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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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宿主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城客栈,大黄抽了疯一样地满屋乱窜,瘫在榻上怀疑人生的易砚之闻此动了动指头:“什么?”

    就姜姑娘呀。

    大黄杵在床边蹦蹦跳跳。

    您对她是怎么看的?

    “能怎么看,拿眼睛看呗!”易砚之咸鱼挺尸,“挺好一姑娘,就是多余长了张嘴。”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

    大黄疯狂摇晃:宿主,您明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快别转移话题!

    “你一个系统哪来的这么多话?”幼童逃避似的翻了个身,“烦不烦呐。”

    烦就烦,大不了今天不做统了!

    大黄晃悠着蹿去易砚之耳边叫嚣。

    快快快,宿主,您不我这抓心挠肺的浑身痒痒快快!

    快,不我就一直念到您改主意了为止,左右眼下您又没有修为,一时半会还打不死我,嘿!

    大黄怪笑,那架势大有易砚之不开口,它就要跟她一直耗下去的样子。

    半刻之后,被它烦到脑仁直痛的幼童终于认命似的一把扔了枕头,骂骂咧咧直起了身子。

    “遇上你这么个玩意,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易砚之轻啐,两膝一盘,单撑了下巴,“好吧,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啊?

    这下轮到大黄懵了。

    “啊什么啊,就是我也不知道呀。”幼童耸肩,“从我四岁爹娘死了以后,这世上就没人对我好了。”

    “魔宗那地方主打一个弱肉强食,我既入不了魔,那便是连外门弟子都比不过的废物。就算那几个跟我爹娘有些故交的长老偶尔会给我塞些吃食,平日也不会阻拦弟子们对我打骂取乐——要不然你以为我那么缺德干嘛?”

    “还不是为了恶心死那帮弟子。”易砚之撇嘴。

    可您之前那也不是一般的缺德啊——

    那可是连老祖屁股都敢剌的缺大德!

    “对啊,因为我在试探毕罗天的底线。”幼童托着脑袋了个轻描淡写,“按常理讲,依那老太监的性子,我早在我爹不幸命陨那日,就该被他连骨带灰一起扬了。”

    ()(e)  “可他偏偏没有,甚至不但没有,还暗中下命让弟子们不可伤我性命——这点我从第一回进执法堂的时候就发现了。”

    “正常人因为扒了内门亲传弟子的裤衩而进执法堂,少也得挨上十来鞭子,结果他居然只罚我抄了五遍门规——”易砚之冷笑,“嘿,门规?你这事可不可笑!”

    是挺奇怪的。

    大黄怔怔。

    “对啊,我也觉得。”易砚之点点脑袋,“所以,我猜那老太监留我还有些用处,于是那天出来后,我开始变本加厉。”

    “什么弟子的功法、长老的药园和老祖的屁股凡是能缺的德我基本上缺了个遍,结果我发现,我在毕罗天那里的用处,恐怕是比寻常人预想中的还要大。”

    “至少能大到让他改了性子,勉强容忍我在魔宗内胡作非为,干尽这些荒唐事——”

    “后果嘛,大黄,你也看到了。”幼童不甚在意地摊摊,“弟子们拿我当瘟神,长老们也尽可能见我就躲,老太监更是干脆给我扔出来当细作。”

    “但我暂时还是没搞明白,他留着我到底要干啥。”

    嗯反正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那肯定不能是好事,这死太监就没干过好事。”易砚之咂嘴,“话扯远了。”

    “总之,大黄,我这么多你应该能看出来,虽然我对他人的恶意很是敏感,却并不擅长回应别人的好意,同样也没有过什么朋友。”

    “是以,你要我跟那些扒、拐子一类动动脑子还可以,让我应付姜姑娘这样的,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其她旁边还跟着个渡劫期的李老,想躲躲不开,想逃逃不掉——我是真快被愁死了。”幼童着,“嗙”一声重新瘫回床里。

    这样啊

    大黄喃喃,少顷忽觉出几分不对味儿来。

    不对啊宿主,当初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回,我对您也没什么恶意呀,您不是照样给我怼得话都不知道该咋接?

    怎么到姜姑娘这,您就束束脚起来了——您有系统歧视?

    “蔑视,谢谢。”易砚之摆把大黄丢去门口,光团颠颠奔了回来:嘤。

    “正经的——那是因为你虽然对我没什么恶意,却也没什么善意。”幼童叹气,“你那会完全是抱着要‘完成任务’的心态出现在我面前的,就像我虽然不喜欢剑宗,却还是要去一样——谈不上好坏,只是有很强的目的。”

    ()(e)  “而我,并不惧他人的目的。”

    易砚之正色:“有目的,那就代表有所求;有所求,那就意味着我们有几率能达成共识,交换利益。”

    “利益交换是很平常的事,所以我能跟那时的你正常打交道,可姜姑娘不同。”

    她没有目的?

    “不,她有,但她的目的很奇怪也很微弱,我看不懂。”易砚之摇头,“反倒李老的目的更明确些——他大概觉得我还有点前途,想顺便押点无关紧要的注。”

    “也就是俗称的,提早卖卖人情。”

    “他身上唯一不大正常的一点,就是他对姜姑娘很亲近我的事,似乎颇为乐见其成。”

    幼童微一沉吟:“但这应该与姜姑娘自身的目的有关。”

    那姜姑娘呢?她的目的是什么?

    大黄追问。

    “姜姑娘她我该怎么形容,她想求的好像是某种希望。”易砚之伸抓抓脑袋,“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我觉得她像是把我当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去抓了,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那种叫不出名的善意。”

    “老实讲,这让我感到很害怕。”

    “我并不敢去想象,连姜姑娘身后的世家都无法为她解决的问题,究竟有多棘。”

    “而我也不认为我能有本事处理得了这样的麻烦。”易砚之目光平静,“眼下的我连自己都还救不了,我做不了、也不想成为他人的希望。”

    “没人担得起另一个人的命——”

    但您还是跟着姜姑娘上车了呀。

    大黄放轻了声调。

    易砚之应声沉默。

    “也许是离了魔宗,我心中亦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希冀。”幼童蜷指抠了抠床垫,“又或许是单纯怕李老一生气灭了我。”

    “总而言之,要真有那么一天,而它又没我想得那么麻烦的话”

    易砚之闭了眼睛,终竟没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