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小年,字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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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倪掌柜?”莫年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

    这事儿老舅交待过,要去的店叫宝式堂,在琉璃厂东街,掌柜的叫倪玉农。

    “接上了!”中年人松了口气:“我就是琉璃厂宝式堂的倪玉农。年啊,你出来的可够晚的!”

    “掌柜的,还让您受累跑一趟来接我。”莫年解释,“我在火车上被人偷了,一时有些懵,又没见过您。”

    倪玉农自然也没见过莫年,不过他见过莫年和他老舅的合影。

    “被偷了?损失大么?”

    “也没太大损失,包袱里是换洗衣裳和一些物件,身上钱袋里有些大洋。”

    “现在报官,估计也没啥用了我跟你老舅是铁打的交情,有我在,饿不着你。”倪玉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宝式堂,位于京城琉璃厂东街路南。

    掌柜的是倪玉农,原来有两个伙计。

    一个,是正儿八经古玩学徒出身的伙计,叫万桂生,比莫年大一岁,他是打跟着倪玉农学徒的。

    还有一个,是打杂跑腿的伙计,叫胡全,前些日子不干了。要不然莫年也来不了。

    正阳门东站,俗称前门站,从前门到琉璃厂,大概能有三四里路,这段路近不近远不远。

    不过倪玉农今天并不打算带他去店铺,现在已经傍晚了,他中午没太吃好,估计莫年也饿了,先去吃顿饭,再带他去租好的住处。

    如此,一段路分成两段,中间垫一顿晚饭。

    路上莫年问了句伙计胡全的事儿。

    “嗐,这伙子长得俊俏,去年迷上了李纱帽胡同的一个窑姐儿,窑姐儿也看上了他。

    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结果后来两人居然真的成了!还一起离开了京城。”

    倪玉农完,似笑非笑,还摆了摆。

    这倪玉农的李纱帽胡同,莫年听过,八大胡同之一。不过已经改名了。

    八大胡同的青楼嘛,自是十分有名。最早八大胡同多是伶人居处,达官贵人玩相公的地方,清末庚子赔款之后才逐渐成了烟花之地

    实际上,莫年对京城并不陌生,因为他的工作室就在京城,虽然是百年后的京城。

    走在路上,莫年还是有些残留的头疼。

    话间到了肠陈的铺子。

    这招牌如今还有,肠陈的卤煮,是京城名吃。

    倪玉农要了三碗卤煮,他自己一碗就够,可莫年坐了一路火车,又是人高马大的伙子,得两碗。

    ()(e)  卤煮是很顶饱的东西,有火烧,有豆腐,有肉,猪肠猪肺还汤汤水水的。

    莫年吃得满头冒汗,头疼进而消失,直呼过瘾。

    这时候不仅没有科技与狠活儿,而且猪也不是速养催肥,搭配上各种料汁,喷香喷香,味儿真窜!

    嘴里吃得过瘾,眼睛和耳朵也没闲着。

    莫年发现,一碗卤煮五个大子儿。

    大子儿是一种铜元。

    为什么叫大子儿呢?因为它面值是二十的——还有一种子儿,面值是十的。

    而一个袁大头,一块钱,理论上能换一百个子儿或者五十个大子儿。

    一块大洋,也能换十角洋。

    五个大子儿一碗,相当于一毛钱一碗。

    不过,银元坚挺,铜元乱,且越来越贬值。

    莫年确实饿了,百年前的卤煮也确实好吃,他把两碗卤煮吃了个汤水不剩。

    倪玉农笑了笑,“好好干,亏待不了你,回头东兴楼泰丰楼的,咱爷们儿也是常客,想吃西餐咱去六国饭店。”

    莫年也笑了笑,虽然明白这是画饼,但也拱道:“多谢掌柜的关照。”

    倪玉农压压,又问:“年,你可有表字?这个你老舅没提过。”

    “有!刚加不久,他在外不知。”莫年顿了顿:

    “莫年,字等闲。”

    实际上原来的莫年尚未加表字,但是莫等闲顺势就把自己的真名给加上了。

    别,挺顺。

    “好!年之后,确实是等闲,等着过大年呢!你的姓这一搭配,更好了,莫等闲!好!”倪玉农大笑夸赞。

    莫等闲也跟着大笑,眼神之中却又带着些许复杂。

    现在两个人就连名字都合二为一了,他仿佛正式开始接纳这一场际遇。

    饭后,倪玉农带着莫年去了南城一处正座一进四合院。

    这院子有个挺规整的门楼,门楼其实就三间南房中的一间开了门洞,还剩南房两间。

    院里还有北房三间,另有东西厢房各两间。

    这院子周正,也挺宽敞。房边屋角的还搭建了几处砖房或棚,料是厨房、柴房、茅房什么的。

    根据倪玉农的介绍,这院子一共住三户人家,现在加上莫年,就四户了。

    院里两间内连的西厢房,是倪玉农给莫年租的住处。

    带简单家具,每个月租金两块大洋。

    倪玉农让莫年暂时不用考虑房租的事儿,因为他老舅提前给了三十块大洋。

    ()(e)  其中预交了半年房租十二块,因为倪玉农和房东相识并作保,没要押金。

    倪玉农又花了点儿钱,给莫年买好了被褥铜盆等等生活用品。

    他在屋里把剩下的大洋都给了莫年,并交待了房东等等相关事宜。

    顿了顿,倪玉农又一本正经道:

    “古玩行和别的行当不一样,你不经过学徒就当伙计,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我跟你舅交往深厚,加上听了你家中变故,就当帮衬你了。也因为你有些基础,能读书识字,也有招呼客人的经验。

    但丑话前头,这也得先试用一个月,头一个月没工钱,而且我觉得你干不了,那你也得走人。”

    莫年点点头,“掌柜的的合情合理。”

    倪玉农也点点头,“如果我觉得你能胜任,第二个月起,每个月八块大洋,不觉得少吧?”

    莫年一听,“可不少!曾经北大图书馆助理员月薪也才八块大洋。”

    “这你都知道?”倪玉农略略一怔,“曾经?”

    “噢,曾经听人过。”莫年搪塞道,“我不是在饭店跑堂嘛,听京城来的食客的,一年前的事儿了。”

    倪玉农没再追问,“如果你能干好了,不会只挣这点儿钱,额外有提有奖。不过,古玩行要学的东西很多,半路出家非常辛苦,你有个心理准备。”

    “掌柜的,我有数。”

    “明儿你在这里熟悉下邻居和周围环境,后天上午到琉璃厂东街宝式堂”

    “掌柜的,我老舅他”莫年随后又问道。

    他是得问,来了京城还没见着呢。

    倪玉农笑道,“哦,他去广州和洋人做生意了,估计一年半载回不来”

    顺着话头儿,莫年又问了些东西,他对老舅在外做生意的记忆并不多。

    莫年的老舅名叫岳岩,会俄文和倭文,早年在关东和老毛子还有倭国人都做过生意;后来离开了关东,在京城发展,又学了英格力士;现在又窜到广州去了。

    算不上大商巨贾,但也不差钱。

    莫年送走了倪玉农,回屋后走进了里间,看了看铺着新被褥的土炕,一头倒了上去,身体也松弛下来。

    有些东西他还是需要捋一捋。

    咚咚咚!

    可莫年倒在炕上没多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