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三瓣莲
那光柱来得快,去的也快, 宛如刹那间绽放的昙花, 虽然美得不可方物, 却也只有短短一瞬。
大多的人只当是一个奇怪些的焰火,看完之后便一如既往地入了梦乡。
温初白也睡下了,许是长夜漫漫, 今夜梦境光怪陆离。
午后, 柳絮在街上四处飘着, 惹得一路春风, 温初白正与江煜在文贝街上游玩, 两人走着走着,走散了。
路边的人十分模糊, 看不清样貌,但温初白心中着急, 也没心思去分辨那些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在那一群模糊身影中寻找熟悉的背影。
可她一直走到了苍水庙, 也没有找到江煜。
苍水庙如她第一次见到时规整,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温初白被日头晒得脑袋发晕, 便想着进去休整一会儿, 等神台清明了,再出来寻江煜。
苍水庙中,名唤“来师傅”的老僧正背对她坐着。
“来师傅?”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阿弥陀佛,你来了。”老僧背对着她道。
温初白问:“你知道我会来?”
“自然。”老僧缓缓起身, 转了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是我叫你来的。”
温初白皱眉道,“你胡,我明明是找不到江煜,才会来这苍水庙暂时歇脚。”
她隐约忆起这苍水庙似乎已经被拆了,可眼前的庙却又完完整整的,叫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老僧微笑着,丝毫不为她的反驳而恼,“为寻江煜而来?好,又不好。不过,是真是假也不重要,我是来恭喜你的。”
温初白听了他弯弯绕绕的话更是莫名,“恭喜我?”
老僧点头,“来惭愧,自我修得三重金身,百年时日过去仍未到大圆满,直至半年前,我忽然察觉,是因我还在这世间有恩未报。”
温初白听得云里雾里,“你是来师傅吗?江汎呢?”
老僧道,“瞻观往来。我是谁,我早已告诉过你。”
温初白更不解,“那你报恩,是报什么恩?”
“已经报了。”老僧着,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老僧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是要报恩,可还没清是报什么恩、朝谁报恩,又已经报过了。
还有,自己是谁,明明从未明,却又自己已经过了。
温初白拧着眉看他,那老僧仍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胳膊上的衣袖往下滑了些,露出一道浅浅的粉白疤痕。
那是什么?
温初白正想再仔细看看,可那老僧竟然留下一句“多加心”,便忽的消失了。
“真是奇怪。”她嘀咕一声,感觉之前的燥热已然好了不少,便算出苍水庙继续寻江煜。
她刚踏出一步,身后庙宇轰然一声,塌成了废墟。
地动了?
温初白心头莫名地慌了起来,“江煜,江煜——”
无人应答。
木屋的床上,温初白一头冷汗,不住低语,“江煜、江煜……石头……”
云岚听到声音,以为温初白遇到什么危险,连忙破门而入,“温姑娘!”
“唔……”温初白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瞧见云岚坐在自己床头,便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天竟还没破晓,“云岚姐姐,你怎么在我房里?”
云岚舒了口气,“原来温姑娘是做了噩梦,我听你一直在话,还以为是有人闯进来了。”
温初白扯出个勉强的笑来,“不是,我是梦见江煜了,他去景山收拾……收拾东西去了。如今皇城战乱,我可能是害怕他回来刚好撞到,所以才梦到他了吧。”
云岚点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听见楼下一个开门声,何瑞行色匆匆,架马远去了。
温初白问,“大哥他总是走得这么早?”
云岚瞧着浓雾中的黑影,“是啊,现在出发,等日出时,便能到汤谷街了。”
温初白点点头,这才感觉身上黏腻地都是汗水,“云岚,能麻烦你帮我烧点水吗,我有点不舒服,想沐浴。”
云岚立即答应下来,出了门去。
温初白坐起身,房间一安静,梦境便浮现在眼前。
那老僧曾过他是谁吗?
还有他手上那一道粉白的痕迹……就像是陈年的伤疤掉了痂留下的。
电光火石间,温初白忽然想起,当初她第一次与那老僧相见,自己问他,“你是谁?”
他的是:“是谁带你来这条街的?”
而那时她以为这是一个问句,还答了:“太子江汎。”
相同的疤痕、相同的葫芦、来师傅、瞻观往来……
老僧是未来的江汎。
一切忽然解释得通了。
重生而来的温初白让江汎提前离开皇权斗争,活了下来,而江汎则选择遁入红尘,以大慈大悲之心度人向善。等他报完了最后的恩,也就修得了大圆满。
温初白心中感慨万千。只是,江汎梦中所已经报了的恩,到底是什么?
“叩叩。”门口传来云岚的声音,“温姑娘,水准备好了。”
外面天也微微亮了,温初白泡在木桶里,脑子里却仍在想着江汎报恩的事情。
云岚给她洗着发,温热的水便翻起了哗啦啦的响声,“之后要是再做噩梦,可以叫我,或者主子过来。”
“嗯?”温初白回过神,“不用了,我就是有点担心江煜。”
云岚淡淡道,“在主子面前,温姑娘就少提几次他吧。”
云岚左右提了那么多回,温初白心中也隐隐觉得何瑞也许向她的喜欢自己,可自己对何瑞又的确没有过僭越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看向云岚,“我早已成婚了,与江煜。”
哗啦啦的水声掩住温初白的心声。
石头……我有些想你。
江煜这日有些焦头烂额,原本他们都已经想好,两边夹击的同时内耗江卿的人马,让他们断了粮米,只能被动消耗,最终投降。
可谁成想,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他们今日竟然派了一支军队,组织了一场很大的突袭,从西边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通桂禾州,瞬间买空了桂禾州的粮食,解决了粮草短缺的问题。
“援军还有多久能到?”江煜问。
军师答,“附近的都已经调过来了,而在边境上的,还需要两日。”
江煜抿着唇,“皇城内外如今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场战斗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
军师道,“王爷所言甚是,那王爷可有什么办法?”
江煜叹了口气,犹豫片刻从怀中拿出复刻的璇玑印,“这东西,本不应该存在这世上,但是,为了减少伤亡……”
军师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东西,“这是……”
“一个暗器罢了。”江煜看着手中的璇玑印,“我手头已有两千份,等下我将图纸画给你,让皇城中的铁匠铺子加班加点地复刻,然后让药铺多配些麻沸散来。”
“王爷是想把人麻醉?”
江煜点点头,“战火之上何谈赢家,无论我的人、江卿的人,都是我怀川的男儿,能少一些伤亡便是一些吧。”
军师接过那一方的璇玑印,“王爷心系我怀川社稷,微臣佩服。”
江煜把简略又简略的璇玑印草图交给国师后便发起了呆,他瞧着手中握着的毛笔,心头因为战事而杂乱。
江卿……
江煜想不通,江卿一向是个闲散王爷,对外示人的样子也是翩翩公子,连功夫都不会,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这样一颗狼子野心。
他这样想着,手底竟不知不觉地在纸上写下了江卿的名字。
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了。江煜想起,那日上交奠书,江卿是第二个上去的,自己跟在他后面,便刚好看见了。
可他却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干脆进了趟宫,将江卿的奠书找了出来。
江卿的奠书上,洋洋洒洒几百字的哀悼惋惜,内容没什么问题,可江煜却越看越觉得不对。
这字体,似乎和当初鉴宝大会上来找左护法的黑袍人的很像。
重康花了一整日,去重黎楼拿回信来。江煜将两封信贴在一起对比,这才发现,两边的字体竟当真一模一样!
江卿竟是那黑袍人,他们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有过交锋?
他又想起,温初白曾告诉他,柳清芳便是重黎楼的左护法,难道江卿的目的其实是柳清芳?
本来就奇怪的动机变得更加复杂,江煜如何推算也搞不清楚,却在想到柳清芳是温初白的娘亲时变得柔软。
“重康,阿白还没有消息吗?”
重康摇摇头,“我也有些奇怪,我给重安飞鸽也没有回我,他虽然不靠谱了些,但也不至于不分轻重。”
江煜笑起来,“你倒是对他十分了解,那你前几日,你们闹了矛盾,是怎么回事?”
重康欲言又止,“也……没什么。”
“哦。”江煜点点头,开玩笑道,“学会瞒我了。”
“不是。”重康立即跪了下来,“是……是因为属下向哥哥表明了心意。”
“什么心意?”江煜没反应过来。
重康脸色涨红,“就是……就是……主子向夫人那样的。”
提到温初白,江煜的心情更好了些,“那一定是你没清楚,你应该,你要和他生……额……”
江煜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男人生不了孩子。
“主子?”重康有些疑惑。
“没什么。”江煜摆摆手,“当初我与夫人表白时,她也是反应挺强烈的,还叫我立即回房去,想来重安他现在应该也是这样想的,许是害羞了,不好意思与你回话。”
重康蹙着眉,“这样吗?”
江煜点头,“应该是了,飞鸽去明花州驻地吧,让他们把他俩的现况传递过来,总是没消息也不行,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重康点点头,“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全。”
皇城外木屋,温初白正在午睡,云岚与何瑞在房内交谈。
“主子,前两天我给温姑娘沐浴时,发现她背上的两瓣莲花变成了三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