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慕有哥拿了瓶酒坐到窗边, 闻川扫完地上的玻璃与果汁, 过来看她。他坐到她旁边,看着愁眉不展的人,“怎么了?”
“今天排练, 宁老师被我气走了。”她自嘲地笑了一声, 灌下半杯酒, “他一定很后悔找我, 还影后, 丢死人了。”
“你最近有点焦躁。”
“老是做不好, 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
“不是。”他一本正经的,“你一直很聪明。”
慕有哥听他这话, 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手没伤到吧?”
他伸出十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
慕有哥抓住他的手, 拉到面前, 看着指纹里的颜料,将脸埋了下去, “我好没用,怎么都做不好。”
闻川手拖着她的脸, 食指摩挲着她的下巴,“不是的,你已经很好了。”
“只有一个月的排练时间了,照这样下去怎么演出。”她抬起头松开他, 又倒了杯酒,对着窗外的风长叹口气,“连最基本的声都不行。”
闻川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流转,“你可以的。”
“你真不会安慰人。”
“加油。”
她转过身,看着他认真的目光,眉心舒展了些,别了下嘴,“话剧好难啊。”
“要我陪你对词吗?”他理了理她被抓得凌乱的头发,“像之前那样。”
“你不画画了?”
“先陪你。”
“我要练发音和气息,先不对词。”
她刚要喝酒,闻川将她手中的酒杯取下,“别喝了,去练吧。”
“你要睡觉告诉我一声,防止吵到你。”
“我不睡,等你。”
“好。”
…
慕有哥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排练室,几个搭档全是专业话剧演员,还有台词老师、舞蹈老师、形体老师、导演,大家都很热心,不断地帮助她。
一直以来,慕有哥的悟性都很不错,唯独这次撞了墙似的,怎么都摸不着调,一次又一次的排,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定,看着宁祖声不停摇动的头,她的自信心被不断被击溃,几度绝望。
最近她的睡眠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差,时常抱着剧本一句话一句话的推敲,或是找些散文、诗歌来朗诵,练到深夜,怕吵到人,独自跑到无人的广场上吼,终于把嗓子搞坏了。
虽然声音哑了,身体还是好的,她坚持继续去排练,跳舞、练形体、争取每一分每一秒,不拖累团队。
那日,正排着,赖红城过来看她,慕有哥没有注意到他,等到演完,才看到角落站了个人。
“赖总。”
于导也刚注意到他,站起来迎他,“呦,老赖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两人握了握手。
于导喜笑颜开,“好久不见啊。”
赖红城:“来看看我家演员。”
于导:“这刚排完一场。”
赖红城:“看到了。”
慕有哥喝了口水,走到两人身边。
“有哥还是挺有天赋的,刚开始词都不能听,现在是好多了吧,进步很快。”
“还是差的远,拖大家后腿了。”
“一起学习嘛。”于导慈蔼地安慰她,“别那么急,你太急了,这个事是要慢慢磨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看他们哪个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你刚接触话剧,没经过系统训练,才排了一个月,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导演。”
于导捶了下赖红城的肩,对她:“你家老板从前可是专业做话剧的,逮着他好取取经啊。”
…
赖红城把慕有哥带走了,两人坐在车后,皆沉默无声。
赖红城翻开《芸和初》的剧本,随口对她了句,“给你一个时,睡吧。”
“嗯?”
“睡一会。”
“我不困,这是要去哪?”
“你还有五十九分钟。”
“……”
慕有哥无奈地闭上眼,不到十秒她就睡着了,再醒来,到了一个青山连绵的地方。
“这是哪?”
赖红城没回答她的问题,“宁祖声与我是旧交。”
“我知道。”
“听排练不是很顺。”
“是。”
“刚才那段,我看了一半。”赖红城睨向她,“很糟糕,简直是一场灾难,这样的演出,搬上舞台就是笑话。”
“虽然调度、舞蹈没什么可挑剔的,可一点都不美,演的也无聊,我看着快睡着了。”
慕有哥低下眼,噎了声。
“害怕了?”
她没有回答。
“后悔接下了?”赖红城句句逼问,“想退出?”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随便找个理由,给你推了,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
她摇了摇头,突然抬起头,坚定地凝视着他,“我要演下去,帮帮我。”
赖红城看着她的眼神,心里突然一恸。他转过脸,愣了片刻,开了车门,“下来。”
赖红城带慕有哥来蹦极,她站在跳台上,看着下头的水,心里有些发怵,虽然吊威亚是家常便饭,可这未免也太高了。
赖红城在后头站着,“恐高?”
“不。”
“放空你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吼出来,就当”
他一句话还没完,慕有哥已经跳了下去,赖红城咽了下面的话,听着她的叫声,笑了起来。
晚上,赖红城带她去了烧烤城,点了一大桌吃的。
“你喜欢烧烤,我应该没记错吧。”
“嗯,很久没吃了。”
“那正好,多吃点。”
慕有哥看着油腻腻的食物不敢下手,“这不好吧。”
“尽管吃,大不了拉肚子明天继续请假。”
“……”
“一顿而已,就是胖两斤也没关系,虽然鼓励苗条,可你现在太瘦了。”
“可是赖总。”
“私下就别赖总了,叫名字。”
慕有哥叫不出口。
“或者跟他们一样,叫老赖。”
“好。”
“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今晚你不是艺人。”他给她开酒,“放肆一回。”
慕有哥已经很多年没吃的那么尽兴了,感觉食物快撑爆了胃,快到了嗓子眼。
胡吃海喝完,她又去烘焙店买了一大袋泡芙,走一路吃一路。
凌,赖红城带她去了大剧院,里头空无一人。
他把她晾在舞台上,随她做什么,吃吃甜点,喝喝酒,放开了做任何想做的事。
一个时后,赖红城叫了她一声,“欸。”
慕有哥嘴上沾着奶油,跟着声音看向台下模糊的声音。
“你是谁?”
她虽带几分醉意,脑袋却是清醒的,不懂赖红城为何如此发问,一头雾水地回他,“慕有哥啊。”
“把眼睛闭上。”
她照做。
“第一个出现的是谁?”
“闻川。”
“除了他。”
“Ki”
“好了,睁开眼吧。”赖红城坐到第一排,“Ki这个人,谁演谁出不来,你还沉浸在她的感觉里,怎么演芸?”
“角色同化,这是个致命的点。”他抱臂看她,“让你接个电视剧就是调剂一下,不让《白匣子》影响你太深,《山鬼》是古装剧,林瑛也是完全不同的人物类型,转换并不难。湫和Ki偏属一个风格,对于你来算是一个舒适区内,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定格了,你的芸里全是她们的影子。”
“这是其一,其二,你对这个舞台太过敬重从而引发的疏离感,话剧是不容易,可以当作挑战,但不能成为压力,你绷的太紧,虽然不能过分松弛,但你的状态就像背了一座山,你是要把这个舞台压毁还是把自己压死?”
她静心认真听着他的话,不吱一声。
“还有一点,也是你为人称赞的特色。你的表达很细腻,尤其是眼神,过去的角色都要往收敛演,才显高级。舞台与镜头不一样,离那么远,观众看不到你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的动作没有张力,不够浮夸,感染不了观众,索然无味。”
“想突破,必须削弱你的神态,将重心放到形态上,放肆一点,把情绪用身体带给观众。”
“这个舞台是你的,你尊敬它没错,可它还是在你的脚下,你要掌控它,立得住它。”
“忘掉时湫,Ki,不要受她们影响,也不要觉得演戏不该有自我,先有自我,才能有自我以上的东西。”
赖红城脱下外套扔给了她,“别回去了,你在这睡一觉,好好感受它。”
赖红城走了,静谧的剧院孤零零地立着慕有哥一人。
她坐了下去,随后又躺下,看着照亮自己的唯一那束光。
将自己放空。
放空。
放空……
…
接下来一段时间,慕有哥的心态好了许多,偶尔会跟赖红城讨教讨教,排练渐入佳境。
她脚上经常磨出泡,有时她自己挑破,有时让闻川帮她。
“白庙外蹲一只白猫,白庙里有一顶白帽。白庙外的白猫看见了白帽,叼着白庙里的白帽跑出了白庙。”她快速地念着绕口令,嘴皮子练得越来越溜。
闻川抱着她的脚心地给她戳着泡,“好快。”
慕有哥动了动脚趾头,“你一遍我听听。”
闻川天天听慕有哥念,什么绕口令他都熟记于耳,顺顺利利地就给背了下来。
“快点。”
“不会。”
“你待会干嘛?”
“不干嘛。”他笑了起来,手顺着她的脚往前摸,“你想干嘛?”
她收起脚,盘腿坐着,“陪我对词。”
“好吧。”
慕有哥又拿了个剧本给他,用荧光笔画了几道,“你就读这个。”
“好。”
闻川陪她对了一轮,慕有哥收回剧本,躺到床上,“算了,看着你的脸我老出戏。”
“别练了,睡吧。”
“你睡吧。”她从床上起来,往书房去,“不用等我。”
…
闻川卖出一幅画,足两米长,耗费了半月。
那日,慕有哥正换着衣服,他高兴地进屋,“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你过来看。”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慕有哥匆忙地套着外套,来不及看他,“直接,我赶时间呢。”
“那你等一下。”
闻川从另一个房间拿出一套汉服,铺在床上。
“你买的?”
“我卖出一张画,送你这个。”
她看上去并没有太惊喜,轻飘飘地了声“谢谢”,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你不试试吗?”
慕有哥头也没回,“要彩排,我得早点过去。”
闻川跟了出去,看着她弯腰穿鞋。
“回来再吧。”
“好。”
嘭——
门被关上。
闻川返回卧室,收起那套汉服。
不好看吗?
多好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