么的时候。结果云亦尘什么提醒也没有,只是像个无良长辈一般,打趣起了他。“娃娃啊,这下信了不?”林满六随即停步,向云亦尘躬身行了一礼。“晚辈受教了!”云亦尘也无那高人风范,听到林满六的话后,整个人便仰头大笑出声。西京重宣门外与风雪一同呼啸的,是云亦尘那一辈人的自得和快意。随后潜入皇城的过程,要比林满六想象的简单,期间不断地有却邪内应协助,两百多人的队伍在西京城内好似隐身一般,巡视的兵卒根本无法察觉到。直到他们行至一处御马苑的位置,才出现第一批拦路之人。来者是一队刚刚返回皇城的乌夜骑,他们察觉到附近有人员异动后,立即开始对皇城边缘进行严密搜捕,最后在御马苑与弈剑山庄等人相遇。林满六才见到领头之人的第一眼,双瞳便是瞬间收缩。林满六认识此人,是那王霄座下义子之一王铁山,那日在商州城外得以突围的乌夜骑残部,便是他和他的下。今日潜入皇城,竟然又遇到了王铁山的目光却是落在叶成竹和陆风白身上,其眼中那锐利的寒光好似能够杀人一般。“却邪好一个帝国利刃先害得东都失陷,今日来此是要将西京也一并送出嘛?”叶成竹并未言语,只是将背上的竹伞解下,一脸平静地看向王铁山。王铁山见状,立刻高举中兵刃,随后猛地向前挥斩,直指弈剑山庄众人所在的方向。“乌夜骑向死而生!众将士随我杀敌!”在其身后的所有乌夜骑,口中也跟着一并呼喊起了“向死而生”四字。下一刻,伴随着铁蹄震地的声势,全数乌夜骑都涌向了弈剑山庄、却邪众人的位置。陆风白轻喝一声:“稍后全局交由青岚先生,我与却邪前去牵制大头!”白袍身影向前闪动数步,在其中的黑刀白剑也跟着一并前冲而去。漆夜在雪地里如同一道黑芒,所及之处无不是人马分尸、人首分离,丝毫不留一个活口。白昼反之,天边的日光映照在雪地上本就耀眼夺目,此刻映照在白昼上,更是让人头晕目眩,根本无法看清剑刃本体所在。漆夜挥斩,断马斩头颅,白昼直刺,眩目破铁甲。在旁的叶成竹显得极为闲适,独自一人站在冲杀军阵中,好似一副闲庭信步之姿。随着他中竹伞挥动,伞面一挑便是七、八人飞落下马,伞面一压更是人马皆倒地,那些御骑之人就这样,被坐下马匹和身上重甲给活生生压死。就在王铁山的指挥下,所有乌夜骑准备一并强杀陆风白、叶成竹两人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形如实质的白袍身影,在这一刻好似变得虚幻起来,旁人只能看清他中刀剑,却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真正踪影。这样的景象让在场的乌夜骑皆是心头一震,这跟见了鬼有什么区别!?王铁山心中响起了一个答案,随后便竭尽全力呼喊。“十骑合一伍!注意两翼身后!后方将士随我冲阵!”他口中的话语显得十分急促,心中却是已经凉了一半了煌璃一定是煌璃在他眼前闪动的身法,一定是那陆氏的大圣煌璃!昔年凭借是王霄义子的他,有幸跟着王霄一同翻阅过炎阳兵家卷宗,其中有一卷他印象最为深刻。其中记录的,便是炎阳一统南北时,那支陆氏私兵的首领——陆许的个人武技,名唤“大圣煌璃”。与其余兵家不一样,陆氏的大圣煌璃并非什么绝地通天的招式,而是他们自身的一种身法。动时,如那鬼魅游魂,忽而显现,忽而消逝。静时,旁人不可察其踪,仿佛就根本不存在一样。正是这样的鬼魅身法,让陆许早年就拿下了不世之功!亲率二百骑私兵,奔袭三天三夜夺回炎阳印信、五十骑精锐深入敌营,只为斩下叛军头目首级王铁山看着眼前出不停的陆风白,缰绳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知道踢到了铁板的他,此刻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突围!除了深入腹地的陆风白、叶成竹两人,弈剑山庄和却邪其余人等的表现,也同样在震惊着这些“向死而生”的乌夜骑。这些没有御马驰骋,也不曾披挂甲胄的江湖客,出比起城外的三军人马,要显得更为狠厉、果决!其中更是有几名女子,出剑之快、挥刀之狠!月寒枝人随剑走,不论前方袭来的是高头大马,还是操戈挥斩之人,皆是被她一剑又一剑递出,最后无声地倒在雪地当中。自从佩剑换成天下四剑之一的衔寒梅后,她自己的剑招就更加的得心应起来。飞光既逝,出剑当无回!就在她的不远处,却邪八将之一的“君心”沐安,同样是出剑不停。沐安所用的剑法,其实更像是一种剑舞,在林满六的几次接触后,少年发现对方剑法与萧潇姐有些相像。记得有一次,他还曾与月寒枝开玩笑地了一声。“如沐安和萧潇姐这般的侠女,中双剑挥动时,都好像是在跳舞一样”当时的月寒枝先是白了林满六一眼,随后就撂下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只有一把,多的你给我?”御马苑内,就在双方战至正酣时,战局之中再起异象!一道破空声响从人群当中响起,乌夜骑的人马被重物给砸出了一个窟窿。轰——一时间,眼前人仰马翻的景象,让在场乌夜骑显得有些慌乱战马嘶鸣声、兵卒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距离最近的乌夜骑四散躲避后,那柄重物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是缺了冬雪藏的四季一时,又或者是夏鸣蝉和其余两剑。围困在夏鸣蝉周围的乌夜骑,都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名少年,还有其身后的黑袍男子。方才的出,正是林满六和陈风合力为之。前者挥动中夏鸣蝉,以镇北营拖刀术开道,强行把乌夜骑的军阵撕开一道口子。后者在旁协助出剑后,抬便托住林满六,使其能够借力飞跃空中。待在林满六将夏鸣蝉掷出时,陈风更是效仿着林满六的剑势飞孤鸾,跟着递出一剑。让已经飞出去的夏鸣蝉,得以再次借力,最后以一种极为恐怖的劲道砸入了乌夜骑的人群之中。林满六笑言出声:“陈大哥这是又学去了一剑,往后剑心不纯粹可不要怪子啊!”陈风扭了扭脖颈,同样跟着笑了起来。“有时间管别人,倒不如多看看自己先前城头的杀伐气是白看了?生死关头,还是一点长进没有”林满六随捡起一柄长刀,盯着远处的夏鸣蝉。他朗声道:“与陈大哥初见时就过了,子心中有万千活命的理由!如今的局面,算不上什么生死关头!”陈风一剑斩出,冬雪藏将其身前的乌夜骑连人带马斩成两半。“好!”林满六也跟着动了起来,他径直冲向夏鸣蝉所在的方位,凡是阻道的乌夜骑皆是被他一刀挥出,就地斩杀当场。开天阵!列地营!碎昆冈!镇北营拖刀术如今在林满六的中,已经算得上是得心应了。只要不是如陈风、叶成竹之流,林满六都有自信能够与之过上几招,至于落不落下风自然是要看林满六自己的选择了。战,便是以死战而终,心存死志定然战之必胜。不战,则是心中已有退路,待到时间成熟之际,便是脱身远遁之时。林满六身前根本无人能挡,即便有乌夜骑侥幸能够近身,也会被其身侧的陈风拦住。此战他没有与月寒枝一同出,便是陈风想要林满六真正地去领悟战阵厮杀的凶险,去体会先前在城头感受到的杀伐气。唯有这样,中挥出的兵刃,才能够更加迅猛!御马苑内的冲杀并未持续太久,在王铁山试图带领着一队人马突围的时候,这一战便迎来了终局。形如鬼魅的白袍身影,诡异地出现在王铁山身侧,那漆黑的刀刃径直横在了他的脖颈前方。陆风白淡然出声:“南门战事如何?”王铁山顿时如临大敌,握紧缰绳的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胆怯的出声道:“褚戌将军亲自坐镇南门,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攻破”陆风白看着所剩不多的乌夜骑,言语显得格外冰冷。“方才出入皇城,是为何事?”此话一出,王铁山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全盘托出。树倒猢狲散如果褚戌都守不住南门,他这个王霄义子还有什么活路?他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风白,声了一句。“阁下可是军神之后”陆风白根本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只是将漆夜向前一递,刀刃瞬间贴在了王铁山的脖颈上。霎时,一抹猩红就从刀刃上显露出来,王铁山在这一刻也彻底慌了。他赶忙把脖子缩了缩,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看向了陆风白。王铁山出声道:“回禀两位大人方才我等是奉命将夏桓殿下带回皇城只是奉命行事若有需要,我可以带两位大人前去解救夏桓殿下!”砚临!?听到王铁山的辞,林满六脸上随即露出一抹惊骇神色。南门城外的那三头老狐狸,怎么会让砚临落入险境即便是他们要簇拥楚王纳降,也该是竭力护住砚临才对啊。陆风白和叶成竹的脸上,同样闪过些许惊讶和不解。不过他们两人的心思,却不是在西京南门外的变数上,而是在那个进入城中的寒川王身上。楚王刚被擒入城内,他这个寒川王就突兀地出现在了皇城当中陆风白言语出声:“若是谢乾当真坐镇皇城之中,却邪有几分把握拖住他?”叶成竹看着皇城方向,心中盘算了起来。“覆雪骑既然只是拖住笑尘,而不是阻拦你、我,想必他的出现虽是变数,但却影响不了终局”陆风白喃喃道:“但愿如此吧”王铁山听着两人的对话,整个人更是肝胆欲裂,覆雪骑、寒川王光是听到这些名字,他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就在他准备主动请命,带领着陆风白等人进入皇城的时候,王铁山突然感觉脖颈位置,有一股不合时宜的温热涌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陆风白,他逐渐涣散的双瞳中满是不解和愤慨。为什么为什么!已然走远的白袍身影,回头好像是看了他一眼,撂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来。“既是向死而生,何必求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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