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古人之风
这嬴稷在燕国地界待了也差不多十年,从七岁一直待到了十七,齐燕交战期间,蓟都都乱成了一团,但秦国依然没有接他回国。
不过惠文王在位时,嬴稷虽然不受待见,但起码每年还能收到一些秦国所差奉而来的财物,生活虽不算上奢靡,但也过得去。
然而到了秦国新王荡即位后,先是巴蜀两地的内乱,加之秦国朝堂内部权利倾轧不休,内忧外患下,自然也就没人再关注这个先王弃子了。
但嬴稷又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前些年常来梦贤居狎妓、观舞,一来二去便和一个经常受他光顾的娼优好上了。
这本来也不是啥大事,真喜欢赎了去便是,虽然这女闾是燕国的国营企业,但还是可以让其间的女子赎身的,但问题就在于嬴稷没钱了。
这梦贤居是个绝对的消金窟,一般的卖身娼妓,若想买去、也得要十余镒金,嬴稷看上的那个怜优,明码标价百镒。
若是早个几年,别百镒,千镒他也拿得出来,但此刻他的境况却正值落魄的低谷。
前日争娼,也是因为对面那位出的价格更高,他自己没争过,甚至就连他本身秦国公子的身份还被那嫖客嘲讽了一番。
嬴稷自然是气不过,这两日不顾自家老奴的劝阻,变卖了前些年秦国给送来的财货,凑足了百金,今日正是来赎那怜优来了。
可恰好,那怜忧今日正在别间招待贵客,本来等怜忧招待完了,他再买了去便是。
此间的舍人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愿意招惹这個行为不同寻常的秦国贵子,也答应了他。
但嬴稷却不知怎的,突然不干了,或许是念及了前日所遭受的羞辱,非得立马让那怜优出来跟他走。
如此以来,便发生了方才秦质子大闹妓馆的一幕。
了解完事情的起因经过,赵章由衷地赞了一声:“公子坦荡,颇有古人之风。”
但转念一想,这家伙进来就盯上了屋里的美人,不会这个女人就是嬴稷姘头吧。
若真如此,公孙操方才还没送出去,这美人恐怕转身就得沦为二了。
()(e) 赵章不禁暗道一声可惜,心下突然生出些许不舍。
嬴稷面色一红,道了声:“慙媿。”
公孙操面皮微抖,但语气还是尽量平和道:“公子欲赎之女唤作何如?”
“芸娘。”嬴稷有些不好意思道。
却见公孙操眼神微疑,显然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赵章见得不是他所想之人,心下也不由的一喜,地上的舞姬方才已经被他默认为是自身之物,真要再让他送出去,倒非是什么舍不得,只是有些不符合他一贯所循序的价值观念。
片刻后,公孙操喊来了方才的中年妇人,冷声吩咐道:“汝去唤一个叫做芸娘的娼优,带来此间。”
妇人闻言,脸上突然出现了片刻的犹豫,但方一对上公孙那道冷厉的眼神,面色刹时一白,连忙俯身应道:“喏!”
赵章自然也注意到了老鸨脸上的那丝神情,不过他却不甚在意。
总不至于,燕王会来此狎妓吧
果然,不多时外面的楼道上再度传来了几句吵闹之声,但很快,声音就隐了下去。
盏茶功夫后,妇人一脸谄笑地领着一个低眉垂目的少女走了进来
“内史,这位便是芸娘。”
公孙操一脸不耐的冲妇人向外摆了摆。妇人只得心地又拜了拜,赶忙退了出去。
唤作芸娘的娘,此刻正俯身跪在楚舞美人的身边,模样显得有些害怕,自打进来就没敢抬过头,身躯颤颤嗦嗦的,看着有点可怜。
“抬起头来。”赵章语气温柔道。
“喏。”娘应道,垂着的脸也缓缓抬了起来。
赵章顺势打量了过去,此刻他有些好奇。
能让嬴稷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个长成啥样的可人儿。
但很快他就有些失望。
并非娘难看,就是年纪太了,娘此刻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紫色深衣,薄薄的嘴唇、单眼皮,身段苗条,皮肤倒挺白,然而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娘也打量着在场的众人,方才她正陪另外一间的贵人饮酒消遣,气氛正浓时,舍人阿母突然就闯了进来,这不禁引得贵人大怒,差点就拔剑相向,但当舍人阿母在贵人耳边声了些什么,那贵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脸色还带着讨好模样向外拜了拜。
()(e) 在她的从业生涯里,这可都是从未有过的事。
之后她就被单独带了出来,方才在过道里、舍人阿母什么也没对她,就在她心中暗暗打颤、想着自己是否要被惩处时,脑子里又想起了公子的身影。像他们这样的官娼,若此生没有什么大的福报,一生几乎都要待在这无日无月的妓馆里面了,若是有幸能被那位贵人看上,或许还能被赎出去,就算被贵人养在身边成为一个私妓,也好过在这等妓馆里忍受万人蹂躏。
前日公子要赎他,却是一去不返。不过想来也可能只是在哄她开心吧,一个贵国的公子,就算一时落魄,又怎么会看上她这样一个娼优呢?不过是彼此逢场作戏罢了!
就在她心下胡思乱想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单听声音她便知,这是一位懂得怜香惜的贵人。
而当她抬头探去时,神情却是不由一愣。只见得上首坐着的几个贵人正神态各异地盯着自己,而其中一人,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秦国公子吗?
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公子来兑现他的诺言来了!
只是公子此刻虽然深情地看着自己,却是没有话,反而是坐在正首上、那个看起来与她的年龄相差仿佛的俊秀贵人,开口道:“汝便是芸娘?”声音很是温柔。
她声回道:“奴婢是。”
然后便见得贵人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自己。
却见得公子面色骤然激动起来,起身朝着那贵人少年郑重一拜:“多谢太子。”随即又向着另外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贵人拜道:“多谢公孙内史。”
太子?公孙?娘心下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