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边之胡

A+A-

    从镣阳到晋阳约有三百里路,中途虽也碰到过不少行商,但却不曾再次出现占道为贼者。

    而猗氏的商队亦未再相遇。

    车队于太行中复行数日,至七月十九上午,赵章才终于看见了晋阳那座高耸的城墙。

    晋阳,与后世的太原名声不显相较,如今的晋阳城可称得上是整个华夏文化圈都极为重要的大都市之一。

    其盛于地缘,兴于军政。东接太行、南临上党,是娄烦、林胡等戎狄互通有无的贸易圣地;西扼河东、北控大漠,是赵国悍阻强秦、窥视无穷的宝符密钥。

    其城池规模超过千丈,自简襄之后,赵氏虽数次迁都,但晋阳的地位却从无消减。

    赵章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后世残存的记忆不禁与之对照,然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就像图片,也仅仅是毫无感觉的图片。

    驿道上来往的各色形制衣裳,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胡人、哪些是华夏人。但在这里,两者的相处似乎异常融洽。

    不过赵章心里却清楚,这也许只是表面的平和吧。

    绵长的车队风尘仆仆,待行至南正门下,便见一队甲士簇拥着一高冠老者迎了上来。

    楼缓走下车厢,上前和老者相互见礼,交谈片刻后,老者向着赵章所在的舆车遥遥揖拜一礼,然后车队便在甲士的引领下朝着晋阳的内城缓缓驶去。

    进城后,入目所见的大多是低矮的硬山式房屋,唯一的高层建筑似乎就只有一些女闾和客舍,但房屋稠密,路上的行人穿梭其中,端的倒也是繁华之极。

    晋阳虽称为郡,然实际统辖的区域却囊括了整个河东之地,其中上党一十七城就在其辖区的范围之内。

    因此,晋阳的行政长官也不同于其余郡县的‘守’,而是和代地一般分设有‘相’。

    ‘相’和‘守’皆由国君亲自任命,但这个‘相’又不同于总览朝政的‘相邦’,也有别于暂领国政的‘假相’,它是基于赵国特殊的地缘国情而设置的一个特殊官阶。

    方才迎接的高冠老者便是晋阳之‘相’。

    ()(e)  车队驶入内城后,绵长的队伍便分散开来,独留下赵章所乘坐的舆车继续向前行驶,直至驶入一处较为宽阔的院子里面。

    赵章走下了马车,四下打量一番。

    晋阳作为赵国的别都,却没有宫城,简襄之时的公室也大多拆除、营建成了新的官署,但少数别居却保留了下来,赵章现在所站的便是其中一处。

    是间两进的院,形制简单,然胜在环境清幽,在此休酣两日也是不错。

    根据原来的路程,车队本该是要绕过晋阳城的,然而前几天突然收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打断了原本的规划。

    林胡犯边了!

    赵国地处北疆,自古以来便是华夏抵御戎狄入侵的前哨站,方至今日,威胁赵境的尚有三胡:其一腹心之中山,其二代北之楼烦,其三便是这今日犯边的晋西之林胡。

    林胡是东胡的一支,曾活动于燕山以东,善于游猎。

    然自百年之前不知何因、突然迁徙至赵北之境,彼时正逢三家分晋,众卿皆无有余力驱逐此胡。

    直到赵氏立国,再想倾覆时,林胡已是坐大,不仅向东吞并十余大部落,活动范围更是横跨白翟(今陕西榆林)至大漠,其胡首甚至效仿中原自称胡王。

    之后百余年间赵国虽然复经数次征讨,但始终无法根除此患。

    自君父即位以来,赵国开始改变往昔的外交段,转以用丰厚的贸易报酬来笼络此胡。

    为此十余年间,双方虽偶有摩擦,却未曾再度兵戎相见。

    然而近日却有斥者来报,言及云中北麓忽然齐聚数千胡儿,恐有犯边之险。

    赵国在晋阳屯有巨兵,倒也不惧胡儿来犯,但如今前往燕国的道途却只有这一条。

    赵章暗暗思慎,道路受阻,却也毫无办法,而今只能等确切的消息。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简单的用了些膳食,痛快地洗了個热水澡,一觉睡到了傍晚。

    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只见陈忠正站在寝室外门前,没有进来。

    ()(e)  赵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脑勺,朝着门外的阉人招了招,示意其进来话。

    “有何事?”

    陈忠一脸心地躬身道:“太子,晋阳相和楼缓大夫在堂外拜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仆是否叫他们改日再来?”

    “为何刚刚不唤醒我?”赵章扫了他一眼。

    “呃呃”

    陈忠顿时支支吾吾地不话来。

    “罢了,我现在就去。”赵章起身、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去把正服拿来,换身衣裳再去。”

    赵章换好干净的太子朝服、又将头发拢好,带上冠,随即才朝着外堂走去。

    走到前堂门外,赵章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对那阉人道:“陈忠,汝先下去歇着吧,这一路汝也没合过眼,这院子里有其她奴婢,暂时用不上你,下去吧。”

    陈忠愣了愣,刚想话时,却见太子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去。

    赵章走进外堂,便见楼缓和晋阳相果然在里面等着,两人见到他进来,马上站起身,各自行礼。

    晋阳相名讳赵戈,是个鹤发老者,看模样至少得有六七十岁了,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可谓是一等一的长寿之人。两人是初次见面,但赵章对这位老宗室却久有耳闻。

    此老战功赫赫,镇守赵地河东四十余年,先君之时,公子緤作乱,便是此老一平定,其辈分在赵氏亦是极高,乃敬候之幼子,成候之弟,肃候之叔。

    赵章不敢怠慢,拱回礼道:“让老公叔久候了,此次奉王命使燕,途行晋阳、本该是我去拜会老公叔的,然路途困扰,竟贪睡了过去,赵章之过也。”

    “太子初临晋阳,是老臣迎驾不周,该是老臣之罪矣。”赵戈立马开腔打圆道。

    “父王叫我向老公叔问安好。”

    “大王安好。”

    一番礼仪后,三人方各自入座。

    “老公叔此番急来,可是因林胡犯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