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山贼乱情人生死隔 终忆劫青峰重相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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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转家中后,清漪便将制茶之法细细教与桑洛。

    果然制好之后,非但无苦涩之味,反而幽香绵长。

    “这么好的茶,给它取个什么名好呢?”桑洛道。

    清漪想了一会儿,道:“叫花颜茶,可好吗?”

    “那岂不是只有女子方能喝?”桑洛道。

    “那就只有我能喝了。”清漪狡黠地笑道。

    桑洛亦微微笑出,轻轻拍拍她的头,望向天边流云,沉吟道:“叫君思茶,如何?”

    “君思茶?这是何意?”清漪问道。

    桑洛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你呢?”

    清漪便也直望着他,脉脉无语。

    桑洛将她轻轻拥过,道:“此茶只你我喝得,可不许给别人喝。”

    清漪在他怀中点头笑道:“好,只与你喝。”

    稍时立正身子,道:“我与你将茶叶包好,你带些回去吧。”

    桑洛便也点点头。

    清漪进得屋内,细细将茶叶包好,出来递与桑洛。

    桑洛收过,置于怀中。

    见院中药草切至一半,便坐下将其悉数切好。

    看看天色已晚,桑洛便与她作别,自回家中。

    转眼又过去半月,婚期既近,桑家、百里家不免多方筹备。

    姥姥严令下来,桑洛与清漪便不得再见了。

    然而桑洛仍是每日午后至山中等候清漪,二人仍在瑶夷山中同进同出,只是晚间便在村东歧路分,不去清漪家中了。

    这日桑洛晚间回至家中,父亲却不在屋里。

    二更过后,桑远方才回转。

    桑洛忙迎上前去,道:“爹,怎地方才回来?”

    桑远面色疲惫,坐于院中石上,默然片刻,方缓缓叹道:“这落叶村,怕是难得安宁了。”

    “这是什么话?发生什么事了?”桑洛奇道。

    “近日常有山贼前来索要粮食,乡邻们给不出来,今日已然来了几人,刀剑相向,要强抢米粮。”桑远道。

    “怎会有这样的事?”桑洛惊道,“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桑远摇摇头道,“如今这世道,边疆时有争战,不得安宁,朝廷赋税又如此繁重,盗贼纷起,只这隐州地界,就有众多匪类聚山成盗,烧杀掳掠。”

    “山贼匪类这般恶行,朝廷就坐视不理吗?”桑洛道。

    “边疆战事常有死伤,各地侯王也有不受王命之人,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对山贼匪类的镇压都是草草了事,略做个样子罢了。”桑远道。

    “今日情形究竟如何?”桑洛道。

    “那些贼人恶言相向,舞刀横剑,逼要粮食百升。”桑远道。

    “这么多?缴完朝廷征赋农家连自家口粮都是勉强维持,怎么拿得出来?”桑洛道。

    桑远摇头叹道:“他们若是讲理听辩,就不会有这样逼迫强要的事了。村中几人见求告无用,也出口咒骂,当下便动起来了,袁伯并其它二十几个人一同将他们赶走了。只是颇有人受伤,清漪姥姥替他们看治,我在旁照应,是以回来晚了。”

    “这些人这么蛮横无理,还出伤人,未免太过!”桑洛道。

    桑远脸色肃然,对桑洛道:“那些人去时口中不干不净,道必会再来,这几日,你让清漪先莫要去山中采药了,好好呆在家里,你也一样。”

    桑洛便点头道:“好。若那些人再来,我便去会会他们。”

    桑远捻须沉吟道:“好虎难敌群狼,何况那些贼人绝非善类,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桑洛却凝神不语,稍时对桑远道:“爹,我去清漪家看看。”

    “去吧,早些回来便是。”桑远点头道。

    桑洛便忙出了院门,往清漪家赶去。

    到得院门前,听院内姥姥与清漪正着话,便轻叩院门,姥姥在内道:“谁?”

    “姥姥,是我,桑洛。”桑洛在外应道。

    院门便打开来,清漪望着他,道:“长离,你怎么来了?”

    “今日之事,你听了吗?”桑洛道。

    “姥姥方才正与我这件事。”清漪点点头道。

    “这几日只怕有些不妥,你且莫要进山采药了。”桑洛道。

    “好。”清漪亦点点头道,“今日也晚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不放心,在这里多陪你们一会儿吧。”桑洛道。

    清漪便回头看着姥姥。

    “那便坐一回,晚些再回去。”姥姥道,“今日疲累,我先去歇息,你也别呆得太晚了。”

    ()(e)  “是。”桑洛对姥姥一揖道,“姥姥您好好歇着吧。”

    姥姥点点头,自进屋歇息。

    二人在院中,不免找些事情来做。

    “最近晒好的一批药草尚未切完,不如我便将它们切好吧。”清漪道。

    “不是了,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桑洛道。

    着便去存放药草的屋里取出一筐药草来,置于院中,一刀刀切来。

    如今已是暮春天气,空气中微微有些暑热。

    他切得一时,额上已然有些汗珠。

    清漪取来巾布与他擦拭,见他青色衣衫上沾了些山中泥土,便道:“你这衣衫有些脏了,换了来我与你洗净再穿吧。”

    “哪里来的衣裳换呢。”桑洛笑道。

    清漪便进去屋内,不一时出来,捧出一件青色新衫,道:“这是我新近缝好的,你且试试看,合不合身。”

    桑洛不想她竟为自己缝制了衣衫,心中微动,起身走至她近前,柔声道:“辛苦你了。”

    “只是件净衫,有何辛苦,比缝制嫁衣轻松很多了。”清漪微微笑道,“先试试吧。”

    桑洛望着她,笑道:“你望着我,我可怎么换呢?”

    清漪脸色微红,将中衣衫递与他,背过身去。

    桑洛便解下身上青衫,将她新制衣衫换上,细看一回,正是相合。

    亦不作声,走上前去,自背后轻轻抱住她,柔声道:“谢谢你,清漪。”

    清漪回过身来,道:“可合适吗?”

    桑洛眼望着她,柔情似水,道:“再合适不过了。”

    清漪细看一回,亦笑道:“果然正好,还怕瘦了些呢。”

    取过他换下的旧衫,道:“明日我与你洗净,再与你换上吧。”

    桑洛只轻轻点点头。

    药草切完,一时无事,看看三更已过,清漪道:“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桑洛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多加心。”

    “放心,我自会心。”清漪道。

    桑洛打开院门,出得院来,走得两步,又回头对清漪道:“再过几日,你我便每日只在一处,让姥姥也过来同住,彼此都有个照应了。”

    清漪点点头,道:“快回去吧。”

    桑洛方别了她,依依回转。

    次日清晨,桑洛早早便起身,在院中演练剑法。

    忽闻门外喧闹惊呼之声,忙出门看时,见几个持刀剑之人已然闯入村中,见人便刺,见屋便入。远处还有几伙这样的人,亦是这般行径。

    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下大惊,忙回身进屋将桑远叫出。

    桑远回至屋中取出佩剑,桑洛对他道:“我去清漪家!”

    “我与你同去!”桑远道。

    二人便立时出门,赶往村东。一路便有人上来截住便刺,招招欲取二人性命。

    桑洛直觉情势不妙,心中大急。

    见了人来,便不再恋战,跃上墙头,直往清漪家赶去。

    桑远亦紧随其后。

    远远已见几个贼人在清漪家门外撞击院门,院门本不经事,已然大开,更是心急如焚,急急往前奔走。

    赶至院门前,见清漪中握着一根长棍,将姥姥护在身后。

    那几人与她僵持站立,口中只是不干不净,桑洛见状,不待答言,挺剑便刺。

    桑远亦赶来,与他助力。

    那几人见忽然来了两人,武艺了得,便齐齐将二人围在中间。

    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三人死伤,当下便有人吹响哨子,桑洛起剑落,又刺杀两人。

    余下两人便回身奔出,逃出门去。

    桑洛忙赶至清漪身边,道:“没事吧?”

    清漪初见此景,虽然平时亦是胆大,此时见满地血腥,尸身横陈,却有些微微颤抖。

    桑洛揽过她来,道:“没事,有我呢。我们快走!”

    桑洛自地上拾起山贼中之剑,递与清漪道:“用这个!”

    清漪便扔掉中长棍,接剑在。

    桑洛扶了她,往院门走去。

    桑远在后亦扶了姥姥,欲出门逃去。

    方才出得院门,却见几十人齐往此处奔来。

    街道之上,又有数人躺倒在地,鲜血四溅。

    村中大多只是普通百姓,定然抵挡不过,想是已经

    桑洛不禁心中悲愤。

    回头看身后,清漪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中紧紧握着长剑。

    桑洛望着她,道:“别怕!”

    ()(e)  清漪便对他轻轻点点头。

    那群山贼见了桑洛几人,其中一人喊道:“就是他们!”

    只见为首一人骑在马上,瘦脸削肩、脸黑眼怒、山羊胡子,高喊道:“一个也不能放走!全给我杀了!”

    其他众人便应道:“是!”

    桑洛几人此时欲走,已是不及。

    十数个贼人同时提了刀剑刺来,桑洛护住清漪,桑远护住姥姥,挥剑抵挡。

    桑远一生捕快、自是修为深厚;桑洛每日勤加练习,亦是不弱。

    只是此时,一个要顾着六旬老人,一个心中牵着身后之人,分身乏术,对方又人多势众,被围在当地,全然无路可逃。

    那马上之人见他二人确是难缠,亦提剑上来,直刺向桑洛。

    桑洛忙以剑挡开。

    两剑相接,已知此人内力不弱,心中不免更是担忧。

    一面抵挡旁边散贼,一面应对马上匪首,甚觉吃力,背上、左臂已然伤了几处、鲜血流出。

    清漪在后叫道:“长离、心!”

    忽闻身后清漪惨声,回身看时,只见她腹部鲜血涌出,已然身中一剑。

    当下更是焦急,使出十二分劲来,将左右贼人逼开,上前抱住清漪,对桑远道:“快回院内!”

    桑远亦奋力挡开扑上来的贼人,将姥姥推进院内,自己亦闪身进入,随即将院门合上。

    桑洛推过院内石桌,抵住院门。

    忙看清漪时,只见她额头尽是虚汗,腹部血流不止,想是受伤甚重。

    姥姥忙取过药草,将清漪伤处敷上,以布缠好。

    清漪却道:“你们别管我,快想办法逃出去!”

    “你放心,我要走,也定会与你一起走!”桑洛道。

    “别管我,你才能走!这种时候还犯傻吗!”清漪急道。

    “我与你生死一处,便傻到底!”桑洛道。

    清漪眼中已然落下泪来,道:“你的心意我已尽知,只是今日我只怕是劫数难逃,你快弃了我,自行逃命去吧!我绝不会怪你的!”

    桑洛闻此决绝之言,亦是心痛,不想今日遭此大难,自己多年修习,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思及此,立起身来,道:“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姥姥在旁叹道:“我二人不过白白牵累了你们。”

    对桑洛道:“如今已然够了,你们自逃命去吧。”

    “姥姥何出此言。我与清漪生死一处,绝不会独生!”桑洛道。

    桑远在旁只叹得一声,对姥姥道:“如今且想想如何逃得吧。”

    那群贼人在外,撞门不开,竟以人为梯,翻墙过来,不一时便已跃进十数人。

    桑洛桑远忙挺剑迎上。

    清漪亦站起身来,仍将一把剑握在中,将姥姥护在身后。

    她毕竟常在山中、亦有些本事在身,伤处姥姥已处理妥当,虽觉疼痛,此时亦尚能抵挡一时。

    不一时,院门已被撞开,那骑马之人亦入得院内。

    “洛儿,刺马上之人!”桑远对桑洛道。

    桑洛自然领会,杀开路来,抢至马匹侧旁,挺剑刺向那人,桑远亦飞身起来,刺向马上之人。

    那人见势危急,跃身下马,躲过一击。

    桑洛随即抢身上马,挥剑劈开左右前后,奔至清漪身旁,叫道:“清漪,快上马!”

    伸将她拽上马背。

    看那些贼人倒颇忌讳这匹马,并无人来伤它。便挥剑劈开一条路来,策马奔出。

    清漪在前泣道:“姥姥”

    桑洛心中亦是疼痛难已。

    院外贼人见他抢了马奔出来,又一拥而上,桑洛提起剑来,奋力拼杀,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人,剑下已然毫不留情。

    忽觉背后生风,一阵剧痛,已然中了一箭!

    清漪在前觉他有所异样,忙道:“怎么了?”

    桑洛强忍剧痛,道:“没事!”

    骑着马继续往前拼杀,终于将那群贼人抛在了马后。

    奔至街道之上,远处仍不时传来惨呼之声,更有几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本来安静宁和的村子,如今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一路上又有贼人冲来截他,只是零散几个罢了,并不成事。

    奔得一时,出得村口,过了大槐树,直往山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