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埋下种子
嬴稷此刻也是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单以血统而论,双方的身份或许还是能比上一比的,但现实却很残酷,他如今的境况、权势,甚至还不及对方的一丝鸿毛。
犹记得前几日,对方还只是个存在于楼下豪客们嘴里讨论的人物,没想到今日真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还如此恭敬地对自己行礼。
待反应过来后,嬴稷的心理首先得到的便是那满满的餍足感,终于有人知道我是秦国的公子了!
同时又对赵章,产生了满满的认同感,终于有人认可我了!
“秦赵同宗,早闻公子久居燕国,我本该早些去拜会公子的,却因国事缠身、而怠慢了公子,今日不成想会在此地相遇,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赵章再度揖道。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嬴稷袖袍中的掌此刻激动的有些颤抖了起来,嘴唇哆哆嗦嗦的一时竟没出话来。他身后的老仆,忙在一侧躬身拜道:“太子多礼了,我家公子近日偶感风寒,多劳太子挂念了。”
赵章微微摇头,面上露出一抹极为和煦的笑容,道:“公子来此是为何事?方才我于内居听得公子的争吵之语,于此可是有何不平之情?”
此言一出,那瘫坐在地上的妇人,脸色瞬间又煞白了许多,刚想开口言语辩解,却见公孙内史正狠狠地瞪着她。
嬴稷张了张嘴,却是没话,神色陡然变得窘迫起来,似乎对赵章话里的不平之因,很是难为情。
赵章倒也根本不在乎少年的失礼行为,目光仍盯着他,诚声道:“我在此间备了些薄酒,公子可愿移樽共座?”
嬴稷默然沉思有顷,片刻后方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回揖道:“太子盛情,不敢不从。”
赵章笑了笑,随即伸向前引道:“公子请。”
罢,待见得对方抬步,才率先朝着雅间行去。
众人紧随其后,此刻那些豪奴自然不敢再有所拦阻。
()(e) 公孙操转过身又狠狠地瞪了那妇人一眼,也驱步跟了上去。
雅居内半毫不尘,美人俯于地、依旧保持着先才的诱人姿态,几个容貌俏丽的侍女跪坐于几案两侧,中忙活着刚才未尽的分餐动作。
但当几人重新进得内堂,赵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场中气氛、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五人分席而落,赵章引着那位神情略显拘谨的少年坐在了他的下首。场中的坐席形制陡然一变,由原本的四方对坐之态,转而变成了一、四而分。
公孙操面具下的瞳孔此刻微微眯起,神态不明地盯着对面仅相隔数步的秦质子,徒自饮了一觞酒,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楼缓也是一脸的深沉的之态,所思不明。
乐毅倒是坦然,进屋落座后便动起了筷子夹向刚刚分切好的鹿肉。
赵章眉目带笑,再度打量向身侧的秦国贵子。
他此刻是由衷的开心,原本他还在担心,若公子稷‘今日’是个心思缜密、利析秋毫的英才少年,那未来,对自己,对赵国,显然都不是个什么好事。
然而此刻赵章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思所虑都是正确的。
嬴稷虽是年长他两岁不假,但任谁一眼看过去,便知此子是个没经历过大世事、大变故的凡俗少年,其言语之间虽然故作深沉,但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却尽显憨态可掬,完全是一副毫无心的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嬴稷虽然幼年长于深宫,但从来都是個不受待见的八子所出,如今又被迫远走他乡、远离了那风云诡谲的朝堂、十余年时间,而身旁负责启蒙的教导之人,也大多都是在秦国无有多大见识、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
并且赵章不认为对方所展现出的神态、行为是特意向众人作假。如果嬴稷真的能装成这般滴水不漏,那这家伙绝对是个远超后世影帝级别的人物。
虽然不可否认这秦质子后世的成就,但赵章以为,这与对方归秦之后,所受到的第二次教育不无关系。
()(e) 并且赵章也从未想过去操纵对方,那样太不现实了,他想要做的从来都是在少年的心底埋下一颗先入为主的种子,然后静待种子生根发芽,在未来的某一天、潜移默化的去引导,而绝非操控。
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尤其是对一位背后绑缚了无数利益纠葛的帝王而言。
这对赵章来是一场政治投资,就像公孙操于己一般。
而区别,只是今时各自所处的位置不同罢了。
赵章笑了笑,见少年自进屋起,目光就没离开过雅间中央那位俯身跪坐的纤弱美人,心中更是大定。
他举起中的羽觞笑道:“公子若是有何难言,不平之事,旦可直,若有所明之情,我定相助公子。”罢又隐指向一侧神态不明的公孙操,道:“此君为燕国公卿,内史商吏公孙操,今公子居于燕蓟,况有何事、可言明,公孙内史足以解决。”
嬴稷神情微怔,显然是听过公孙操的名讳,这时慌忙起身,弯腰揖拜道:“稷,拜见公孙。”作态比刚才对赵章还要恭敬。
公孙操神情淡然,但还是起身回了一礼,他也明白这是赵太子借自己做的顺水人情,虽然他看不上这个秦质子,但赵太子的面子却不好拂了。
方才在楼道,因为比较突然,除了赵章表明了身份,几人都未曾见礼,这时楼缓和乐毅也起身自荐,嬴稷慌忙一一还礼。
见得赵太子正一脸和善的看着自己,嬴稷瞥了一眼屋内中央那位俯身无言的美人,又瞅了瞅其余几个俏丽侍女,神色有些扭扭捏捏的叙述起了此间的原委。
***一炷香后,赵章扫了眼乐毅那张快绷不住的脸色,又看了看另外两人那略带诧异的神情。
他的心下感到好笑的同时,又对这位落魄的公子产生了一丝倾佩。
事情的起因,赵章其实也有所耳闻,正是陈忠昨日向他言及的争娼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