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民国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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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八年。

    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

    京城。

    这天下午,雪花居然飘起来了。

    天色有些昏暗,正阳门东站外,衣衫单薄的人力车夫缩起了脖子,抄着等待出站的旅客。

    一辆骡车前的骡子打了一个响鼻儿,喷出两道白雾。

    汽笛声传来,一列火车进站了。

    最后一节三等车厢的人都下得差不多了,角落里的一个身着棉袍的伙子,这才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

    伙子身子正起,迷离的目光登时变得敏锐,警惕地四下扫视。

    “火车?”

    他微微一怔,接着便通过车窗玻璃打量了一番自己。

    脸上出现了无比惊愕的表情。

    此时,脑子突然一阵晕眩,大量记忆如火苗般在脑中燃烧起来。

    伙子下了车,两空空。

    年仅二十岁的正主本人,停车前是被迷晕的,实际上因为用药过量,已经挂了。

    行李,随身财物,乃至车票,全都被顺走了。

    唯一留下的,是缝在左脚高帮棉鞋里的一个不大的牛皮袋。火车盗贼应该是没发现。

    而此时主宰这具身体的,是一个来自一百年后的现代人:

    莫等闲,文物修复大师,刚过不惑之年;在这个行当里,属于最年轻的翘楚。

    他也是被害的,因为识破了倭国的一件顶级高仿“元青花荆轲刺秦王大罐”

    这件大罐,本都已经上了预展,预估的落槌价可达五亿。

    他同样是中毒而亡,却不料人死魂穿,竟然一下子到了一百年前、一个被火车盗贼迷晕致死的伙子身上。

    而这个伙子,碰巧也姓莫,名叫莫年,是从奉天坐火车来京城的。

    莫年家在奉天城北,辽河边上的保喜村。

    生在腊月二十三,故名年。独生子。

    不久前的一天深夜,一场意外的火灾,他的父母不幸被烧死在屋里。

    他在奉天城里的一家饭馆跑堂,当晚并未在家。

    而长年在外做生意、奔丧回到奉天的老舅,建议莫年别在饭馆跑堂了,并承诺介绍他到京城来,到古玩店当伙计。

    ()(e)  京城毕竟是京城,而且古玩店的伙计肯定比饭店的伙计长见识。

    莫年答应了。

    安葬好父母,被烧毁的房子也不用重建了;家里也没留下多少钱,能换成钱的东西都换了。

    莫年坐火车来京,随身就带了一个包袱。

    还有一件父亲的遗物,那就是缝他棉鞋的牛皮袋,袋里装的是一片龟甲。

    这么干,不是怕偷,是怕丢。外人谁稀罕这么个王八壳子。

    但在莫家,这是个祖传物件。只是具体做什么用的,莫父尚未告诉莫年。

    这个装有龟甲的牛皮袋,原先是被包裹严密暗藏在地窖里的,并未受到火灾的影响。

    这东西,回头再研究吧

    莫年定了定神,看了看车站里所剩不多的人,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穿呢子大衣的挺拔男子,正在擦拭眼镜,便走上前去。

    “叨扰了,我问一下您,今天,确实是民国八年十月十五么?”

    男子抬头,面色白净,长相很是文气,看着至多三十岁。

    他戴上眼镜才开口应声,声音清爽,“对。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事情。民国八年,是99年”

    “嗯,西历是99年。”男子完,带着怪异目光点头示意,先行走了。

    这男子似乎还喷过香水,在空气中留下了香气,有点儿橘子气味。

    莫年的脑中莫名响起一首老歌:橘子的香水,飘飘浮浮,像这些年我的孤独

    “99年,军阀割据,列强环伺。就连现在所处的京城,十八年后也将落入倭国之。”

    “现在的我,要到古玩店当伙计,位卑人微言轻,但好歹古董珍玩的专长还是能发挥的。”

    “有些路,来了就得走!”

    终于,莫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步伐坚定地走向了出站口。

    莫年没了行李,两空空。

    两空空虽然和周围都拿着行李的人不太一样,但到底也没啥。不过——

    他也没票!

    “子,票呢?”

    面对出站口满脸不屑的检票员,莫年明知没有,却还是浑身上下象征性地摸索了一遍。

    ()(e)  他也看到了别人里拿的是那种硬纸板火车票,出站检票剪口,但是他身上,确实是摸不出来。

    检票员眼看就要发作,莫年却看到,先前他问过时间的那个白面男子从检票口外面过来了。

    “稍等。”他对检票员打了个招呼,而后打开随身带的皮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公函纸递给检票员:

    “公干归来,他的票丢了,我带他去补。”

    莫年看到这张公函纸上有黑字有红印,不过传递间他只看清了“陆军部”这三个字。

    “不用不用!您忙,请着,别耽误了大事儿!”检票员恭敬将公函纸还给男子,又冲莫年抬示意。

    出站后,白面男子紧走几步,转向一边避开人群,莫年跟上了,“谢谢您。”

    他笑了笑,仿佛已然理解了莫年,“是不是行李被人偷了?”

    “是啊。”莫年点点头,表情略显尴尬。

    白面男子正要话,忽听得有人冲这边喊道:

    “罗科长!”

    莫年循声望去,喊话的是个年轻的身着军装的男子,边边跑上前来。

    军装男显然叫的是白面男子。

    而白面男子应了一声便迎了上去。

    两人了几句话,白面男子却又回身走到莫年身边,将一块大洋递过来,“兄弟,出门在外,多加心!”

    莫年一时愣神,他却拉过莫年的,将这块大洋拍在心,而后就此离去。

    莫年的里和心里,都是一阵温热,这才低头看了看这块大洋。

    这是民国三年的袁大头,银元,实打实的硬通货币。

    而一百年后的莫年,头也有几块收藏品,不仅有三年的,还有八年九年十年的。

    百年沧桑啊

    “你是莫年吧?”

    正在愣神的莫年,又听到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定睛一看,是个国字脸的男子走到眼前,年纪四十来岁,穿一件锦缎棉袍,怀表链子金光闪闪地露在外头。

    挺气派。

    “您是问我?”莫年回应。

    “对,问你,你叫莫年,是从奉天坐火车来的,对吧?”中年男子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