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物换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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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先生,我本来觉得你眼力过人,没想到”李义叹气:

    “你是不是觉得,若真的是汝窑,我抵的价钱太低,有些难以置信?”

    “东西是东西,价钱是价钱。这是三爷的买卖,我只是看东西话,不论抵五千还是五万,这东西都不对。”莫年这时候肯定不能松口。

    那友三虽然在古玩上眼力不济,但看这方面是可以的。他知道双方在角力,到了关键当口。

    不过,胜负其实已分。

    “这鸳鸯水滴,可是我在保定追随曹督军的叔叔送给我的。”

    李义得不紧不慢,实际上已经黔驴技穷,都把李彦青搬出来了。

    “李老板,如果你坚持是汝窑,那就不要谈了,琉璃厂那么多铺子,若真是汝窑,你何必在我这里抵钱呢?”

    莫年放下茶杯,又点了一支烟。

    虽然他嗓子有点儿紧,对这件鸳鸯水滴的渴望进一步加深,但为了不搞炸了,还是得唬人。

    “哈哈哈哈。”李义终于笑出了尴尬。

    他即便如此大笑,也显得比较柔,那一口牙是真白啊。

    “今天碰上莫先生,我就算跟着学习了,那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莫年松了一口气,发展到这一步,最起码有希望拿走这个鸳鸯水滴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北宋汝窑!

    但有两点会让人生疑。

    第一,就是星星点点的发黑积釉。

    因为汝窑釉水的调配非常严格,“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末为釉”,烧成之后,鲜有发黑现象。

    鲜有,不代表没有。

    特别是这一件鸳鸯水滴和其他器物不同,羽翼上有很多细密的线条和凹点。不管怎么上釉,它也会有积釉。

    这一点,只要积釉均匀好看,也没什么。

    但是,釉水的调配,虽然严格控制,但也不能分毫不差;再者,入窑烧制的火候温度时间,稍有不同,效果也可能会有些许差别。

    有时候,烧一百件,合格的可能只有几件。

    这一件鸳鸯水滴,许是釉水中铁元素多了那么一丢丢,同时烧制的时间又略长了些。

    ()(e)  加上积釉的基础,就出来了这个效果。

    但是,这又不能算作不合格,所以没有被毁掉,最终还是采用了。

    这个疑点其实不难解释。

    但是有的人面对汝窑,宋代五大名窑之首,对品质要求上会产生“洁癖”,问题会在心里变成大疑点,乃至看假。

    第二个疑点,就是这件鸳鸯水滴,有芝麻钉痕、露香灰胎,但是釉面并无蟹爪纹。

    蟹爪纹,是釉里很细很均匀的类似冰裂的开片纹理。

    又叫蝉翼纹。

    这两个法都很形象。

    这种开片纹理很特别,和其他瓷器的开片不同,由此成了鉴定汝窑的典型特征。

    但凡事不能绝对,总有少见的特例出现。

    这件鸳鸯水滴,它算是个“圆雕件”,整体有各种弧度,基本没有平面和直面,和瓶子洗子香炉之类的器物不同。

    同时,出现了发黑的积釉,也明釉水调配和烧制过程,也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没有蟹爪纹,不代表没有开片;蟹爪纹是一种特殊的开片而已。

    这件鸳鸯水滴上的开片,纹理略长了些,也没那么密集。

    就这两个疑点叠加在一起,一般人是扛不住的。

    当然了,这些话莫年是不能对李义的,他有另一套辞。

    知识就是力量,眼力就是财富。

    “李老板,要它和汝窑一点儿边也沾不上,那也不对。”莫年慢悠悠开了口。

    “还请赐教。”

    莫年微微点头,接着道:

    “对于宋代五大名窑的仿古之风,明代就已经刮得很盛了。

    清三代延续了下来,尤其是乾隆一朝,仿品太多了。

    大明鼎鼎的唐英,为乾隆仿烧五大名窑,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仅仅在乾隆三年这一年,仿汝窑器就多达40余件。”

    “你的意思,这一件鸳鸯水滴,是乾隆官仿,唐英烧的汝窑?”李义不由插问一句。

    这本来就是莫年想的,东西若是清代官仿,加上还是唐英的工,大几千就合理了,五千还是个漏儿哩。

    ()(e)  结果李义还配合上了。

    “对,个人浅见,见笑了。”

    啪啪啪啪!

    李义拍掌,“莫先生果然好眼力!我刚才只是为了领教一番,虚张声势,还望海涵。不过,若我觉得真是北宋汝窑,也不会只抵五千块。”

    莫年心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确实没有完全猜透,但也不想猜,我只想赶紧拿下这宝贝走人!

    “李老板,其实呢,这清代官仿汝窑鸳鸯水滴,价值不止五千。但是呢,我们的这件万历官窑大碗,价值也不止五千。但如果一物换一物,彼此都不用贴钱,我觉得很好。”

    “来去,不就是我最初的一句话嘛!”李义做了个胸前挥的动作,只是太娘了。

    那友三这时候接话了,“这买卖,就这么做成了?”

    他的意思,是没想到这个玩意儿这么值钱。他相信莫年,绝对不会吃亏,换就是赚的。

    莫年也理解他的意思。

    而李义却误会了,“三爷,难道还要唇枪舌剑谈上大半夜的价格?”

    “没有。”那友三咧嘴,“都是痛快人,都是痛快人。”

    “三爷您这名字起得真好,友三,那就是友直、友谅、友多闻,莫先生集三大优点于一身。”

    “谬赞了。”莫年起身,“那咱们就抓紧写个字据吧。”

    话音刚落,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李义应声。

    进来的是账房老洪,托木盘,摆着笔墨纸砚印泥一应俱全。

    这都安排好了

    完活儿之后,莫年和那友三便告辞了。

    本来那友三还想叫个唱曲儿的进房,但这笔大买卖他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得问莫年,心底瘙痒难耐,所以紧着走了。

    离开莲花汤池,那友三拉着莫年走到一僻静处。

    “莫爷,我也不问真汝窑假汝窑,你就告诉我,这东西若想半个月之内出,能卖多少钱?”