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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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内贾诩与张绣在府中计较,城外移营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黄忠之子黄叙经了钱财诊断,断食发汗之后情况明显好转,黄忠心里感激,加之南阳左近已为朝廷所辖,又有魏延在一旁撺掇,于是黄忠留了女儿黄裳在家照顾,自己领了五十亲兵同魏延一道来见刘协。二人同时来投,缺将的刘协不禁大喜过望,他原本知道黄忠之子英年早逝,自此黄忠仅一女随在膝下,直到随刘备伐吴见创于阵上,因之多病,再不能医。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虽成了一句空言,汉将黄忠先依刘表,后随刘备,自见用于人主,以花甲之龄,每战如少年般冲锋陷阵,不破不退,定军山一役更是刀噼夏侯渊,刘备遂得汉中以安蜀中。至于魏延“陛下,似穰城这等城,某只要五百精兵,当为陛下破之。若不能破,提头来见。”魏延与黄忠同来时,刻意远远看了穰城一眼,当他看到土山与城同高,于禁却顿十万兵于城下,不得不向皇帝求援,一时间不由得自觉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于文则,蠢笨至此,竟能得领大军,我若有十万人,当为君王扫平天下,封狼居胥。”魏延心有所想,甫一见到刘协,话没两句,便开始请战。黄忠相对老成一些,此刻虽怀了请战之心,却不曾开口,见魏延请以五百人为战,刘协含笑,乃道:“穰城虽,张绣却勇,文长不可觑。”黄忠好意,魏延却不服,头一梗,道:“我昔日与刘磐见过张绣,彼时合兵讨山中之贼,其马上功夫确实不弱,但弃马步战,我当在十回合内取其首级。”刘协虽然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实实在在知道为何魏延与杨仪相争,各自上表言对方欲反,当刘禅问侍中董允及留府长史蒋琬时,二者皆向杨仪了。于禁领了十余万人,围城十余日不见城陷,你魏延只请五百人去功,若是无功而返倒还好,不过为众人一笑,若是果然杀将陷城,则经此一役,满军上下便被魏延得罪了个干净,甚至连皇帝也不免在其中背了个识人不明的帽子。关羽在一旁用一双丹凤眼去瞅魏延,只觉得哪哪都不顺眼,魏延一话,恰好抢了关羽的台词。有心想以三百人请战,但仔细一想,自己体重,那匹马儿未必能载着自己上城,若是步战关羽皱了皱眉头,觉得下马步战只以三百人去攻穰城,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成。于是看魏延愈发不顺眼起来,哪里来的乡下野子,莫非不知道雨夜擒夏侯的汉寿亭侯关云长在此吗?帐中武将,以高顺官位最高,这时本该他来话,但其为人沉默,只是看着魏延,默默想起了虎牢关下,提刀骂关,号称三刀可斩吕布的不知名武将。张辽则眼观鼻,鼻观口,一副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但我觉得你狠厉害的样子。同时心里叹息:“陛下至今已有识人之名,只愿这次莫要栽在这好为大言的子身上。”刘协笑道:“文长有争胜之心,朕心颇感安慰,只是如今青州军方经主将之死,战意不免衰落,文长既受鹰扬之号,朕意以青州军内再择精锐,成鹰扬之军,与文长领之。”魏延、黄忠如何安置,刘协颇花了些心思,昔日高顺可由一行军司马,直接拔擢为左将军,除因为高顺实领着吕布余部万人,需一贵号使其名正言顺外,也是因为刘协身边,并无成建制体系的军方势力,不用担心旁人看法。如今高顺自成一系,关羽、张辽一系,于禁等人又是一系,更有南北军及荀藉等人一系,诸多势力环绕,赏格之上便须慎而又慎,哪怕是卫青、霍去病重生,没有过硬的军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如高顺当日般骤登高位了。组织既然建立,规矩便随之而来,不管在组织中居于何种地位,也要对规矩保持足够的尊重,不然便会让身居其间的人无所适从。毕竟众将冒弓失,临刀柄,忘家而为国,结果不如皇帝随口一言,任意之赏,那么将帅离心,士卒无意便近在眼前了。如今黄忠、魏延二人,虽受鹰扬将军之封,但仅有虚名而无实奉,令魏延领青州军成军,不众将皆看青州军不起,宁可另募良家子为用,也不乐意从这些混迹与乱世多年,却视军纪于无物的群体中取人成军。何况招揽兵卒,自成部曲,在当今之世,本就寻常。有人来投,皇帝行个方便与人,方便处又是众将根本看不上的青州军,因此众将虽皆不喜魏延,却无人觉得刘协决策有何问题。众人看不上,魏延却激动的不能自已,他自从军以来,日夜思虑,如何见信于士卒,如何趁隙于攻防,只惜不被人所重,如今不但得封鹰扬将军,更得承诺独领一军,魏延一时间心中激荡,只觉眼前笑意吟吟的少年天子便是那云上大风,而自己就是守土四方的军中勐士。至于什么青州军军纪废弛之极,不堪调教任用?那是你们这群无能之辈的看法,和我魏文长有什么关系?魏延谢恩道:“臣定当不负陛下之重托,扬陛下天威于寰宇。”这时有中卫军将领来报,四面皆以遮定,高顺乃道:“陛下,四面既然遮定,斥候业已原窜百余里往来通传,可移营向前了。”刘协战将起来,道:“好,便让朕亲自去看一看为义杀人,招合少年的武威张绣。”中卫军及羽林卫均以并州凉州之兵为主,因此张绣故事经了口口相传,便是此前不知道的关羽,如今亦知道了张绣往事。如今天子提起此事,关羽想了想只觉得这世界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当年也是为义杀人,却不得不东躲西藏多年,张绣却能直接招合少年,从此在州县之中,成一方豪杰。御营前移,天子旌旗猎猎,虽无战鼓仪仗于军中,但羽林卫拱卫左右,士卒雄壮,将军睥睨,簇拥着眉如利剑,眼似明星的少年天子,其摄人心处不让锣鼓甲士开道,执金吾身边伺候之状。御营一动,由府中来到城上的贾诩、张绣自然也看见了。看着城下代替收兵返营的虎豹骑驰骋戒备的中卫军,张绣眼神复杂晦暗,神情怅然若失,对贾诩道:“先生确有大才,这等人马比之虎豹骑更显剽悍意气,果然不愧为董卓在西凉多年最为精锐的一部。”贾诩道:“董卓此人,能安西凉多年,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可是尽聚汉家能战之士为麾下驱使。其人既死,大部自相残杀而死,如今其嫡系所在,便只有这些从了吕布东出的凉骑了。”张绣点头赞同道:“与此军一比,韩遂、马腾等辈,尽不如也。虎豹骑我尚有信心一战,似这等兵,城不能出亦!”“只可惜如此精锐,盛时二十余万,董卓既不曾扫平天下,做了天子,也不曾涤荡四海,成了忠臣,竟因之做了乱臣贼子,委实可惜。”贾诩道:“董卓尹始之时,虽然方法粗暴,处事草率,未必便怀了何等不臣之心,无非是想谋个大将军,成一世权臣罢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那些世族子弟假借中央威权,于各地成诸侯之业。”张绣心有戚戚焉,道:“终是董卓错信了,一世英雄,落得那等下场。”贾诩正色道:“将军此言差异,董卓或者可惜,但绝不无辜,至于英雄之名,其人前半生镇于凉州时,尚可称之,及其入洛阳,迁长安,豺狼之心,虎豹之心,为人腹脐燃火,更是咎由自取。如此之人,何能称为英雄?”张绣道:“若非受人愚弄,董卓不至粗暴若斯。”贾诩指城下天子大纛而问张绣道:“将军以为,方今天子受人愚弄吗?”张绣不言,贾诩继续道:“今日荀或,昔日曹操威凌天子,杀戮汉臣之时,他帮衬的少了吗?”“于禁世称名将,其人与他人同为曹氏爪牙时,曹操能于朝堂之上呼喝自如,政令随心,不正是依仗这些爪牙之力吗?”“高顺、张辽拱卫天子,然当日李傕、郭汜并将军之叔同寇长安,其二人随吕布东出,弃朝廷与天子而走,以致天子位二贼所持,自此颠沛难安,朝廷威信丧尽,天下诸侯逐鹿。”“诩敢问将军一句,今日天子夺权,可曾杀了曹孟德,又可有与众人清算呢?非独秉政之人,人于世间,远侵袭,近安稳,逐富贵本是常情,但收发在心,持中于神,岂能因他人之为愆己身之过?”张绣神情几变,良久道:“先生苦心,绣知道了。”完,便下了城楼望府中而去。贾诩见张绣离去,也终于放下心来:张绣方才看似在董卓,其实在以董卓为世族所欺渐渐沦为暴徒相比,自己与刘表、曹操之事。贾诩听出张绣心中有恨,情里含怨,便以刘协相劝,意指无论因何事到了何种地步,有多少外力助推,人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在这个过程里是清醒还是沉沦,便决定了你的结局。刘协骑在马上,正与众将话,这时只见穰城城门大开,张绣领了众军,不着甲,不持兵,步行而出。张辽见的最快,向刘协祝贺道:“陛下天威至此,御营一到,张绣便降了。刘协见如此光棍的张绣,先是一愣,但后在心中细细思索起来。关外还有马腾、韩遂等所招合的十余万西凉军虎视眈眈,张绣领众人同出便杀不得了。主将大胜之后,因天威而降,却被天子所杀,那这些亲军及张绣满门皆要杀之。要知道如今可还不到人情凉薄,人随利走的地步。看看当世这些风云人物,关羽因豪强倚势欺凌乡里而杀人,夏侯惇因人侮辱其师而杀人,张绣因长官被杀而杀人更有许贡死后,其门客怀决死之心,刺霸王于江东因此刘协若杀张绣,便决计不敢留下这些随张氏叔侄数十年的老卒及其子女。来刘协对张绣并无好恶,虽然张济在王允杀董卓后曾随李傕、郭汜同攻长安,但汉末这个湖涂账若是这样去算,那刘协这个皇帝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刘协初始对张绣怀有杀心,更多的是不愿因此事而恶了曹操,毕竟自刘协夺权,君臣二人各自克制才有如今大好局面,若是刘协任用于曹操血仇难消的张绣,不免在其中为有心人操弄。但是现在凉州诸人也许不在意张绣生死,却会在意张绣是如何受诛的。若是两军交战,武艺不如人而为其所杀,西凉诸人估计连一个表情也欠奉,但张绣率众兵空来降,若是坑了,不免激起凉人的自保之心。自保尚不可怕,怕只怕西凉诸人恐惧之下,再有袁绍在其中用计,众人再来一次兵入关中,清天子侧,那乐子就大了。在刘协的思索中,张绣赤裸上身,身负藤条而来,随着张绣等人一步步走近,虽然看起来众人皆未曾携带兵器在身,但即便如此,高顺又岂能容许张绣就这般靠近天子,他令人上前,将张绣拦住。众人一加阻挡,张绣毫不反抗,就这样停在了原地,然后朝刘协所在方向下跪叩首道:“臣于城上见天子旌旗,始知是陛下亲至,臣不能迎陛下于前,实属有罪,罪莫大焉,故请罪于陛下阶前。”张绣离得尚远,所的话并不能令刘协直接听见,但这等大事,自有士卒往来通传。听了士卒回报,刘协身边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刘协身上。张绣虽不能杀,问罪确是一定要问的,且问罪还不能拿曹操和邹氏那点事来,那不是问罪,那是相爱相杀主意定了,刘协乃令高顺领张绣等人过来。高顺亲自在侧,将张绣等人仔细检查了一遍,连张绣背上藤条也未曾放过。确定没有暗藏兵刃后,高顺这才带人半引半押的将张绣带到刘协面前。张绣一到,仍是跪下请罪,刘协等他跪的端正了,这才冷冷道:“未知建忠将军何以留中散大夫于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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