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凤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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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岚!”那人语气虽急,却用的是气音, 怕吵醒里头的温初白。

    云岚定睛一看, 汶雏一脸疲态, 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还算黑亮,惊讶道, “怎么是你?”

    汶雏量了一眼温初白的房门, “下楼。”

    云岚自是不同意, “你等我杀了她, 有再多话我也能同你。”

    “云岚你冷静一些!”汶雏拦着她, “那《逆天改命术》你当我没看吗?我从柳夫人那里拿回来的当时就看过了!”

    云岚狠狠地望向他,“你被那白桃蒙蔽了眼睛, 心中没有主子,便以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汶雏用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匕首, 插回鞘中道, “这本书, 你看过,我看过, 难道主子没看过?”

    云岚愣住。

    汶雏继续道, “温姑娘背上已经有了两瓣莲花, 主子没动手,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云岚深吸一口气,眼里带着绝望,“你根本不知道, 那莲花已经是三瓣了。”

    汶雏一时哽住,随即皱着眉道,“既木已成舟,你便是杀了温姑娘,也晚了啊。”

    云岚昂头看着他,“亡羊补牢,为时还未晚!”

    “这和亡羊补牢完全不同。”汶雏挡住云岚,“你明明心里清楚这样做没用。”

    云岚沉默。

    汶雏趁热铁道,“你忠于主子,我又何尝不是?我的一身功夫都是因为遇见了主子才能习得,你也知道我和桃子两情相悦,若不是为了主子,我怎会把柳夫人是左护法的事情告诉主子,怎会偷柳夫人的书,又怎会易容成吾正骗温姑娘?”

    “哐!”门被从里面推开。

    温初白面色难看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的时间,汶雏将这段日子外面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了明白。

    何瑞是江卿,而江卿要杀她,是因为不杀她,他便会死。

    那和借钱又有什么关系?

    温初白想不明白,双手紧握成拳,“所以,你是,现在在外面与江煜对战的,就是大哥?”

    汶雏垂着眸,“战争已经停息了,主子知道你将钱皆存成了未安币后,也进行了效仿,收益翻了几番,再加上这一年未安国出口十分厉害,生意水涨船高,主子还以为能敌过江煜。却没想到,他经过这么多次消耗,竟还有这么多身家,竟用钱招降。”

    温初白沉默片刻,江煜是重黎楼主,又自便在外面发展自己的势力,自然不好对付。

    “所以大哥……江卿他和我一样,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吗?”

    汶雏思虑片刻,摇了摇头,“应该有一些,但都是零碎的,就像当时让江決攻明花州,就是主子记得的,但像是瓷器会盛行一事,是主子听你了才知道的。”

    温初白点点头。

    何瑞既是江卿,怕是当初入宫时,瞧了她那一出胡闹后,便猜到了她是重生之人。只不过他上一世应该没看过《逆天改命术》,所以既不知道他其实是献祭者,也不知道主持者必须与温初白有血缘关系。

    ……怪不得江卿要四处去寻左护法,定是娘亲当年了什么,他察觉不对,想问个明白。

    温初白将事情理顺,便又问汶雏,“你是江卿的人,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觉得我跑不了,无所谓了?”

    汶雏为了防止江卿察觉,只能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本就舟车劳碌了几日,听她这个,面色顿时又灰败下来,“不是的,温姑娘,我是想救你。”

    温初白不解道,“为什么?”

    汶雏垂着头,“桃子知道我做的那些后,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每日只能在吾正不在的时候偷偷看她,瞧她偷偷地在房里哭、吃不下饭、一日比一日瘦,我也心如刀绞……后来,重黎楼的老楼主也来了,铺子里时时刻刻都有人,我待不下去,便想着若是我将你救回去,桃子就定不会那样难过了。”

    温初白抿着唇,汶雏不是个多话的人,今日一连串的了这么多,怕是在心中憋坏了。

    自古忠孝难两全,爱情亦是。

    云岚一直沉默,听他这样,便问道,“那你可想过主子的恩情。”

    汶雏颔首,沉声道,“从主子这里得到的,我会还给主子的。”

    温初白皱着眉,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主子他……究竟会不会武功。”

    汶雏道,“深不可测。”

    温初白眉头紧蹙,“那你如何救我?”

    汶雏道,“我就是拼出了我这一条命……”

    “得得得,停停停……”温初白拦住他,“你这条命没了,我这条命也得没,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一直沉默的云岚终于开口,“温姑娘,主子不会伤害你的。”

    温初白瞧她一脸诚恳,不忍出第三瓣莲的真相,只好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对你的主子不够了解。”

    “先不谈这个,我们先商议如何逃出去。”汶雏道。

    云岚忽然反应过来,腾地站起了身子,“我真是糊涂了,主子叫我好好看着你,我竟然在这跟你们商量如何让你逃跑?”

    温初白沉默片刻,“江卿留着我,是想留着我威胁江煜。”

    云岚道,“主子也是喜爱你的,那一房的木雕难道还不够证明吗?”

    “到木雕。”温初白揉揉额头,“那个木雕收拾房子的时候你没带过来吧,要是带过来就扔了吧,我不想看见。”

    云岚皱着眉头,“总之,不论是因为你对主子有用,还是主子喜欢你,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江卿他根本就不……”

    温初白正着,汶雏耳朵微微一动,断了她,“主子回来了,我先走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辆马车便出现在三人视线中,再回头,汶雏已然没了踪影。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温初白匆匆撂下一句,下楼迎江卿去了。

    温初白瞧江卿下了马车,正欲上前,江卿身后竟接二连三地下来了五六个人。

    江卿瞧见她,立即微笑道,“这房子我修的早了,怕夜里有风吹得作响,扰你清梦,便叫了几个人来修缮一下,哦,还有。”

    他推着人群中唯一的老妪出来,“这是皇城最好的成衣店的掌柜,上回给你挑的衣物你瞧着不大满意,你有什么喜好,与她了,让她给你定制。”

    那老妪缩着脖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家手艺是最好的。”

    江卿恍若未见,轻轻地推了一下那老妪,“那你们便去吧,把门关好,外面修屋子,人来人往的,杂得很。”

    江卿看不见那老妪的害怕,温初白自然也装看不见,当即点了点头,带老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岚替二人从里头关上门。

    那老妪忽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抱住了温初白的腿。

    “姑娘,求求你了,放我走吧姑娘!”

    温初白万分不解,“只是叫你做衣服,又不做旁的,你为何如此害怕?”

    “就是做衣服啊!”那老妪又是一拜,“外头那个公子叫我给您做几套衣服,其中一套,是凤袍啊!这我怎么敢做,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凤袍!

    那不是皇后册封之时穿的吗?

    温初白心头巨震,抬头看像云岚,云岚一向淡然的脸色也出现了裂痕。

    “江煜……同意了?”温初白喃喃道。

    云岚轻轻点头,低声道,“主子早就料到了的。”

    “江煜怎么会同意呢!”温初白慌乱地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手也不受控制地绞在一起,“他筹划了那么多年,准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同意,这个傻瓜,我是可以自保的啊!”

    云岚抿着唇,“今夜过去,便再过只有六日他就要登基,虽然我觉得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你,但江煜不知道,也赌不起。”

    温初白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所以,江卿做着凤袍给我,是算继任之后立后于我。”

    云岚眼中闪着艳羡,强颜欢笑道,“恭喜温姑娘了。”

    “恭喜什么啊!”温初白瞧她的目光满是不争气,“你觉得嫁给他是好事,那你来嫁。”

    “温姑娘,你还不明白吗?”云岚浅浅笑着,“只要主子他好,我便开心,至于主子身边的位置……云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温初白问,“你是铁了心不会放我走?哪怕我现在于江卿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云岚看向地上跪着的老妪,转移话题道,“你给她量身吧,细致些,不会有事的。”

    老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拿着尺子的手都在颤抖,她匆匆在温初白身上比划几下,将胳膊量成了一尺长,肩膀量成了三尺宽。

    温初白瞧见她在纸上写下的颤抖的数字,不禁失笑,“像您这样的老手,做衣裳应该都不用量了吧?”

    老妪畏畏缩缩地道,“是啊,一般姑娘的身高、腿长,我一瞧便知道了,但是楼下那公子了,一定要细致的量好。”

    “结果量成了这样?”温初白趣她。

    老妪脸红了半分,“这……我还是目测吧。”

    两人着话,楼下乒乒乓乓地开起了工,锯木头的锯木头,镶东西的镶东西,声音大得两人面对着话也听不太清。

    “凤袍是什么样的?”温初白好奇地问。

    老妪凑近她,回道,“大体上就是凤冠霞帔,具体的细节、配饰的颜色是可以调的,一般看皇帝和皇后的喜好。”

    温初白点点头,喊了一声,“云岚!你去问问大哥,凤袍要做成什么样子?”

    老妪一听,吓得又是跪在了地上,“不可,那位公子要是知道我把做凤袍的事情出来了,我这条命定是难保的。”

    “那你便和大哥,就衣裳的款式我也不懂,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定便是了。”

    云岚瞧她一眼,心里明白她只是想支走自己,又瞧了一眼楼下院中的江卿,半真半假道,“主子一直在楼下瞧着你呢。”

    温初白呵呵一笑,“放心,我不会跑的。”

    云岚轻轻点头,出了房门,将门从外面插上,匆匆下去完后,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瞧见温初白老老实实地在房中,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噪音终于停了,温初白想要推开窗看看外头,却发现窗户被从外头钉死了。

    她仔细瞧了瞧,窗户上隐隐约约地透着外面的木条轮廓,一个大大的叉在上面。

    江卿叫这些人来,根本就不是修缮屋子,而是在造一座牢笼。

    她正想着,江卿也到了房门口,他推开房门,手里拿着丰盛的晚饭,“初白,饿了吧,我刚做好了饭。”

    那老妪本来已经放松下来,此时瞧见江卿,便立即又紧张起来。

    “江公子。”老妪从桌山拿起重新写好的数字,递给了江卿,“这位姑娘的身子我已经量好了,我,我是不是能回去了。”

    糟了。

    温初白心头一惊。

    何瑞的身份在她这边还从未有明,这老妪许是听见自己刚才叫的江卿,此时竟叫了他“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